（十一）

时间过得很快，已到了大四的最后学期，四年的大学生涯只剩下了这最后的半年，校园里离别的气氛开始浮上水面。茜从家里回来就一直心事重重，当大学教授的父亲已明确提出要她回到山城，进入大学工作，继续考研。广东崽凌注定要回到南方的城市，他们的爱情何去何从，茜的心里很矛盾。晓艾的情况也很糟糕，宏的父母拒绝接纳她，自然也不会帮她在省城站住脚，她和宏的爱情也成了未知数。蓝眉的决定让我颇多感慨，她终于解开了自己的心结，和江约定毕业即分手，各自去寻自己的未来。阿敏依然和她的“哥哥”争争吵吵，快快乐乐，不去操心自己的未来。心慧从那次饭堂相遇后，便不再理我，好在很少回宿舍，也少了许多难堪。对于她的愤怒，我也无法解释。

实习报告的编写，让我和云飞有着太多相处的机会，云飞开始不时来广播站找我。青石还是偶尔会和凌一起来，或者看电影，或者一起去玩。想着三个月后就要离开这座校园，心里便不知是喜是悲，只希望这种快乐的时光能久一些。

3月20日是茜22岁的生日，为了庆祝在校园里的最后一个生日，也为了大家再聚聚，茜和凌买了许多东西，要做顿丰盛的午餐。阿敏带着“哥哥”去见来省城的父亲，心慧借故拒绝了邀请，只有蓝眉和晓艾如约而来。作为寿星的茜在大家的一致要求下，空着两手指挥全局，蓝眉和凌只有打下手的份。

自告奋勇当大厨的青石熟练地摆弄着那些菜和肉，我只能随时待命把需要的东西递上。看着一道道菜端上桌，晓艾忍不住捻起一块肉放进嘴里。

“青石，你从哪学会这样的好手艺。”

“没听说四川人天生会做饭。”

“都只知道四川女孩能干，没想到男孩也不逊色。”蓝眉由衷地赞叹。青石顾不上说话，拿起剥好的鱼放进锅里。

“嗤啦”的一声响，吓人一跳，片刻之后大家忍不住笑起来。青石，这真是个让人不断感到意外的男孩。一点酸酸涩涩的感觉慢慢涌出心底。

“小雨，把胡椒给我。”

“嗯，噢，你要什么？”

“我说胡椒。”青石很耐心。

拿过胡椒递给青石，为自己的愣神有些抱歉。

“你如果累了就去歇歇。”

“不累，我只是有点走神。”赶紧振作精神。青石笑笑不再多语，专心对付锅里的鱼。

二小时后，一桌丰盛的晚餐摆上了桌子，看着丰盛的菜肴，吃食堂吃得油水都刮干的哥们、姐们口水都流出来了。

电话铃在这时响起。茜接的电话，随即把话筒往我面前一递。

“哪位？”我略感诧异的问道。

话筒里响起云飞的声音：“小雨，实习报告有处要修改，你过来看看。”

“现在不行，茜过生日做了大餐，我们正准备吃饭呢。”

“有大餐吃，我也不能错过。让方茜接电话。”

“又多了一个食客。”我笑着冲茜招手。茜接过电话。

“想吃就赶紧过来。”

蓝眉和晓艾都意味深长地看我，我装作什么也没看见。5分钟后，云飞冲进了屋子。在举杯共祝茜22岁华诞后，大家开始狼吞虎咽。

“都说民以食为天，一点不差。”凌拍拍肚皮，一幅心满意足的样子，早忘记了被辣椒呛出眼泪的狼狈。

“你当然心里乐开花。四川妹子做女友，首先解决了肚子问题。”晓艾抢白道。

“对于这一点，我觉得庆幸之致，”凌装模作样的向大家做个揖。

“尽出洋相。”茜啧道。

“看样子，我和小雨都要拜茜为师，加紧补习一下才行，”蓝眉笑着说。

“我也不能落下了。我是典型的五谷不分，四肢不勤。小雨是个林妹妹，只要将来碰上个宝哥哥就什么都不愁了。我可没有那样的好运气。”晓艾调侃道。

“晓艾，喝点酒话就多起来。”

“我多嘴，罚酒一杯好不好？”晓艾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

“晓艾，慢点喝。”我知道晓艾有些触景伤情，却也无奈。

“也不能晓艾一个人喝。来，我们一起举杯，共祝方茜的青春美丽永远驻留。”云飞端起了酒杯，大家都端起了酒杯。

聚餐结束，晓艾毛遂自荐要去洗碗。虽然我一向讨厌洗碗，但也不敢让晓艾去尝试。

“算了吧，你别把我们的碗都打了。寿星也不用动手，我和蓝眉去洗好了。”

“我来的最晚，什么忙也没帮上。蓝眉也不用去，我和小雨去洗。”云飞抢着收拾桌上的杯盘。

“有人自告奋勇，我自然是激流勇退了。”蓝眉冲我挤挤眼睛。

一丝苦笑挂上唇边，回头看见青石淡淡地在听大家说话。暗叹一口气，和云飞抱起一堆碗碟钻进水房。

天已岔黑，大家结束了打扑克，而我和云飞也清理完了战场。茜拿出大家一起为她买的生日蛋糕，凌亲手点起了22支蜡烛。

“许个愿，吹灭蜡烛。”

“真美啊，让它多燃一会儿。”茜双手相握，闭上了眼睛。

摇曳的烛光下，年轻的面孔神色各异，是否都在回忆生命中美丽的一刻。我呢，生命中是否有过美丽？

无尽的忧伤象水波一样荡漾开去。

茜在凌的帮助下一口气吹灭了所有的蜡烛。“生日快乐！”凌亲昵地拿出一个精致的礼物盒递给茜。茜一边拆漂亮的包装纸，一边笑问凌：“什么东西呀？”凌神秘地笑笑，“拆开就知道了。”

随着一声低低的惊呼，大家看到了一条银白的链子，上面缀满小小的红色玫瑰，是条玫瑰手链啊。

凌满目柔情地拿起那条手链，戴在茜玉白的皓腕上：“我希望能用这条手链把你拴在我身边一生一世。”茜激动地不能自已，不顾一切的和凌拥抱在一起。

“哇噻，爱情万岁。”晓艾兴奋地拍起手，大家也都拍起手。

哥们姐们虽然也各有自己的伤心事，但今晚却为凌做了一回爱的见证。

送走大家，天已很晚。我和茜也准备睡觉。

“小雨，青石今天的情形好像很异常，他很沉默。”

