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励是远近闻名的酒水批发商,他做酒水生意已三十多年了。长期从事这个行业,他学会了品酒,一杯酒,只要经他的鼻子闻一闻,经口品一品,他就可以准确地说出酒的原料、度数、产地等。由于对酒的特殊了解也就使他对酒有特别的爱好,每天吃饭时他总爱喝几口,特别是晚上非喝得迷迷糊糊不可,他说这样可以忘掉烦心事,一觉睡到大天亮。烦心事?这样闻名的酒水商有什么烦心事?你也许会这样问。是的,他现在挣的钱已足够他家几辈子人花的了。但这样你就以为富人家就天天生活在极乐世界里了?不是这样,这世间穷人有穷人的难处,富人有富人的烦恼,俗话说得好,“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京励家难念的经是什么呢?是为他那宝贝儿子京练。
京励就这么一个儿子,疼儿子那是自然,但他没有因此娇惯儿子,没有因为工作忙而疏于对儿子的教育,也从没有因为家庭富有而让儿子有自视高人一等的思想。京励的心血没有白费,儿子从小学到高中一直是品行端正、成绩优秀的好学生,特别是高中那三年,儿子没有丝豪的懈怠,为的就是要考上大学。他明白只有考上大学人才会有出息,才会有前途,才会给祖上带来脸面和荣耀。经过那些日子的努力,京练终于考上了理想的大学。领到通知书的那天,京励夫妇高兴地在村办了场宴席,请来了全村的父老,乡亲们对他们家庭羡慕不已。可是京励的高兴劲没持续多久,儿子的一封信给他带来了不小的震惊——儿子要退学。在信中儿子谈了退学的种种理由,说不愿将生命耗费在自己不感兴趣的学习上。看着儿子的信,京励的手不自觉地颤抖了起来,儿子是怎么了,如果就此放弃,那么他寒窗十年的努力将付之东流。十年都过去了,难道这最后4年就不能呆下去了吗,好歹拿到本科文凭再去干自合敫傻?
“我得去劝劝他,不能让他有退学的想法,”京励对自己说,于是他买了当晚的飞机票到儿子的学校去。
下了飞机已是凌晨两点了,京励住在了机场宾馆里,那一夜他未眠。
第二天一早,京励就匆匆到了儿子的学校,他找到了儿子的班主任老师。
“你的儿子在校遭透了,他现在又有退学的想法。”班主任老师见到京励后就说,“他经常逃学旷课,听说他是到市区的酒吧网吧里去的,如果再不好好地引导管教,像这样的年轻人是很容易学坏的… …”
班主任老师的这番话对他来说真如晴天霹雳,事情的发展比他想象的要严重的多,没有想到儿子竟坠落到如此地步。他不敢相信儿子的变化会有那么大,这一定是老师弄错了,他想。当他怀着一丝侥幸的心理去班上找儿子时,他得到的答案是:“旷课。”这也就验证了老师的话没错。
到了晚上京练才从外面回到学校,京励就一直在校等到他回来。京励原来想见到儿子后一定要狠狠地批评他一顿,把心中的怒火全泼洒出来。可是,当他见到儿子后,连自己都没想到他会是那么的平静,像是根本就没有发生任何事一样。
“你到哪里去了?”
“到市区亭心酒吧去了!”京练毫不避讳地回答道·
“你,你… …”京励的内心就像要爆炸一般。
“爸爸,我并不像你想像的那样,你别生气,听我说。”京练一边安慰父亲一边说,“从小学到高中那十年,我完全是听从您的,其实那些年我是糊里糊涂地过来的,到了大学后我才明白,那种欲望并不是我自己的,它是外界强加给我的,因为我并没有想过:上大学以后呢?以后的路怎么走?我从来都没有问过自己将来想干什么,从来没有真正审视过自己。上了大学后,我发觉所学的专业并不是我所喜欢的,不热爱自己所学的专业,也就没有了学习的热情和动力。再加上目前的大学教育在很大程度上仍是以往的延续,死记硬背,读死书、死读书,理论脱离实际,教学内容和方法沉旧,一切以考试为中心,考试的答案必须是标准的惟一的,哪像国外的那种启发式、讨论式的教学以及国外的那种以解决问题为主,鼓励不同见解、极具挑战性的研究型学习?如果继续在这种封闭的保守的陈旧的大规模培养标准件的人才培养方式中学习,那是很容易将人的创造潜质扼杀掉的......”
“够了!”京励再也压不住心中的怒火了,“就你,到那酒吧里去能发挥你的创造潜质?”
“是的,爸爸。”京练自信地说,“在那里我可以看到电影院里难以看到的欧洲艺术片、亚洲新电影还有很多独立电影、纪录片、留学生短片等。因为我从小就喜欢摄影,在大学期间,一些大片和艺术片我反复看,分析和研究各种镜头的使用。除了看电影,其它的时间几乎都放在阅读有关电影摄像、电影导演的书籍上,我相信自己一定会在这方面有所建树的。”
京励想起,儿子在小学的时候确实喜欢摄影,开始时也就拍拍风景照、人物艺术照等,他所拍摄出来的东西总让人感觉新颖、别具一格。后来他进行了一种新的尝试,就是将活动着的人或动物拍成一组,这种反映连续动作的照片拍的还真有点像电影。但就凭这些兴趣他就能有理由放弃学业吗?他又能在他的兴趣上取得多大的成就呢?这也许只不过是儿子一时的冲动而已,在这种关健时刻自己有理由有义务让儿子恢复理智。
“不,爸爸。这不是我一时的冲动。我常常问自己:仅仅为了一张文凭付出4年的时光值得吗?我得到的答案是,不值得,这简直就是耗费我的生命,所以这学我一定要退。一个人一生如果做的是自己不感兴趣的事,那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兴趣?兴趣是可培养的,有些东西,开始时不喜欢,可等你一接触,就会从中感觉到它的无穷乐趣。就像我搞酒水批发,原来我对它也是不感兴趣的,可后来一做起来,我感觉没有什么事比做酒水生意更有趣的了。”京励好言相劝,希望儿子能有所悔悟。
“爸爸,你是你,我是我,为什么你总是把自己的观点强加到我的身上?我已经是成人了,我自主一回不行吗?”
