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把一切都搅乱了,甚至不会孕育的机器,如果三天不擦一次油,齿轮之间也会开出花朵;锦缎绣品的丝绒也会生锈;湿衣服也会长出番红花颜色的水草。空气充满了水分,鱼儿可以经过敞开的房门钻进屋子,穿过房间,游出窗子。”这是《百年孤独》中的一段文字,我想,每个读过这本书的人大概都会对这场下了四年十一个月零两天的雨记忆犹新。无涯,流逝,绝望,毁灭,魔幻的雨水,属于马尔克斯的雨水,像一些忧伤音乐的雨水,在书页上流淌。
这些属于文字的雨水,并不在世间存在,但是却轻易的让人记住它,它慢慢浸透我们的思维,把许多的想法纯粹,或者毁灭。使我们相信,一场一场的雨水是真的会把世间的所有事物向它们的深处走去,雨水下,泥墙斑驳,门窗褪色,青瓦生苔,石径苍茫。
在这些雨水中,我们在灯火下越走越深,越走越远。放下书本抬起头来时,恍然不知年月,似乎看到自已陷在一些道路上,无法返回。
到底,雨是愁人的。秋风秋雨愁煞人,深凉的夜里,听它们滴在木叶上,一点一点敲碎心里的端然以及坚硬,会不自觉的伤感或者柔软。在这一场一场的秋雨里,不知道会有多少的人被悄悄地改变了生命的道路。
但是,雨水是我们每一个人记忆深处故乡中的根,我们的记忆失却许多,却依然会记住某些雨水充沛的片段。那里,时光无涯,生命洁净。会让人想起那个雨天里跑去看长长流水的孩子。
雨天,世界宁静,只有自已。“小楼一夜听春雨”,春天的雨水会让我们坐在寂静的夜里静简而深长。让过往的光芒缓和着世间的倦意或者黯然。
常常写诗的时候会写到雨水。因为这是一个清亮的词,夹着某些遥远的意味,让人想到轻愁,寂静,温存,想念这些饱含柔软的形态。写完读它时,仿若停下长长的脚步深嗅埋在雨水中的芬芳,似桂似兰,浅淡自知。也是某种自迷。
江南让人轻易的想起雨水,那些细雨无声的白日与夜晚,像一片片流淌的琴声,低低扣动独坐的时光。一杯茶,一卷书,听天空雨水穿越。而我,坐在江南的雨天,邀约,再生,高飞。
雨水抵达的时候,我们也许可以静静地坐下来,听一些奇异的故事,答答的雨声,像寺院里寂寞的木鱼。使我们安静下来。故事里的背景因为雨水而改变地址,总以为是发生在白墙青瓦的村庄上,常常有轻缓的风刮过,池塘里会游出一群鹅,唱着无词的歌。
或者,你会想起许多关于落雨的词语,它们帮你打开一扇扇通往时间深处的秋水长天。也许会看到某位唐朝的诗人坐在窗后,吟咏着我们早已熟悉的诗歌。忧伤的乡愁在雨天里,游动出温情的伤感。而它们离我们很近,近的似乎只要翻转一页薄薄的纸张。那片雨水中,还有许多面目模糊的女子守在格窗后,纤指漫弹十三弦,铮琮的琴声,流淌在雨水中,无语间,已经年。
长长的雨水,带着大地上的芳香,使我们变得能轻易能懂得许多事物的本源。还使我们的目光变得宁静,因为内心安定。它们清晰的缓缓淌来,那样清透的把尘世上的莲心展开,让人们忽然都有了素心。在一片雨水中,我们成了一株被剖开的植物,周身绽放,楚楚动人。
在一片潇潇的雨中,石径上的青苔都似乎有了心事。当然,还有那个温柔写诗的男子,他把雨天在红尘上加深,浸透进我们许多人的时光中。让我们常常想起那个散发出丁香芬芳的女子,如何曾在最初的年华里与自已初遇,惊现。
雨水一层一层抵达,久了,会觉得空气中都能游出鱼来,它们款罢,沉默。光华流转中,恍若自已失语的前生,于是,相信一定有一片雨水曾潮湿过自已那些重重叠叠的日月。
从前的雨天,母亲常常会在屋檐下放一只缸。在瓦上汇成一条河的雨水像瀑布一样流出,落在缸中,然后溢出,溢出的雨水像一尾尾飞跃的鱼,翻着白色的肚,抵达它们梦想的王国。天晴的晚上,缸里的雨水平静成一面镜子,关着缓缓移动的月亮。有时禁不住丢下一粒石子,于是雨水成了一缸闪动的星星。白天,母亲用这些关过天空的雨水洗碗,喂猪,浇花。
现在,那些雨水依然在天空的道路上抵达世间的屋顶,却不知是否还有一些陈旧的缸停在檐下等待雨水注满。在晴朗的夜晚里关着故乡的天空与月色,我们也许可以从这里返回简洁的从前。
也许,大地上的所有湖泊河流与大海,最初都从天空而来。当一朵云蓄满了水意,于是倾泄。以温柔而明亮的形式,把天空与大地变成了可以往复的轮回。落到地上的雨水被阳光招回,蓄存,然后再次重返。而我们在一场一场的雨水中寂静。
但是,光影交错的世间,我们是否真的守住了一场雨水?让自已慢慢停步,听它滴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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