“是吗？”我嘟哝了一句继续刷我的牙。

“什么是吗，难道你一点都没注意到。他是不是喜欢你呀？”

我不由一振，漱漱口，“你不要捕风捉影，他会喜欢我，没人相信。”

“小雨，别说我没提醒你。云飞摆明了喜欢你，青石没有什么举动，可你们相处得很好。你要想清楚，打算怎么办？”

“三个月后，大家都要各奔东西了，还用打算怎么办。”

茜的神情很认真，使我不得不收起嘻闹的面孔。“小雨，同学4年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我有什么烦心的事总是告诉你，你总能冷静地给我建议，可你自己却一直很忧郁。我真得希望有个好男孩能在你身边守护着你。云飞的家里很有办法，你接受他在省城站住脚不是挺好。况且云飞是个各方面都不错的男孩，他对你又很好，我不相信你一点都不喜欢他。”

“茜，每个人的命运是上天早已注定好了的，不是你想改变就能改变得了的。像你家世、美貌、才学、爱情，应有尽有，而我除了这张文凭，连起码的健康都没有，凭什么去守住爱情。”

“别这么消极。现在医学这么发达，你的病总会有办法治。”

“希望如此吧，只怕等到能治好的那天，我已成为历史了。好了，茜，不用为我担心，就算是墙角的一棵小草，我也会顽强生活下去，接受我自己的命运。”长长吐出一口气，有些俏皮的冲茜做个鬼脸。

茜让我逗笑了，“睡吧，明天还要答疑呢。”

黑夜里我睁着双眼望着天花板，青石和云飞的面容交替在眼前出现，渐渐都消退了。

（十二）

时间慢慢晃到了4月，我们开始毕业实习。和云飞又分在了一组，我不知道是不是他利用职权的缘故。他对我的好一日比一日明显。面对心慧的敌意和舍友们的暧昧，我只希望能熬过最后的三个月。

结束实习回到学校，已是4月的最后一周。茜煮好面条，留送我回来的云飞一起吃饭。

“方茜，后天就是五一，我约了几个同学，一起出去玩吧。”云飞提议。

“不行，五一凌要回来。小雨跟你们一起去。”

“本来就要约她。小雨你一定要去，我知道你没事。”没等我说话，云飞接着说：“你什么都不用准备，我都会准备好，后天早晨来叫你。”

“你们已经把我安排好了，还能拒绝吗？”

初夏的天空艳阳高照，从设计室出来，不由眯起了眼睛。有个身影走过来，揉揉眼睛，身影就清晰起来。

“青石，什么时候回来的？”一份惊喜。

“今天刚回来。”依然是灿烂的笑容，只是瘦了些，也黑了些。

“噢，不是明天才回来吗？”

“没什么事，就先回来了。”

“你们实习好玩吗？”

“不好。一个矿山一个矿山的爬，挺辛苦。”

“女生也爬？”

“她们不用。就3个大熊猫，毕业后也不会做这行，实习就意思一下。我们就不同，将来想在这行干出点名堂，就不能怕辛苦。”

“认识这么久，还不知道你们都干什么。”

“也没什么。采矿最主要的也就是爆破设计，要弄清矿产情况，再设计出相应的采掘方案就行了。做我们这行的不是轻闲的差事，家里有办法的毕业就改行，像我们这样没门道又不想放弃专业的只能服从分配，最好的去处也就是全国著名的几大矿区了。”

“大家还不都一样，哪来哪去，没得选择。你成绩好，回四川一定能选个好矿区。”

“谁知道呢，现在我突然有些后悔没考研。”青石停了停，“明天凌回来，一起出去玩吧。”

我稍有点迟疑，“真是抱歉，另外有约了。”

“那算了。”

我们不再说话，默默往前走。

夜里，牙齿开始隐隐作痛，到了天亮半边脸颊含了个桃子一样鼓了起来。校医务室只剩下个小护士，看我肿起的面颊，一筹莫展。跑到空军医院，挂了急症，最终打了一剂消炎针，拿了两包药回来。牙依然痛。

电话在早晨9点准时响起，随后，云飞提着一大包香蕉过来。

“这么多香蕉，小雨牙痛吃不了，我可有口福了。”

“本来准备出去玩，小雨去不了，干脆拿到这来。昨天还没事，今天怎么就成这样？”。

“大夫说是牙床发炎，打针大概到下午才能好些。你们什么时候走？”

“我已经和那几个同学说不去了。”

“不好意思，破坏了你们的计划。”我捂着脸，忍着痛说。

“没事，玩什么时候都可以去。等你好了，我们还可以再去。”

云飞扮出一张苦脸，“都说牙痛不是病，疼起来要人命呀！”

“云飞，你可真滑稽。”茜被逗乐了，我忍不住咧嘴。

“逗小雨开心，就不会觉得那么痛了。”

电话铃响，接电话的茜双眼闪动着亮亮的光芒。不用说，是凌的电话。

上楼的声音是两个人。凌和青石一前一后进来，看到云飞彼此打了个招呼。

“严重吗？”看到我变形的脸，凌拉住茜问。

“大夫说不要紧，明天就能消肿了，就是牙疼难受。”

“方茜，有花椒粒吗？”青石突然问茜。

“好像有。你要花椒干什么？”

“拿两粒让小雨含在牙床上，就不会那么疼。”

两粒花椒含进嘴里，一会儿，一股麻麻的感觉迅速传遍嗓子，最后边嘴唇也有些麻木了，牙齿的痛感也变得轻微起来。

“好些没有？”

看我点头，青石不再说话，坐到靠窗的椅上。凌和云飞闲聊起来，茜也时不时插几句。只有青石很沉默。

牙痛一减缓，就觉得很疲惫，没多久，我竟睡着了。

再醒来，屋里没有一个人，电炉上放着一口小锅冒着热气，一股稀饭的甜香直入口鼻。翻身下床，拖着鞋走出门。茜端着一盆衣服从水房里出来。

“醒了，肚子饿了吧，去喝点稀饭。”

“又帮凌洗衣服呢，想当贤妻良母啊。”笑着打趣茜。

“牙一不痛，话就多了吧。进去坐着，我给你舀饭。”

肚子空空的，头有点晕，于是顺从的进屋。

“我睡了很久吧？”喝着甜香的稀饭，似乎也有了些力气。”

“可不是，从11点到下午4点，整整5个小时。”

