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瓜

田野里有一种野生的瓜，瓜藤细小，成熟的瓜金黄小巧圆溜溜，那种瓜我们叫它苦瓜。其实瓜并不苦，每到夏秋季节我们都会钻进庄稼地里疯找，偶尔发现一颗长着青果的，我们会记住它所在的位置，隔几天去看看，直到它成熟，才摘下装进口袋带回家。

果园里瓜果多的是，不知道什么原因我们都偏爱自己寻到的苦瓜。它东一颗，西一颗，难寻得很，有时帮母亲收割着芝麻绿豆时，冷不丁前方就几个小瓜儿等着你，让人惊喜。它不像母亲种的瓜果，那些瓜果在固定的地方等着你，你随时都能去采摘。野瓜儿让你意外，让你感叹它的顽强，石缝中，杂草丛里，它都伸长着纤细的手臂攀爬着，不屈不挠。

而今想到那苦瓜，在网上打过几行字问朋友，你吃过那种小而圆，里面全是籽儿的苦瓜么？朋友回过一张笑脸，说吃过，那叫甜瓜啊。哦，苦瓜只是说它生长的环境苦，其实它的内心还是甜的，它叫甜瓜。问乡下的朋友，如今还有这种瓜吗？朋友说很少见到了，可能是锄草剂打多了，再顽强的生命也耐不住药物三番五次的侵扰吧。

苦瓜，甜瓜，小巧精致的瓜，是什么味道？细细回味，再也咂磨不出味道了。

高粱地

门前有块高粱地，母亲爱喝酒，收获的高粱米粒去换酒，高粱穗子扎扫帚。田地少的平原，多不会用正田种高粱，斜坡，沟坎，河沟边种上几颗。高粱穗子扎的扫帚扫地干净，高粱除了酿酒，扎扫帚，当柴烧还有什么用？对了，那高粱杆能吃，有一种细长，杆里带红色的高粱杆像甘蔗一样清甜清甜的。我们称那叫沙高粱。

高粱长得很快，起风的时候，青翠的高粱叶子发出“哗哗”的声音，顺着风势向一边倒去，再大的风它也那样挺着，并不完全倒下，它就那样弯着身子，侧仰着，用强大的根须抓牢着，它和风雨抗挣着。直到太阳出来，风平浪静时，它抖抖身上的水珠，又毕挺地站在田野里。

高粱里还是我的避风港，那天母亲拿着一根柳条儿追赶我，趁母亲不注意，我忙钻进了高粱地。高粱地很阴凉，白花花的太阳被它厚实的叶子摭挡着。我折断一些高粱铺在地上，又折断一些头顶上的高粱搭成一个棚，这里像一个绿色的小屋，而我显得那么缈小。

躺在我的小屋里，不知不觉就睡着了，隐约中听得母亲急切的呼唤声，一声紧似一声，细听听，家人好像全出动了，叫喊声此起彼伏。周围很暗，暗得看不见进来时的路，我在高粱地里快速奔跑着，哭喊着，顺着声音找着出口。我怕被黑暗吞食，我要回到亲人身边。母亲大步奔了起来，一把牵住我的小手，骂道，死丫头片子，净让家人着急。而后破啼为笑，说快回家，饿坏了吧。

高粱地只是躲猫猫的地方，并不适合居住。

菜园里的花

菜园的篱笆是插柳，也不知是不是这两个字，反正这种植物易活，命贱。随便弄截枝杆插在地里，不久就能活，开出的花儿白的粉的，吹出一路喇叭。我们叫它插柳花，像极了喇叭，滴滴嗒，滴滴嗒，好不热闹。

前不久去理发店剪头发，有两个老太太刚剪完在闲聊，我说，帮我削掉发尾的黄发吧，青黄不接的样子很难看。老太太搭言说，如今的人怪呢，头发染得又黄又红的，用的洗发精也千变万化，可这头发就是没以前的乌，没以前的顺。想当年啊。

一听老太太提想当年我就想笑。那时候我们可没用过什么洗发精洗发水的，洗头时，到篱笆上去采几把插柳叶子，煮水洗头，头发又黑又亮又干净，那可是纯天然绿色的洗发水。插柳叶能洗头？这我是第一次听说。

母亲在插柳边种上丝瓜南瓜，南瓜在地上爬着，丝瓜却顺着篱笆行走着，开着金色的花儿，像留声机上的喇叭，南瓜也在地上开着花，它们上下应和着。花儿开得繁茂时，母亲寻来篮子，摘花儿做酒曲。花儿也有公母之分，摘花儿母亲是万万不能让我们动手的。不知母亲用什么分辨公母花，母亲采下丝瓜花，南瓜花，芝麻花满满一篮子。捣碎，和上什么粉，搓成大小一样的丸子，晒干，装进玻璃瓶子。母亲得空会蒸上糯米，拌上酒曲，做成甜酒。

花香引蝶，也醉人，尝尝花儿酒曲做的甜酒就知道。

田野之喜

田野四处都有惊喜，都有收获。寻野菜时，那草丛中会突然窜出个东西，等你反应过来是只灰色的兔子，几个人围追堵截，挥铲舞篮喊声震天时，兴许真能抓住一只。我们把兔子装进笼子，放在一个小伙伴家里喂养，一伙人围着那只兔子看不够。兔子吃着我们喂的草，小嘴巴不停地动着，圆眼睛天真无邪地盯着我们。伙伴们异口同声说，我们的兔子真乖。

偶尔也能捉到几只产蛋的鳖，我们叫它团鱼。它们很隐蔽，刨个洞，躲在里面孵蛋。调皮的男生眼睛雪亮，有用小盆扣住鳖的，有用草绳梱的，用用手按住大声叫伙伴快操家伙的。河滩边挖得大洞小眼，像刚打过仗的战场，有刚孵出的小鳖惊惶失措向水里逃的。小鳖捉来放在手心里，爬得直痒痒，我们会放它入水，转眼间就看不到它的踪影。

也有意外之喜。到鱼儿产卵时，你正在河边走着，突然一条大鱼就跳上了岸。大鱼可能是产卵痛苦，想借水的力量摔出卵来，不想用力过度，摔到岸上来了。你抱着大鱼，鱼尾巴拖在地上，像不像过年时那年年有余的年画儿？这样的事有过，但不是每天都发生，捡到大鱼的主儿，会叫上伙伴们去家里吃鱼喝汤。

田野，故乡的田野，远方的田野，魂牵梦萦的田野，如今还是瓜果飘香，兔子乱跑，鱼儿乱跳么？街上买来那细长的沙高粱，递给儿子一根，儿子咬了一口，说无滋无味的难吃死了。我剔开那硬皮，害怕像小时候一不小心划破了手。细心地嚼着，有些寡淡，儿时的感觉怎就那么甜？

本文已被编辑[萧月月]于2006-6-25　18:02:20修改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