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我在一个小镇上工作。每当闲暇没事,我总会邀约二三牌友,然后找个安静的地方玩“斗地主”。这年头,如果没有利益驱使和刺激感,任何事都办不成。所以我们也不是纯粹的玩,多少会讲究点输赢。但我们有一个人人必须遵守的公约,那就是绝对不能玩大,不让任何一个“伤筋动骨”。
经常玩的有余君,熊君,屈君,我。如果是四个全部到齐,则每一局必有一人轮休,我们本地称轮休者为“做醒”。如果碰到其中某人有事不能来,那么剩下三个就“血战到底”,痛快地玩个天昏地暗。
余君是个大智若愚的玩家。他言语不太多,在牌局中也不大和我们争吵,总是一幅傻乎乎微笑的样子。所以有时我们就故意合伙“对付”他“欺侮”他。有利于我们的东西,绝不让他得到,不利于我们的,全部都转嫁到他的身上。有一次轮到余君去抓牌,不小心把两张牌碰到了地上。我们三人都看得很清楚:一张大马,一张小三。而那张大马千真万确是属于他的。可是余君若无其事地问我们哪张属于他。我们挤眉弄眼几乎异口同声:“小三就是你的!”余君一本正经地又问:“小三好象不是我的吧?你们真的确定吗?”在我们几乎形同赌咒发誓的肯定后,余君似乎很无奈很不情愿地把小三插进了他的那把牌中。可是最后,他用四张小三组成了一个炸弹,把我们炸了一个人仰马翻。我们三个只有打落牙齿和血吞。那天牌局结束后,他笑着对我们说其实在那两张扑克落地之前,他手上已拥有了三张小三。我们哑然。
余君就是这样,他经常用他那种绵形的,柔性的,甚至是愚蠢的智慧,与我们几个周旋,并且几乎不落下风。他的智慧,是无声的,然而最有生命力。
熊君,脑子转得最快,计谋最多最丰富。用我们的话说,眼珠子一转一条计谋就会出现。我们经常说他是“共军”,狡猾狡猾的!当他手上抓了一手好牌,他会骂骂咧咧:“妈的,手臭手臭,抓这种烂牌!”他的目的是要麻痹对手。当他抓了一手坏牌,他会洋洋得意:“妈的,抓的这哪是牌啊,简直就是钱啊!”此时他的目的就是吓唬别人,让抓了一手好牌的人不敢把底牌拿起来。是啊,谁愿当个倒霉的“地主”被他这个掌握了“政权”的“贫农”“专政”呢?可是后来在识穿了他的这套把戏后,我们就会祭起毛主[xi]他老人家的经典语录来对付他:凡是敌人赞成的我们就反对,凡是敌人反对的我们就赞成。具体治他的办法是:凡是熊君吓唬我们叫我们别当“地主”时,我们还义无返顾地当定了这个“地主”,凡是熊君鼓励我们要求我们当“地主”时,我们坚定不移地选择逃避。所以熊君也没有占到多少便宜,甚至有时聪明反被聪明误,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但是他没有一丝的沮丧,反而洒脱自在,依然风雨无阻执着地演绎着他的智慧,即使计谋失败他也从不生气。他和我们在一起玩只是为了试验他的妙计是否灵验,检验他的谋略是否成立,并以此来获得快乐。其他的,他真的没有太在意。
屈君沉稳扎实,淡定从容。他把“斗地主”绝对是当作一门艺术来研究。无论牌好牌坏,他总会不慌不忙地捏着一满手牌,仔细斟酌,反复考量,把牌的各种出法不厌其烦地排列组合,力求达成最佳效果。有时我们等得不耐烦了,催促他快点“出招”,他总是说:“再等等,再等等。有多少羊儿赶不上山呢?(意即能有多少钱输不完?)你们以为玩牌是灭火啊?”听到他的话,你再着急也没用,你总不至于从他手上抢一张牌出来替他甩到桌子上吧。屈君靠他的谨慎持重,和我们玩“斗地主”几乎很少失手。有时如果是因为手气实在太差而输了个几十百把块,他也从不气恼,还乐呵呵地说:“咱输钱不输人,输手气不输手艺。”
对于打扑克,屈君似乎不在乎最终输和赢的结果,而更在乎牌局本身的过程。因此,每一次,他都会尽力出好每一张牌。有时我甚至想,中国足球队请他去当教练,早就是世界杯冠军了。因为他一贯倡导的理念就是,享受事情本身,不必太去在意结果。更何况,他有一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概,而这些,正是中国足球队的教练和足协官员们所欠缺的。
这就是和我斗地主的哥儿们。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性格和特点,缺陷和长处!和他们在一起玩牌,你可以彻底地放松自己,更重要的是,你总能自然而然地迸发出一些对于生活的感悟。余君的大智若愚让我理解了什么是人生的最高境界。熊君的“狡诈”,让我知道了“人性本恶”其实也是一种可爱。他的那份洒脱,让我欣赏不已。屈君,他的从容与稳健,象是一缕和风,一丝细雨,能拂去我们心头的浮躁,洗尽我们身上的虚华。而他幽默的话语,却用另外的方式诠释着这样一条辨证法:不要太去关注结果,而要注重过程,享受过程。如果你注重了过程,结果再坏也不会坏到哪里去。过程决定结果。
可惜的是,后来我调动工作来到了城里。自那以后,我就再没有和余君,熊君,还有屈君一起玩牌了。
我是多么的怀念他们啊,曾和我“斗地主”的那些哥们!
2006·06·05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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