“都4点了，这么久。”我小声嘀咕。

“你也真行，我们说着话，你都能睡着。”

“真难看，当着大家的面睡着了。我没事了，你去陪陪凌吧，你们都两周没见了。”

“他去设计室了，晚上来找我。小雨，你也不问他们什么时候走的？”茜捉狭地看着我。

“等我吃饱再问吧。一天没吃饭，真是饿了。稀饭里放了什么，这么香？”

“鱼汤熬稀饭，当然香了。”

有些感动，我开玩笑道：“谢谢你，茜，这么费心。你要是个男孩呀，我死皮赖脸地也要嫁给你。”

“唉，这样啊，我可不敢居功。”茜夸张地摊开双手。

不由一丝疑惑，“不是你？”

“想想，除了我，还有谁能有这样的手艺？”

微微一愣，我有些了悟，“那改天谢谢青石。”

茜坐到我面前，“小雨，别怪我多嘴。云飞对你好，你早就知道，所以，我劝你接受他。不过我又发现了另一件事。其实过生日那天，我就觉得青石和云飞两个人之间似乎有着隐隐的戒备。而今天，我终于看出来他们之间其实有敌意。他们的敌意我想只会为一件事，那就是你。”

“别那么神经过敏，谁都知道他不在学校追女孩，更何况我。”我微哂道。

“你是当局者迷，我这个旁观者可是看得一清二楚。从今天进门，他的眼光就没有离开过你。因为这，云飞的脸色很难看。你睡着后，他看你的眼神是那么专注。我从没见过一个人的眼神能包含着那么多的东西：关怀、怜惜，还有无尽的柔情。”

我强笑着道：“茜，你这么看一个男孩的眼睛，小心凌吃醋噢。”

“每次说起这个问题，你总是岔开话题。”茜接过我的碗，又舀了些稀饭，递到我手里。“为了你这锅稀饭，青石顶着大太阳去买鲫鱼，把稀饭熬好才走。还说你体质太弱，叮嘱我一定要看着你多喝点。”

“你太夸张了吧。”我低下头，掩饰地喝了两口稀饭。

“小雨，如果这些不代表爱，我不知还有什么能代表爱。”

“你的玫瑰手链一定代表爱。”我有些调皮地说。茜的眼神里闪出幸福的光芒。

“自从我爸要我回重庆，我心里就一直很矛盾。凌无论如何分不到重庆的，要么放弃重庆，要么就是放弃他。家里人都觉得日照那个地方实在是太小了，我也有些不甘心。可凌给我戴上了那条玫瑰手链，也给我许下一个终生的诺言。我就决定跟他回那个城市，一生厮守。”

“我衷心祝福你们。306室的校园爱情总算是有一对有美满结局了。”

“小雨，我的幸福已经在自己的手上握着了，我也就更希望你能获得幸福。云飞和青石都是很不错的男孩，两个对你又都很好。鼓起勇气，和命运赌一把。”

“茜，我输不起。我的命运已经很明瞭，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尽自己的能力帮助家庭，然后平静地过完自己的余生。”

“这不是你想要的生活，也不是你的性格。”茜肯定的说道。

我突然有了无尽的倦意。“只有你这样看我了。人并不是想要什么，便能得到的。我从不奢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小雨，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真得在爱一个人？自从上次算命，我就一直存在疑问。”

“算命的事，你也信？”

“别人我可能不信，但你和青石也太巧了。细想来，你们实在是一类人，冷静又现实。”

“这样不是很好吗？做人理智些就能少些伤痛。”

“可你的理智已经有些冷酷了，会伤害自己的。”茜的话还没说完，电话铃响了。茜拿起话筒，一丝诡异的笑容浮上脸庞。

“小雨醒来了，好多了，她还说谢谢你的鲫鱼稀饭。我会告诉她的，好吧，明天见。”茜放下话筒。

“青石晚上要画图，说明天过来看你。小雨，好好想想我的话。”

莫名的，一股忍不住的忧伤悄悄漫延入心底。

（十三）

三天来云飞每天都来广播站看我，青石也和凌一起来这里，他和云飞似乎都在注意回避对方。我看不明白青石，可是看明白又能怎样呢？只能多增加些痛苦吧。

我的脸彻底恢复了正常，牙也不痛了，又开始熬夜画图纸。

“小雨，别画了。”云飞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到我身边。原来不知不觉中夜色已深。摇摇酸软的双臂，我叹气：“还有这么多没画完。”

“别着急，也不是一天两天能画好的。”云飞开始收拾东西，我只好放弃继续画图的打算。

走出设计楼，晚风吹到脸上，热热的。

“西安的夏天真难过。”我感叹道。

“幸好只有最后二个月。想想真快，我们都要毕业了。”

“你如果考上研究生，就要继续呆在这。”

“成绩还没下来，感觉好像有点玄。不过无所谓，家里已经给我联系好单位。”

“不然怎么说成绩好，不如有个好爸爸。”

“小雨，你别这么损我，别人我也不会说。”

“放心，我只不过跟你开个玩笑。人和人本来就不一样，能起点高些当然好。”

“知道你在开玩笑。你呢？分配有目标吗？”

“没有，像我这样的，只能服从分配。”我不在意的说。

“如果我帮你留在西安，你愿意吗？”

“还不知道你们家里有这么大的门道，不但能留你，还能帮同学。”我有点意外，却也没往心里去。

云飞停下了脚步，突然转身挡住我，“小雨，我爱你，做我女朋友吧。”

我猛然吃一惊，“别开玩笑，这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这么久以来我对你的感情，你难道一点也没感觉？”云飞大胆的逼视着我。

我避开他的眼光，“云飞，你对我的好我都知道。可我不是树，充其量只是原野的一棵小草。”

“你还记得我让你劝心慧时说的话。你太低看了自己。”

“心慧不管怎么说还是一朵花，而我连一朵花都算不上。你是个优秀的男孩，应该有一个出色的女孩做你的女朋友。”

“小雨，你这么说是不是因为我和心慧好过，你就不再接受我的感情？”云飞有点气急。我的心情很复杂，但我还是点点头。

“我配不上你，我们还是做好朋友吧。”

听到我的回答，云飞脸色煞白，狠狠地看我一眼，一语不发向前走去。我深深叹口气，很失落地默默站着。

云飞突然转回身，几大步冲到我面前，抓住我，大吼道：“不是这样，你骗我。你拒绝我，因为周青石对不对？”

感受到双肩的痛。“别这样，云飞。”

