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村子西边的黄土岭上,长着一棵藤叶茂盛的紫藤架。每当春天到来的时候,紫藤花开,一串一串的,仿佛吊起来的灯笼,在春风中晃来晃去,阵阵花香顺着风儿飘向四周,直扑人的面孔。真的,就是这紫藤花,使春天变得更加多彩、饱满,给春天增添了无限的魅力……
那棵紫藤架是生产队里的。当花儿还没有完全绽放,生产队里就派人看守了。因为一村的人都看着这棵紫藤架。那时候粮食欠缺,一年四季总是吃上顿没有下顿。如果采摘上一些紫藤花,和上面放在锅里蒸熟了吃,那就是一顿美餐了。所以生产队里要等紫藤花开得差不多了,就先开个群众会,反复给大家讲,采摘时不要把紫藤架的藤条折断,以免影响明年的收成。为了确保家家都能采摘到紫藤花,队长要反复点名,都到齐了,队长一声令下,全村的社员就像蜂儿一样朝村西的紫藤花架奔去。那样子就像在抢夺什么金贵的东西。
花枝是我们家对门的一个小女孩,依稀记得,那时候,她也就是十二三岁的光景,比我大两岁。不过她可比我懂事多了,记得,在我哭的时候,她总是哄我,看哄不住了,就吓唬我:“再哭,就让狼把你吃了”!我就真的不敢哭了。爹娘们都上地劳动去了,没有人管我们,所以在那些漫长的日子里,很多的时间都是花枝带着我们在村西的紫藤架上玩耍。紫藤架的藤条软绵,攀在上面,用力一踩,枝条上下摆动,把眼睛闭上,真的就像飞起来一样,我们管这样叫坐飞机。直到今天,回想起来,我还感到那真是一种很惬意的游戏。尤其是花开过后,残留下的紫藤花便会结成又长又大的豆荚形状的果实。我们拿在手中,模仿着大人说唱的样子,用手敲打着,尽唱些当时流行的唱词,都是一些新旧社会对比的内容。再就是模仿大人们忆苦思甜的样子,一边哭着,一遍唱着:“天上布满星,月亮亮晶晶,生产队里开大会,诉苦把冤伸,想起旧社会,俺就哭瞎了眼……”调子很伤感,唱着、唱着,小小的人儿也就真的伤起心来,只弄得满脸的泪水。
当然,只有紫藤花采摘完了我们才可以到紫藤架上玩耍。看护紫藤花的是村上的钢锤,出了名的傻子。钢锤是大队书记的儿子,队长巴结大队书记,尽给钢锤找轻闲的活干,虽然是傻子,也没有什么力气,可是工分就是没少挣。那天,我和花枝正在玩耍,花枝突然说,今天我想偷一些紫藤花带回家。我大吃一惊。那年头,尤其是偷这个字眼,真的是很可怕的,假如叫人逮着了,就要没死没活地挨批斗,真丢死人了!我妈病了,病得很厉害……花枝说这话的时候,差不多就要哭出来。我的心一下子软了,我说,花枝,我帮你还不中吗?别哭了。
花枝带上一个小布袋,我们一起去村西的紫藤架。花枝隐蔽起来,我走上前先和钢锤搭讪,我说钢锤,咱们一起玩耍吧?钢锤听说要玩耍,来了精神,结结巴巴地说,整天就是没人和我玩耍,急死我了……可是要离开了,阶级敌人来破坏了咋办?本来我是想支开钢锤,让花枝在这里偷,谁知道傻子还蛮有责任心的,任我花言巧语,就是不肯走开。我说,钢锤,你怕狼吗?听大人们说,有一只大狼今天要从这里路过。这一招果然还灵,钢锤一听就害怕起来,身子在打哆嗦,他说,要不……咱这就躲躲吧!真要让狼把咱们吃了咋办?吓死人……我总算把傻子支开了。
过了好一会儿,我以为花枝摘够了紫藤花以已经走了,就对傻子说,狼也许过去了,快回去看护紫藤花吧!
我们回来了,可是令我吃惊的是,花枝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痴痴地看着紫藤花架,眼里汪着泪水······我急忙走上前,我焦急地说,花枝,你这是怎么了?花枝低声地说,想来想去,就是日子再苦,我们怎能做小偷呢?
我一下子拉紧了花枝的手,我说,是啊,我们不能做小偷,我们不能做小偷……
我和花枝在紫藤花架前站了很久,其实,幼小的心灵也是很复杂的,现在还记得,那天我们真的想了很多,不过令我们欣慰的是,我们的灵魂就像那怒放的紫藤花,依然是那样的毫无瑕疵……
本文已被编辑[千山我独行]于2006-6-27 9:15:28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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