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爹爹总是生病,躺在床上,整天呻吟,能听得很远,叫家里人揪心地心疼。家里很贫穷,因为爹爹挣不到工分,年年缺粮,村上的邻居们,都欠着人家的债务,人家知道我们家的难处,就不好意思开口要,可是我们家又没有别的进项,债务就像屋前的粪堆,不去清扫,就越聚越大,在人前,我们总是表现出低声下气的样子。这也是没有办法的。我们姊妹们小,妈妈就是把命搭在生产队的工地上,也无法改变这种状况。
爹爹的病也吃过不少的药,就是不见效,医生说,这本来就是很难治的病,别说没有钱,就是有钱,也是没有办法的。到后来,爹爹就拒绝用药,家里也没钱为爹爹买药。面对病魔的折磨,爹爹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说不准那一天就会……很多时候,我们是在惶惶不安中度过的……好像我们家的天一下子就会掉下来,使我们遭受灭顶的摧残……
我们家的门前,是一条小河,一直通到很远的山里。母亲不知道是听谁说的,螃蟹能治很多的病,且能大补人的筋骨。为了父亲的康复,母亲整天向人们打听各种的偏方,不管管用不管用,只要听来了,就要试一试,而每次都抱着极大的希望。当然母亲也不会放过这样的一个偏方。
螃蟹属夜间出行动物,天一黑,它们就从洞穴里爬出来,扬着两只铁钳一般的夹子,开始寻找食物。这时候,只要点上一支火把,拿上一个盛器,行走半里的路程,就可以捡到许多。当然,在乡下,这样的黑夜是很吓人的,天黑魆魆的,伸手不见五指,河水哗哗地流着,深深的峡谷里不时传来一声夜鸟的鸣叫,很瘆人的,令人毛骨悚然。每当这时候,妈妈就会小声地问:“害怕吗?”我就小声地回应道:“不!”其实我们的心里都是很害怕的。
我们总是这样每天晚上到河里逮螃蟹。而每次用的火把,都是我从河里找来的村上人刷完锅盖以后丢下的破炊帚。虽然不怎么好用,但这也是唯一的办法了。有时候,为了一只破炊帚,我甚至会沿着河道跑到两公里外的村庄去拣拾,因为我年纪太小,河道又是弯弯曲曲的,走着走着就迷路了。找不到回家的路,我害怕极了,就坐在那里伤心地哭。后来惊动了砍柴的人,就到我跟前,我说出了爹妈的名字,他就把我送回了家。原来大人们都是认识的。我的母亲谢过人家,就把我搂在怀里,哭着、晃着、说着:“我的乖,真把妈吓死了……真把妈吓死了……”妈妈那苦兮兮的样子叫人好怜悯。
每次把螃蟹带回家以后,妈妈本来就累得精疲力竭,可是还要忙活上一阵子,那就是先揭去螃蟹盖子,清除去盖内的泥物,然后就一遍又一遍清洗,干净了,就用杵子把螃蟹捣碎,然后用面箩滤去渣滓,用汁水下面条吃。这种吃法营养真的很高。不久,爹爹的病情就有了明显的好转,原来苍白的脸上也有了红润。而且也能下床来回走动了。不过令妈妈苦恼的是,螃蟹是越来越少了。在河里忙活半夜,吃尽了苦头,也捉不到多少。再说,生产队又买了一群猪,让村上的一个傻子放养。傻子没有别的地方去,整天就会沿着河道放,生出的螃蟹不够猪们拱了吃。`
很多个夜晚,妈妈总是一个人独坐在屋前的石阶上,望着挂满星星的天空,那么长久地望着,却是一脸的憔悴,她总是一个人自言自语地喃喃:“活人……为什么这样的难呢?”
家里的一切都如同从前,爹爹的病时重时轻……我们这样的家真是……就像寒冬里在风口飘摇的小树,随时都有可能被折断的危险……
冬天来了,队里的猪被圈起来了,妈妈又带上我到河里去照螃蟹。天真的很冷。那天夜里,我被冻哭了,手和脚都僵硬得动弹不得。在河滩上,妈妈把我抱在怀里,一边在我手上吹着,一边哭着,嚷嚷着:“我可怜的孩子……可怜的孩子……”
有什么办法,生活就是那样的令人无奈啊!
本文已被编辑[一声叹息]于2006-6-25 18:39:38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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