云飞的神情有些绝望：“为什么不给我公平竞争的机会？我能给你一个稳定的未来，他不能。”

我的忧伤如潮水般汹涌而上，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我没有未来！”

奋力挣脱云飞的双手，挣脱他的眼神，狂奔而去。一口气奔回广播站，心剧烈地跳动着，满脸的泪痕。在椅子里呆坐了半天，我起身走进水房，洗掉所有的痕迹，又恢复了平静。早知道会这样，心里还是忍不住会有波澜，拒绝云飞并不是太容易的事。

茜回来时我已躺下，听到她进门，我还是闭着眼睛装睡，不想在她的注意下泄漏我的伤心。

“小雨睡着了，你轻声点。”

两人低声呢喃。没多久，茜送凌出了门。我依然睡不着，又是个失眠的夜晚。

早晨，仍在昏睡的我被茜推醒。

“小雨，快醒来，昨天睡那么早，今天还睡懒觉。”

我揉揉眼睛，一封信递到面前。睡眼惺松地接过信，有些疑惑。信封上写着林小雨收，没有落款。

“谁的信？”

“不知道，今早一开门，就看到这封信了，是不是哪个暗恋你的男生写得呀。”茜笑道，拿着洗漱用具到水房去了。

心突然有些跳，撕开信封。

小雨：

昨晚我在操场抽了一夜的烟。回想起大学4年的日子，才发现你在我心中的印象竟是那么清晰。从新生晚会上那首宋词，到系里大课上你纤弱的背影，我的记忆都是那么深刻。一首《声声慢》让我非常惊讶，而你近似透明的容颜上，一丝淡淡的忧伤曾让我有一种冲动，想去探究这个女孩的心里倒底藏着怎样的哀愁。可是我最终迷失于心慧的美貌中，和你擦肩而过。正因为这样，我失去了走进你心里的机会。后来我和心慧的距离越来越远，我才发现你在我心里一直存在着，只是我不知道。和心慧分手后，我就找各种借口去接近你。你是那么冷漠，那么平淡，我只能默默地对你好，希望你会了解我的心意。两次实习，我都动用了自己的权力，把你和我分在一组。苍天不负苦心人，我们成了好同学，好朋友，可是我依然走不进你的心里，依然解不开你心头的哀愁。本来，这个秘密我想毕业后把你留在西安，那时再告诉你。可是青石的出现，扰乱了一切计划，我再不说也许就没有机会说了。可我真心的表白，得到的却是失败。小雨，说这些我不是怪你，只是想让你知道有个男孩曾怎样爱着你……

看完信后，无论怎样，请你相信我的真诚。不管你接不接受我的感情，都请你接受我的帮助。我不知道你昨晚哭着说“我没有未来”是什么意思，可我希望你的未来是美好的。就像你说的，我们作好朋友，不管未来会怎么样，我都不希望失去你这样的一个好朋友。

云飞

即日清晨

默默抬起头，正碰上茜问询的眼光,我知道终究瞒不过她。

“云飞的信。”

“一大早写什么信，他想看你就应该过来。”

“昨晚我拒绝了他。今天他写信说希望继续做好朋友。”

茜摇了摇头，“真不知道你的心是什么做的。这么冷。”

无语，心里却有淡淡的伤感，今生我们注定无缘！

中午，天气异常闷热。为了逃避心里的烦闷，我把所有要洗的东西都翻了出来，才洗了一半，青石就打电话过来了。

“小雨，你要的字我写好了，你来拿还是我送过去。”

“二个月前就问你要，现在才写好。当然你拿过来了。”

“这样吧，你也不要呆在屋子里，天气太热，我在操场等你。”

空旷的操场上空无一人，远远就看到青石在一棵大树下向我招手。

青石的字苍劲有力，意态飞扬，就如他的人。我满意的收起来。

“你可是谱够大了，问你要了两个月，才给我写了这幅字。要不要润笔费啊？”

“还说，为了这幅字我写了一整天，废了5张宣纸，就是参加学校比赛我也没这么认真过。”

“周六我请客，全当感谢。”

“到不必，只不过其它几个家伙可不会放过我了，非要我给他们写得字不能和这幅字差太远。”

“他们没问你要这幅字？”

“哪能不要，不过知道是给你写的，也就放过我了。”

“没想到我的面子这么大呀！”我有些意外。

青石的笑容似乎变得有些狼狈，“他们都以为你是我女朋友。”

一丝突然，又有一丝惊喜，但我还是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

“我可没答应过做你的女朋友噢。”

青石依然在笑，只是那份笑容慢慢淡了。我的心一阵刺痛，就像有把刀狠狠戳了一下，可我什么也没说。

起风了，高大的白杨树摇摆不定，片片的树叶“哗哗”响着，就如我心里的哭声。不知坐了多久，我打破了僵局。

“该回去了，你送我吧。”

穿过校园，一起走出北园。一路上青石沉默不语。

“小心。”我一把拉住青石的胳膊，一辆小车擦身而过。青石沉默地向我笑笑，心里有一丝辛酸，却又不放心，我就那样拉着他穿过了马路。

南园门口，我们停了下来。

“回去的时候小心，不要心不在焉。”我叮嘱道。青石恢复了正常。

“再见。”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我的心情灰暗到极点。我亲手丢掉了抓住爱情的机会。这就是我的命运吧。

（十四）

为了躲避面对云飞的尴尬，我决定今晚不去设计室。图书馆出来天色全黑了，想着明天应该去换个设计室了。面对云飞，心里总是有些歉意。

路过矿资系的大楼，看着楼上辉煌的灯光，想着灯下的那个人，心里就有些酸楚。这是我自己的选择，要振作些，我暗暗劝慰自己。

“小雨！”是青石的声音。

果真是他，抱着厚厚一堆东西，迎着我跑过来。

“这么巧，刚出门就看到你，还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去图书馆，刚好路过。”我笑着解释。“这么早就画完了？”

“没有，拿了一堆东西，本想熬通宵的。心里闷得很，就出来了。”

“那正好，你送我回去，权当散步好了。”

“当然是求之不得。”青石调皮的回答，没有了中午的沉闷。这样最好，让我们的快乐延续到毕业吧。

明亮的月光下，一切都那么美好，我们边走边聊，回到从前的样子。

“哎哟。”我一下歪倒，高跟鞋的跟应声而断。青石一把扶住我。我站稳身形，弯腰捡起鞋跟。

“明天要去钉鞋了，这鞋跟就是跟我作对。”

