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是他从路边捡回来的鸟。　

他把我放在一只精美的笼子里。又在笼子里装上澄黄的小米，小口杯里也添满了水。我有些怯怯的看着他，看着这个嘴角些微上扬，面容冷毅的男人。饿坏了。他一转身，我迅速啄向那堆小米。并不忘时而抬头看向四周。怕再窜出一只狗，不敢想像自己还有足够的幸运全身逃脱。　

四周很安静，只有风在耳边吹拂。那些心形的叶子在风里轻舞着。笼子被挂在一棵花树上，空气中清香四溢，那些正在开放的黄花美得让我窒息。　

我看到站在窗后对着花树出神的男人。他静穆的脸上写满哀伤。　

以后的无数日子他都以同样的姿势站立着。即使他不在家，我也会看向那扇窗，仿佛那窗后的眼睛片刻都不曾离开。　

2、　

男人每天上班前会给我换上新食粮，添上水。他每个周末都会带回一个女人。或花枝招展，或冰若冰霜。我总能在第二天的早上看到他衣衫整齐的站在花树前，给我加小米，给花树浇水，只是神情更加肃穆，眉头微蹙。他修长整洁的手指轻轻拂过带露的花瓣，深情款款，像温柔抚摸爱人的脸庞。每当这个时候，我都会心疼。疼得我不得不闭上眼睛。　

有一只飞鸟常停在花树上。它矫健轩昂，眼神中的自信引我禁不住偷瞄。它捕捉到我的窥视：“这是你今天第五次看我了！”我害羞的扭过头去。第二天，它停下来的时候主动找我说话。我知道了它过去很多故事。它曾经栖身的森林遭遇了一场火灾，很多鸟儿背井离乡；它飞到沙漠过，那里有耐罕而多刺的仙人掌；它也飞过大海，有一尾鱼伴着它风雨兼程。而它，只是过客，如同与我的相遇一样。它说：你应该试着飞翔，飞翔才是活着的最真实的状态。　

日子就这样不急不缓的过着。在男人对花树的凝望中，在飞鸟的侃侃而谈中。　

我曾问过飞鸟身旁的树上开的是什么花。飞鸟也不知道。　

3、　

那个女人已经连续来了四个周末。主人的神情也生动了许多。我听到他们在厨房里说笑，客厅里也会传出舒缓轻柔的音乐，甚至有次主人给我添食的时候，不自禁的吹起了口哨。可是当他给花树浇水时，凝望着那些花很久，然后慢慢的转过眼，叹了口气，悠长。　

飞鸟照旧停在我身旁的花枝上，它看起来神采奕奕。我等着它继续未完的故事。它却飞起来绕着笼子盘旋两圈，最后衔开了笼子的绊扣。它振奋翅膀，高兴的叫喊：“快飞出来吧，你自由了！”　

我飞的很低，跟在飞鸟的身后。我们飞过了小区的秋千架，飞过中心广，场，飞过一群放学的孩子的头顶，那时太阳给每个人投下的影子都很小，我看到我和飞鸟的影子在地面上只剩很小的两粒黑点。中间我在一处葡萄藤上休息了一会，跟另一只金丝雀交谈了几句，它很满意自己目前的生活。我有些饿了，也很渴，想念那黄灿灿的小米和小水杯里的清水。　

我的速度越来越慢。飞鸟已经飞的很慢了，慢的它都有些急躁，我还是跟得十分吃力。我再也飞不动了，而森林和小溪，还离我们那么远。　

我想回家。我想那个喂我小米和水的男人，还有他凝望着花树时的眼神。　

4、　

飞鸟走了。我再也听不到它在枝头给我说故事，我还是在笼子里每日吃着主人调配好的三餐。只是，心不再宁静，我开始为一个朋友牵挂。也只是牵挂而已。　

主人没有发现我离开鸟笼过，我想这是应该庆幸的一件事。如果知道了，他会怎样惩罚我呢？我不敢想像。有时我以为他是知哓的。知晓我曾经想要飞出笼囿。而很多时候，我会难过，为他很少给予我特别的关照而难过。他的心力以前全放在对那棵花树上。现在，还分给了一个女人。　

又是周末的早上，主人衣衫整齐的站在花树下，失神良久。直到那个女人站到他身后。女人娇柔的问：“这是棵什么树？”他像受了惊吓的孩子，我看到他脸上一闪而过的措乱，和从茫然中收回心神的掩饰。“哦，是黄槿。”“啊，第一次听说啊，这花真漂亮！”她一边赞叹，一边顺手摘下一朵。　

“你在做什么！”他一声暴喝！吓得我扑楞着翅膀在笼子里惊慌地盘旋。　

“滚！”紧接着他怒吼，那女人连退三步。“好，好，好……”我看到女人眼着的委屈，失望以及挫败混和着眼泪一涌而出。门呯的一声响。　

从此，我再也没见过那个女人。主人也没再带过其他女人回家。　

5、　

飞鸟送我回笼子里的时候，不无惋惜的说：毕竟是鸟儿啊，总有一天，要凭借翅膀寻求自由的生活。　

我常会想起飞鸟的话。可是，我已经失去了飞翔的勇气。　

主人经常喝酒。还是会站在窗前凝望这棵花树，一树的黄槿绚烂的开着。男主人常一站就是一晌，再一晚。从花事繁盛直站到花殘叶萧。　

最后一朵黄槿离开枝头时，我第一次看到主人燃起了指间的香烟。有两滴清泪从他的眼眶滚落。我的心灼伤般的痛了。　

主人夜归愈来愈迟，每次回来都烂醉如泥。常忘了给我添食换水。　

飞鸟说过：没有哪种动物比人更喜欢折磨自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