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昆山,一个人过着简单的生活,她不喜欢说话,总是很沉默,她的眼睛很大,里面总有一种潮湿的气味,但从未见过她落下泪水。
她离开了那个呆了五年的城市,离开了校园,离开了那个给过她诺言的男孩,来到了这个遥远且陌生的城市,一个人生活,一个人思念。
她在昆山已有三年,除了上班,她的所有生活就是睡眠和思念,这个城市和刚来时一样陌生,她便只有孤独,只有寂寞。
在太阳刚升起来的时候上班,当夜幕笼罩华灯初上的时候下班,一去一回间,一个人始终与影子同行,阳光下的影子与灯光下的影子盛满着对同一个人的思念,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懂得,这是她心底的秘密,带着疼痛的回忆,带着苦涩的甜蜜。
身边都是幸福的组合,只有自己是孤独着的单人行,她总在不经意间触碰到一双双含笑的眼和一张张带笑的脸,在那笑的瞬息,她总感到有一种东西,使自己一直隐忍着的泪水滴向海洋,把悲伤轻易地推向另一种深渊,总有一种被摧毁的绝望。于是她总是低着头,急步地往前走,草绿过,花开过,枫红过,雪飘过,她都看不见,她所有的视线只有自己急弛而过的脚尖和城市干燥的水泥地面,心情内的处境,视线外的风景,她都为之抛弃。
暗夜里,关了灯,纵情演绎一个舞者的纯情,她不是一个舞者,却曾为他折了纤瘦细柔的腰枝,只因他喜欢跳舞,她便甘心情愿忍受肢体的抽搐而迎合他的步伐,于是,她总是很努力,一个人练习至深夜,当她终于能够挥洒自如地与他共舞时,他却退出了这舞池的中央,并且他离开了她,再也没有回来。
他走了以后,她便这样在黑暗里一个人舞着,假装他还在身旁,然后天昏地暗,无风无浪,只是一个人的脚步要承载两个人的重量,终是太累,常常还没到最后,她就已精疲力尽,然后缓缓地躺在了黑暗里冰冷的地板上,就像枯萎的玫瑰在丛中凋谢,思念如此煎熬,她已无知无觉,脑海里只剩下最后一个意识,那就是沉睡,沉睡,永不苏醒。
黑夜总要过去,黎明终将来临,她看向窗外的蓝天,有白云,像天使圣洁的翅膀,而思念像断翅的蝴蝶在空中挣扎着翱翔,他在哪里呀,她没有方向,只有一句三个字的诺言,让她固执地坚持着思念,从大一到大三,没有昼夜交替地思念,她相信等待,会使诺言实现;她相信思念,会让他回到自己身边,然生活在继续,等待是一个冗长的日子,思念开始在等待中变得冰冷,冰冷着在诺言中坚硬。
她没有等到他的归期,亦没有等到那个诺言的实现,她就要离开了,只因生活本身的旅程,托着沉重的黑色行李箱,一步一步地远离,她想这一次是她离开他了。
既然都已远离,等待就变得毫无意义,只是思念依旧难以忘怀。
洗脸的时候,她看到自己左手上的一道褐色疤痕,那是他离开之后,她第一次为自己削苹果时不小心划伤的,那时候,她还不会削,在这之前,都是他为她削的,在他之前,她从来不削的,啃着苹果皮与瓤一起吞掉,她不知道削与不削皮的苹果味道究竟有什么不一样,直到她吃到第一个削了皮的苹果,原来削皮的苹果比没削的更甜更爽口。至此,她一直幸福地贪恋着他削了皮的苹果,直到他的离开,她才发现自己已经不习惯吃没有削皮的苹果,她想:从此以后,只有自己为自己削苹果皮了。于是,她开始学着他削皮的样子,左手握住苹果,右手拿刀,然后轻轻地转动着刀刃,一层薄薄的皮将循着一个螺旋的轨迹缓缓地被剥离,她那么小心翼翼,却还是伤到了自己,殷红的血液汨汨地从伤口处流了出来,她把伤口浸泡在一盆清水里,然后静静地看着鲜红的血滴在水中慢慢地氤氲开来,原来削与不削皮的苹果本身并没有味觉的差别,只是削皮的人所残留在苹果上掌心的温度,抑或是冰冷的血液,致使它或甜或苦或酸或涩,当无色变成了有色,当淡红变成了暗红,她感到了痛,一种痉挛般剧烈的疼痛,不在伤口,却在心头。
也许是痛的麻弊了伤痕,也许是痛的失去了语言,痛到了极致,反而忘了痛的存在,只是心门锁坏,没人能敲开。在思念的间隙,她热衷于在白纸黑字的故事中穿梭。游离,让心情暂时寄放在别人的思绪里,麻木,寻找,她企图把现实与故事里的故事对号入座,如果生活是那样,会不会结局不一样,然而故事终究只是故事,它总有戏剧性的结局。而她终是被现实中伤,被诺言欺骗。
在校园栀子花开醇香的季节,那个说过等她毕业之后“我娶你”的男孩早已离开,他给了她等待的期限,他亦给了她失信的诺言,时光真残忍,她在他失信的诺言中度日如年,他就那样悄无声息地离她而去,然后像空气一样蒸发,了无踪迹,没有解释,没有真相,故事里的故事中都有真相,当真相被揭晓时,随即是一大片的眼泪,但他没有,他带着真相一起失踪,给了她无处愤怒的伤痕,让泪水始终禁锢于眼眶,一天一天在思念中遍体鳞伤。
她的世界变得何其的简单,一个人始终一个人想象,无声的吶喊淡定地回应,她不知道,快乐是否可以独立地成长,时间在为她疗伤,她亦在慢慢地学会遗忘。
月朗星稀的天空下,夜色从窗子里倾泻而入,她在网络里释放寂寞,遇见了一个男孩,他们聊了很多,确切地说,他在讲一个故事,她在聆听一种爱情,他说男孩非常爱女孩,曾许过承诺要娶女孩,可是最终男孩没有信守承诺,一个人悄然地离开了女孩……她的心像被某种东西刺到一样蓦地痛了一下,随即归于平静,在一片寂静的沉默之后,她下线了,关了计算机。黑色的屏幕里埋葬着故事的迷底,她曾一度想要寻找的答案,在那一刻却失去了热切的渴盼。
她一个人固执地坚持了那么多年,等待、思念,以及离别未曾带走的疼痛,她在昆山,依旧孤独,碎然心痛,她的眼泪终于落下。她想:一切也许都该结束了,她不想知道什么真相,也不想理清什么怨言。
她说自己就如一只在空中飞行的鸟,方向是下坠的,所以便没有了方向,所以只留下了绝望。终于明白,诺言只是梦幻中美丽的语言,清醒之后,便会消失。
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去想,她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到一个没有痛,没有爱,没有思念,亦没有诺言的世界里,为自己舞一场寂寞而华丽的单人舞蹈。
然后让一切都结束,永远地结束。写下2006年6月24日,距离永远的第一天。
本文已被编辑[文清]于2006-6-26 7:39:19修改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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