“不要再穿高跟鞋，你摔倒已经不是第一次。”

“穿裙子怎么能不穿高跟鞋呢？”

“你可以穿牛仔裙，配平底鞋。”

“我从没穿过牛仔系列，一定怪怪的。”

“不会，你穿牛仔装会很好看。”青石看我的神情很温柔。心有些慌乱，为了掩饰我强笑道：

“老天保佑，幸亏到了，要不就没办法走路了。”

青石的眼神悠远而深长，带着点淡淡的忧伤，“我到希望这样的路永远没有尽头。”

一瞬间我的思绪模糊起来，恍惚中，做出一个连自己也想不到的举动。我踮起脚尖在青石的额头轻轻一吻，伤心的低语：“晚安。”说完转身就走。

一阵书本掉地的声音，青石的手已拉住了我的手臂，就那样一拽，我整个人扑进了他怀里。他灼热的双唇紧紧盖住了我的双唇，那么热烈，那么奔放。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停止了思想，停止了忧伤。他的双臂强壮有力，箍住我的身体。那种陌生的，火热的气息带着无尽的活力将我牢牢包裹，身体在溶化，心在飞翔。

在我觉得自己开始不能呼吸时，青石放开了我，飘散的发丝随风而动，轻拂我的脸庞。

“你弄散了我的头发。”柔柔的语气让我自己都好陌生。青石的脸上竟浮现出只有孩子才有的害羞表情。

“对不起，我给你扎上。”

他捡起地上掉落的翠绿缎带，我转身把一头长发交在他手上，他笨拙地扶起我的长发，轻轻束好。我们默默对视着，读懂了彼此的爱意和柔情。

青石伸出手臂又一次将我搂进怀里：“为什么骗我，为什么拒绝我？你不知道你有多残忍。”我无语，只是紧紧地搂着他，好像一松手，他就会从我的身边飞走。

进门，茜刚洗完衣服。

“小雨，你是不是在发烧？脸怎么那么红。”我急忙伸手抚抚自己的脸，滚烫滚烫的。

“没有，天太热。”

茜疑惑的看我，我急忙拿起毛巾，钻进水房。把脸埋在清凉的水中，脸上的热度在漫漫消退，双唇的感觉却强烈起来：麻麻的、酥酥的，残留着他的气息。这是我的初吻啊！一丝幸福，一点忧伤，夹杂着一些懊悔：我把自己投进了这场不该有的赌局啊！

清晨我和茜刚起床，青石和凌就一起来到广播站。

“今天天气这么好，一起去打羽毛球。”一进门，凌就大声提议。

青石的笑容带着一点羞涩，隐隐的一丝悔意让我躲避着他的目光。茜挽住我，看看走在前面的凌和青石。

“今天怎么了，你和青石都不说话”

我咬住嘴唇：“没什么好说的。”茜不再多语。

球场上凌和茜打得难分难解。

“小雨，你怎么了？”青石突然问我。

“没怎么。”我依然不看他。”

茜和凌走下赛场。

“你又赢我。歇会儿再来，我就不相信打不过你。”

凌给茜擦汗水，“女孩的体力本来就不如男孩，你总是不服输。多歇会儿，我再奉陪，好不好。”茜满意的点头。

“小雨你去和青石打一场。”

“我打羽毛球可不行。”

“你该不会连小雨也打不过吧。”凌毫不留情的嘲笑青石。

虽然青石的球技不佳，五分钟后我还是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了。

“歇一会，你的脸色怎么这么苍白？”

青石走过来。我躲开他的关注，走下场。茜拉着凌又冲上去。

“咳，青石，打羽毛球呢？”

是那个算命的女孩佳蕾。

“没事在这打打球。你干什么呢？”青石以他惯有的笑容回应道。

“刚从教室出来，去找一个同学。对了，这几天老是碰不上你，跑哪去了？刚才碰到伟还说起你，评上先进也不请客。”

“没问题，你说哪天就哪天好了。”

佳蕾走到青石身边坐下，冲我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那我就告诉其他人了。”

“除了你们四个，可不能再叫别人，不然可把我吃穷了。”

青石的笑语传到我耳边，我强忍着不去看他们。

“好吧，饶了你了。这周我有事，就下周吧。还有你答应给我的字，可不能反悔。”

“今天写，明天就给你。”

“这还差不多。”

佳蕾的身影远去了，一点深深的妒意像虫子一般钻入我心底，强装的一点笑容彻底消失了。

“你们玩，我有点不舒服，先回去了。”对着场上的茜和凌我大声说道。茜停下球拍。

“那好，你先回去。你的脸色又有些不好。回去躺躺。”

“我送她回去。”青石有点急。

“不用，你继续玩，”我淡淡的。

“反正你一走，我就成灯泡了。”

“瞎说。”凌笑骂青石。

一前一后回到广播站，我开了门。

“谢谢你送我回来，我要休息了。”我冷冷地下逐客令。青石闷闷地看着我。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我能有什么事？只是想休息。”

青石脸色铁青走到我面前，盯住我。我侧转脸想躲开，他忽然伸手搂住我，我挣扎着，却是徒劳。

“放开！”我语气冷然。

“你不告诉我为什么，我就不放。”青石的声音低沉、固执。

我带点嘲讽道：“你不赶快回去写字，明天写不好，不怕有人责怪。”

青石的脸色和缓了，竟浮上一丝淡淡的笑意。“原来你为这个生气？”

“谁敢生你的气。我有什么资格生你的气。”

青石似笑非笑的看着我。我的愤怒像火山一样爆发了，声音变得尖刻而冷漠。

“你觉得很可笑，是不是？放开我！”

青石的手松开了，却又紧紧抓住我的肩，强迫我的脸直对着他。我倔强的看着他，他的眼睛明亮、坦率，含着深情。

“小雨，听我说，在我的心里只有你！”

“自从第一次遇见你，我就在想好美丽的女孩！三年来，我远远注视你，欣赏你，看到有男孩追求你，我就默默祝你得到幸福。可你就像空谷里的幽兰，静静开放，拒绝所有想去护花的人。我为你叹息，却又觉得很轻松。”

“直到有一天，在食堂看到你和肖云飞离去的背影，我的心突然难以自己的抽搐。我才发现，尽管我有意不谈感情，回避一切相关的话题，你却不知不觉地在我的心里扎下了根，想挖也挖不掉。我不停对自己说：再有三个月就毕业了，我什么都承诺不了，为什么要害她？可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白天黑夜满脑子都是你。实习没结束，我就跑了回来。我很痛苦，无可救药。”