儿子确实是一个听话的孩子,从小到大他怎么说儿子就怎么做,从没有违背过自己的意愿。儿子现在也长大了,也有自己的见解和主张了,自己如果一再坚持很可能会起反作用的,若那样的话,情况会更糟。是对是错,就先由他吧。
果然,京练在校没呆一年,便退学回家了。
京励为儿子的退学一直抱有深深的遗憾,他真后悔让儿子自主退学,其他的事都可让他自主,惟独这学业不可让他说退就退了。这以后让他干什么去,他还得吃饭,凭什么?就他那个摄影爱好,做梦去吧?虽说自己可以养活他,但这毕竟不是长法,他必须得依靠自己,现在自己惟一能做的就是培养儿子走自己的这条路——酒水批发。
京励从不敢在儿子面前说出自己想让儿子从事酒水批发业的话,他表面上非常支持儿子的摄影,儿子要什么有关摄影方面的东西,他从不拒绝,上周不就给儿子买了台高档的小型摄像机吗?因为他相信儿子的兴趣持续不了多久就会自动放弃,那样的话儿子就会主动跟自己学习酒水批发。目前最主要的是让儿子有意无意接触酒水生意。开始时,只让他早晚看看店帮自己卖卖东西记记账,后来,自己出差就带上儿子,好让儿子多接触生意上的人,多了解商业行情,他想,这样儿子就会慢慢地对酒水生意感兴趣的,因为自己就是跟随父亲走上这条路的,并且深深地喜欢了这个行业,每当别人拿出一杯酒,让他闻一闻、品一品是什么酒、酒的原料、产地等,当他准确无误地答出时,他那发自内心的喜悦是无法言喻的。他相信儿子也一定会如他一样,他非常为自己有这样一个让儿子神不知鬼不觉地走上酒水业的“阴谋”而得意·
在京励精心设计的“阴谋”下过了一年,儿子在酒水生意上没有丝毫的进步,甚至还不知道最常卖的酒的批发价和零售价是多少,哪种酒的酒厂在什么地方。儿子从没将这些放在心上,他帮助父母只是为应付而已。每天只要有空他便会开着车溜进城买影碟,然后坐在自己的小屋里看,有时他会背着摄像机开着车从一个景点到另一个景点,晚上进行剪辑,常常一忙就是一夜… …
儿子的做法让京励夫妇太不能理解了,儿子忙这些有什么用,难道这就能拍电影?他也总该想想将来怎样养活自己吧?一次,京励将自己对儿子的苦恼讲给朋友听,朋友听后给他出谋划策,孩子也不小了,到他这个年龄对父母都有叛逆的心理。不如趁早给他介绍个对象,让媳妇来管管他,他就不会再这样不务正业了。京励一想,这个法还真行,于是便忙托人说媒·
说媒的来了不少,可京练一个都不愿见:“我现在要事业没事业,要能力没能力,这让我怎样带一家过日子?况且结了婚后又哪有精力来完成我的事业?在我的事业没有成之前,我是绝不会有结婚的打算的!”说完,他关上了门,认真地研究影片去了,真如入魔一般。
京励对儿子真是绝望了,为此他常常失眠。他们夫妇俩怎么也想不通,儿子所谓的事业到底是什么,难道就是为了看影碟,拍一些没用的东西?这又能说得上是什么事业啊?儿子变了,变得让他们越来越捉摸不透了,对儿子越来越陌生了。不过,京励夫妇对儿子没有放弃,他们依然耐心地等待儿子的思想能够转变过来。但他们惟一能做到的“等待”,就是让儿子多接触生意上的事。
京励夫妇的愿望是好的,可京练做起生意来总是心不在焉,他常常如入魔般呆呆地一坐就是半个钟头,有时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站起身来就往楼上跑,忘记了自己是在做生意;有时又像突然间想通了一件事,眼前豁然一亮,拍拍脑门:“噢,对、对、对…”更多的时候,他是躲在自己的小屋里的。两年后,他常背着摄像机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一走就是个把月,最长的一次竟离家有半年之久。
“儿子这是疯了!”京励夫妇拿儿子实在是没办法了,这几年来为了儿子,他们夫妇的头发全白了,晚上为能够睡个安稳觉,只好求助于酒,让酒带走他暂时的烦恼。
一年后的一天,京练从外地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张报纸,见到父母高兴地喊:“爸爸妈妈快看,我拍的短片在北大、清华等高校很受欢迎,网上还出现了评论文章,大多数观众认为我拍的短片构思精巧独特,电影学院里的一些教授都说我在摄影艺术上极具发展潜力。还有我和一位朋友合拍的一个短片,获得了数码专题优秀奖,这个短片还被推荐参加纽约短片节,最近已获得了入围通知。”
京励夫妇忙从儿子手中接过报纸,看着看着,他们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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