青石的神情忧伤起来。冷漠的盔甲碎裂于地，眼泪顺着我的脸庞缓缓滑落，我靠到他肩上。

“你这个傻瓜、臭蛋。”

青石的双臂牢牢环绕住我：“我知道自己很傻，可是一点也不后悔。我的第一个吻给了我今生挚爱的女孩，无论未来是什么，我都不会再有遗憾。”

我哽咽难语，更紧的依着他。青石低下头在我的额上轻轻一吻。

“我的坏女孩，你一生都躲不开我。”

伴着纷飞的泪水，我低语：“对不起，青石，再也不会了。”

窗外，绿草如茵，几个孩童在快乐的玩耍，生命是这样美好。多希望这一刻就这样长久的停留。

（十五）

校园里青石拉着我的手同进同出，仿佛要告诉所有的人我们的爱情。茜和凌在欢喜之余不停打趣我们，青石也在他的那帮哥们不依不饶下为自己的自毁誓言，请了一顿客。306室的姑娘们均大感意外，心慧也去掉了对我的敌意，与我握手言和。云飞看到我们相握的双手，神情黯淡，在随后的年级球赛中踢伤了脚，对他的歉意促使我下决心去看他。

校外的咖啡馆里，我和云飞相对而坐。默默搅动着杯里的咖啡，不知道该说什么。

“谢谢你能来看我。”

“伤得重吗？”

“拗伤，歇段时间会好的。不过还要感谢这条腿，不是它你也不会来看我。”云飞的声音有些苦涩。

“对不起。”我低低的说，心里浮起一点忧伤。

“不要说对不起，感情的事没有什么对不起。青石是个不错的人。”

“谢谢！”我有些感激。

云飞突然直直地看着我，“小雨，回答我一个问题。如果没有青石，你会不会选择我？”

我有点吃惊地看着云飞，看到了他眼里的急切。心里一点犹豫，随即肯定的点了点头。云飞松口气，靠回座位。

“你这么说，总算给了我点安慰。怪只怪命运没有让我们在最合适的时候相遇。”

我强笑了笑，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毕业后，你能和青石分到一起吗？”云飞很认真的问道。

“恐怕很难。我们专业不同，籍贯不同，家里又没有什么门道。青石想干他的专业，我不可能要求他为了我而放弃他的梦想。”我苦笑着说。

“小雨，只要你愿意，我还是乐意帮你。”

我摇摇头，轻叹：“云飞，我担当不起。”

云飞有些自嘲的笑笑：“我就是这样，总有些不甘心。”

心里有点难过，“我还是很谢谢你，云飞。”

云飞径直摇头：“不用安慰我。好了，我的女孩，你不要摇头，至少今晚让我这么叫你一次，我要为你唱首歌。”

乌溜溜的黑眼珠和你的笑颜

怎么也难忘记你容颜的转变

轻飘飘的旧时光就这么溜走

转头回去看看时已匆匆数年

……

云飞的歌声浑厚、深沉，在咖啡馆里缓缓飘荡，有些感伤。看着台上的云飞，我心里一遍遍的说：对不起，对不起……

从设计室出来，青石已等在外面。过道里碰上云飞，两人友好的打了个招呼，青石似乎很自然的把手搭在我肩上，我暗笑他的小心思，也不去点破他。五月的夜空称得上星光璀璨，我的心里只有快乐和幸福。

“小雨，明天我请佳蕾他们去玩，你一起去好么？”

“奥，你们约定的是明天啊。我不去了。”

青石有些诧异的松开手，“为什么？你不会还在生我气吧。”

“瞧你多心的，我哪有那么小气啊。”

青石放心的松口气，郑重的说：“那你还是跟我一起去。我希望你能去。”

心里涌起一股柔情，为这个从不知忧愁为何物的大男孩难言的心事。我伸手跨住他的胳膊。

“我和佳蕾他们并不熟，现在我又成了你的女朋友，如果跟着你去，大家岂不是都很别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自由，爱一个人并不是要把他拴在自己身边。我喜欢的是一个快乐无忧的青石，你不要为我而改变什么，我心中的青石永远是豪情万丈的。”停顿片刻，我调皮的眨眨眼睛，“再说有我在场，你难道不怕说错话，我会吃醋么？”

“小雨，你真得让我很惊讶。我只能说上天真是厚待我，让我们相遇。看样子这辈子我是休想离得开你了。”

一点酸酸甜甜的感觉，不由得语气有些凝重：“就算有一天为了某种目的你要离开，我也会原谅。我的青石不是个甘于平庸的人，一个有野心的人总是要付出一些代价的。”

青石有些震动的搂住我，“小雨，你对我的了解让我自己都感到害怕。我们都太理智，尤其是你太聪明，这样就要多些痛苦。”

听着青石强有力的心跳声，觉得我们的谈话过于严峻了。我脱出他的怀抱。

“我是不是很丑啊，不然你为什么只夸我的聪明呢？”

青石体会到我的用意，宠爱的看着我说：“我的小仙女如果不漂亮，伟就应该想得通林妹妹怎么会喜欢上我这个不像宝哥哥的人。”

我夸张地叹气道：“唉，难得有人认为我漂亮，那我可要好好爱惜自己了。不然有一天变成个丑八怪，那就怎样也配不上你了。”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就在自己的脸上划两道伤疤，这样我们就又般配了。命中注定我们是天生的一对，想逃也逃不掉。”

青石的表白带着一丝残酷，却拨动了我心底最深处的情弦。我搂住他的腰，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

“不许你这么说。我永远不会让那一天来到的。”

快乐的日子总是过的很快，转眼已到了7月，毕业分配已经开始。这是我们89届学生留在校园的最后时光，各个系不停传出有学生给老师送礼。

茜已正式告诉家里不回重庆，凌的父母已为他们在日照市联系好单位，只等拿到毕业证就可以启程。蓝眉的父亲也为她在省城找好接收单位，她的男友也有了自己的去处，他们正式分手了。阿敏已决定带她的‘哥哥’回广州，进入父亲的公司，据说她的父母对她的‘男朋友’非常满意。宏的父母为宏安排好未来，将晓艾排除在外，痴情的宏决意随晓艾回她家乡的小城，晓艾拒绝了宏的请求，不愿意这段青涩的爱情毁掉宏的一生。宏求晓艾等他一独立，便为晓艾寻找机会，晓艾答应了他却不抱希望。

这天，青石去车站接他的妹妹，我回宿舍整理自己的东西。心慧的床上堆满了衣服，心慧埋首其中在整理。

“怎么现在就准备寄东西了？”我随口问道。

“不整理不行啊。大学四年就留下这堆衣服。”

“还有你的小男友。”

“他？明年才毕业，谁知道将来会怎样？”

“你毕业后站稳脚跟，等他毕业不正好有机会么。”

“小雨，我和你不一样，我没有你那份毅力。对未来的事情我从不去想，只希望少花些力气，能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对了，你和青石怎么办？”

我淡淡一笑：“不知道，只要他的爱仍在，我就等。”

心慧摇头：“你还是那么傻。我祝你们有一个好未来吧。”

“你也是。”

在这个宿舍里，我们一起度过了四年，两周后我们就要永远的离开这里，又有些怎样的女孩住进这里，又将会上演些怎样的故事。

广播站里我见到了青石的妹妹，一个小巧，玲珑的女孩。

“小雨姐，你不知道以前我哥有多懒，每次写信都是两句话。自从你出现，他一下就变成文学家了，简直是洋洋洒洒，一写千里。”

青石破天荒地有些脸红了，“以前也没见你这么多嘴，真是一大就啰嗦了。”

“文丽，这下你可是揭了你哥的老底了，看他以后还怎么嘴硬。“凌幸灾乐祸。

“说真的，茜姐，看到你和小雨姐，我才知道大学生的风采是怎么样的。我哥和凌哥真有福气。”

“小嘴真甜。青石，晚上让文丽和我住广播站吧，小雨回宿舍住。我真想要这么个妹妹了。”

“我已安排好住处，我们宿舍空着，我住到凌那。小雨你过来陪文丽好么？”

“好啊，当了这么久的电灯泡，也给茜留点空间出来。”

在一次和系主任的亲密谈话后，青石如愿以偿分回四川最大的矿区。我分到了一个陕南小城。我们不谈彼此的差距，只想这最后的时光过得快乐些。凌和茜已收拾好行囊，准备离开学校，为给他们送行，我们最后一次相聚在一起。

“青石，小雨的家乡系里有一个分配名额，你为什么不和小雨一起回去呢？”凌趁着酒意说。青石无语。

“我都不愿回去，他到那干什么。”

“反正我是搞不懂你们俩个，只能祝福你们了。”

“谢谢你，茜。来，大家互相祝福一下。”

四只酒杯碰在一起，杯中的红酒滋味甜美。凌又举起一杯酒和青石一干而尽。

“四年了，哥们一场真有些不舍。等以后你们结婚，一定来日照旅游，我和茜作东。”茜紧握我的手叮嘱：“一定要记住！”我笑着点头，青石更是一诺千金的豪爽。

欢聚过后，我和青石一起往回走，校园里不时传出鬼哭狼嚎声，抒发着离别的痛苦。法国梧桐的叶子舒缓的伸展着，挡住了仅有的一点暖风。腿有些软。

“我是不是醉了，走路轻飘飘的。”

揽着我的青石几乎要抱住我了，“你喝的太多，都摇晃了。”

“你知道也不告诉人家。”我撒娇。

“如果可能我也想大醉一场。小雨，我知道你平静的外表下，有多难受，就像我自己。”无语靠入他怀中，有些想哭的感觉。

“要不和我一起去矿区吧。”

一点惊喜。有些疑惑，又有希望。我抬头看着青石的眼睛。

“可能吗？”

青石的眼睛变得有些灰暗，带着些无奈。希望破灭了，我的声音充满了苦涩。

“怎么可能呢!”

“等我，小雨。”青石压抑而痛苦。

心里的恐惧点点滴滴的聚集，“青石，我们会有结果么？有时候再多的爱，也挡不住命运的无奈啊。”

青石紧紧拥住我，“不许你这么说。相信我，要不了多久。只要我在那里稳定下来站住脚，就把你调到身边。”

“我相信你。”声音里已有了些泪意。

“等我，小雨。等我！”青石的声音透出感伤。

不能让我们最后的时光如此忧伤，我下了决心，振作笑道：“那个城市听说开满了木棉花，你去了给我摘一朵吧。”

青石的心情有些好转，习惯的揉揉我的头发。“我一定挑朵最大最美的寄给你，让它帮我守住你。”

回到宿舍，文丽已睡下。沉重的睡意让我睁不开眼睛，青石给我脱了鞋子。躺在床上，一股蚊香的气味袅袅而起。青石知道我怕蚊子，在床下点燃了蚊香。

泪水顺脸而下，心里有个声音在狂叫：带我走，青石。带我走！！可是我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听不到。青石什么离开的，不知道。也许我真的醉了。

三天后，分别终于来临，青石坚持先送我走。大部分东西已先行寄走，提着随身的一点行李，离开了这座生活了四年，留下爱与痛的校园。明天青石也要离开，直接去那座开满木棉花的川南边城。我要先回家乡，再去那个陕南小城。

到了车站，青石安顿好一切就下了车，隔着车窗我把手伸给他，他握着笑笑。该说的话都已说完，我们只是静静的注视着对方，好像要把这一切印进脑海。

火车的汽笛声已响过两遍，眼前一片朦胧。青石忽然松开他的手，掏出一副墨镜戴上。看不清他的眼，泪水控制不住的流下来。

“不要哭，我会去看你。”

火车的轰隆声打断了青石的话语。伸出头回看站台上的青石，墨镜下已有泪痕。

在小城已有一周，青石的信和包裹从川南边城飞到这里，飞扬的笔迹是那样熟悉。细细撕开信封，心近似颤抖。

小雨：

你还好么？你走后的第二天我也离开了学校。火车傍晚在你的家乡小站停留了片刻，那一刻我心痛如绞：离你如此之近，却不能相见。那时的你是否已经入睡？看着你家乡的灯光，一种强烈的冲动让我恨不得冲下车去，带你一起走，无论艰难困苦相伴相守。启动的车轮很快扑灭了我的念头，也把责任带回到我身上，可是想你却没有尽头。

来到这里已半月，这座城市真的长满了木棉，可是花期已过。跑遍全城，我找到了这朵木棉花标本，希望它能代替我陪伴你，守护你。

……

拆开小小的包裹，打开精致的木盒，一朵碗大的干花静静躺在丝绒段面上，有若失血的容颜依然娇美如昔。看着这神奇的花朵，不由泪流满面：那一夜我亦无眠，想着车上的青石。火车停在小站的那片刻，我一定感觉到了，不然心不会那样疼，疼得好像在滴血。那一刻，如果时间能停止，青石能来到身边，我会不顾一切的跟他走，哪怕是流浪天涯。

问自己，我们是不是活得太清醒，太理智？现实容不得半点浪漫。命运之手呀，能否帮我们留住那份爱！

（十六）

阿敏终究没有得到‘哥哥’的爱情，伤心失望下嫁给了父亲选定的接班人。蓝眉在单位混得春风得意，但是不久单位效益滑坡，她果断辞职成为自由职业者。晓艾毕业没多久，就和找到家乡小城去的宏坚决分手。经过一番爱情游戏，最终爱上了一个有妇之夫，在小城掀起了一片风雨。面对父母的反目，亲友的责难，晓艾无所畏惧，依然我行我素。心慧回到南宁，认识了一个香港商人，经过三个月的交往，凭借美貌赢得了那个商人的心，嫁去香港过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茜和凌回日照后一切都很如意，在凌父母的一再催促下，按照当地习俗订了婚，双方商议等事业有了基础再正式摆喜酒。茜寄来了他们的订婚照，照片中的茜美丽幸福。

我呢？面对茜的询问，无法给她一个满意的答复。一年来，每个周末我都在等，等从川南边城寄来的信。在这个不大的单位里，每个人都知道有个忧郁的女孩在等信，而青石的信却越来越少了。

绵绵秋雨已开始光临这个陕南小城，到处都是飘零的树叶和深深浅浅的水洼，远处灰色的群山笼罩在水雾中，雨中的小城更显得孤零零的。

宿舍的窗户在风吹雨打中吱呀作响。屋子里飘荡着青石的歌声，这盘作为临别礼物的歌带不知伴我度过多少个不眠之夜。我枯坐在桌前，拿着那朵木棉花，长久的注视着，内心一片茫然。青石的信放在桌上，这封足足让我等了一个月的信现在就摆在面前，我却不敢去拆开它。

窗外的光线越来越暗，我用一双不属于自己的手拆开这封信，抽出一纸轻鸿。

小雨：

近来好么？最近我的心情很乱，工作也不顺利。在这庞大的企业里像我这样的大学生比比皆是，所有的雄心与抱负都很难施展，我要像很多前辈一样熬时间熬资历，也许几年后我能混得像个人样。想起这些便觉得心灰意冷，就有抛下一切的冲动，可是我不能这样做，我答应过要给你一个未来。现在我很孤独，也很寂寞，常常想你，想我们的校园时光。

我知道你会怪我这么久才给你写信，我不想瞒你，也不想骗你。这段时间以来我遇到了一个女孩，照同事的话说就是一个能帮我成功的女孩，她那么温柔，那么善良，对我也很好。我有些彷徨，也有些怀疑，自己的感情是否已开始背叛你？昨日我和她一起跳舞，碰到熟知你的朋友，投来惊讶的目光，我的舞步一下就乱了，再也无法跳下去。送她回去的路上，面对她多情的目光，我有些开始恨自己的虚伪。

回到宿舍，我大醉一场，似乎一切又回到从前：校园里，梧桐下，你带着忧郁的眼神望着我，脆弱而无助。心痛下，想揽你入怀，梦却已醒。我忽然明白，生命中我们彼此相知太深，今生今世想要忘记这一切又怎么可能？今天我把我们的一切告诉了那个女孩，她流着泪祝福我们。我的心情一下轻松了许多。生命中既已遇见你，就注定我们要厮守终生，不能更改。现在我唯一想做的事只有想你、想你、想你！！

青石

1994．10．18

暮色悄无声息掩进宿舍，一切都沉入了黑暗。太长的等待已让我没有了眼泪。青石沙哑的歌声依然在屋子里回响：

如果你的生命注定无法停止追逐

我也只能为你祝福

如果你决定将这段感情结束

又何必管我在不在乎

如果我们的爱只能增加你的痛苦

你何不对我说清楚

我知道我终于将会孤独

在我们相识的最初

我也曾经想过回头寻找来时的路

心中的你已经太模糊

如果你想从我这里得到幸福

而我却总是让你哭

如果我们的爱已经成为彼此道阻

何不就让我们承认错误

我知道我终于将会孤独

在我们相识的最初

你走你的路

用我无法追赶的脚步

我本想独自跳舞，也想独自漫步

你走你的路

用我无法追赶的脚步

我本想独自跳舞，也想独自漫步

……

·

这首歌，青石最喜欢的歌，我也喜欢，因此要他送给我，从没想过有一天它会成为我们的谶语。细细回味着歌词，不由心酸不已。也许早已错过了，就在我们没有同行的刹那，一切已注定。“青石，青石”呼唤着他的名字，问自己，生命中我们是否不该相遇！

一阵缓缓的绞痛慢慢由心脏升起，逐渐扩向了四肢，我知道魔鬼终于出动了。不想再抗争，只觉得好累好累，该来的就让它早点来到吧，我只想入睡。

梦幻中我似乎重生，那样健康，那样美丽。守在校园里青石必经的道路旁，等着和他相遇。青石的笑容越来越近，我痴痴地看着那个笑容，轻语：带我走，好吗！

睁开眼，看到的是雪白的天花板，疲惫的身体没有一丝力气，仿佛已被抽空。冰冷的液体滴进血管，提醒我生命依然存在。

病房的门被推开了，“李医生，她醒了。”

一个瘦高的身影很快来到床前，“你终于醒了！”

“很久么？”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很虚弱。

“你第一次醒来，只说了句‘我想睡觉’就真的又睡着了。两天了，你说久不久？”医生带着柔和的微笑。

我勉强扯动嘴角。

“你知不知道自己的心脏有病？”语气有些严肃。

我淡淡的点头。

“你要按时吃药。你还年轻，不应该对自己的生命这样忽视。”

看着眼前这个比我大不了多少的医生，我突然忍不住想笑，为他郑重的建议，但我还是装出一幅受教的样子。

“谢谢你大夫，以后我不会再忘记吃药了。”

一周后，我离开医院，雨季还在继续。秋雨在天地间编织着一张张网，没有人能逃脱。我撑着蓝花雨伞去邮局寄信，这是寄往川南边城的最后一封信。信中只有两句话‘我身边已有一个珍惜我的人，也请你珍惜你身边的人’。揉碎的木棉花夹在信纸间，信拆开时，花瓣会洒满一地吧。

（全文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