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戚
亲戚,<现代汉语词典>解释:跟自己家庭有婚姻关系或血统关系的家庭或它的成员。
亲戚,是人生中自然存在的关系。
我的亲戚之中,长辈的、平辈的、晚辈的,可以说,没有一个是不可忆的人,而且有不少是值得永远地、刻骨铭心地对他们感恩戴德的。其中既有作古的岳母、姑妈、舅妈、姐夫、姨妈和老表,也有健在的妻兄、连襟、姨妹……等等。
在我的回忆中,他们对我的爱戴关心难以言尽。总之一句,那种和谐亲密的感情,已经超越了血缘关系,是人类美德的一部分。这里我只能选择点滴作点记述,或叫二三事吧。且听我一一道来。
首先,讲岳母的甜酒荔枝冲蛋
生活中的甜酒荔枝冲蛋,一般来讲,并不是什么很珍贵的食品。但是,它在不同时期或不同的人身上,却有不同的意义。
岳母的甜酒荔枝冲蛋就是一个有意义的故事。
岳母对我视如己出,她对亲生儿子有时还要骂几句,而对我没有说过半句怨言。她不嫌我官不大、钱不多,反倒关心我的生活,不但不要我买东西送她,反而拿钱把我过生日。------我要说这是‘可怜天下岳母心’!
我岳母一生住过好多地方,白石咀、铜铺街、阳湖、甘冲子、坡子街、朝阳新村、省机械设计院、长沙铝厂和城步县等处。不管她住何处,我每次去看她,刚进门,她首先就去煮甜酒荔枝冲蛋。这是一定要我吃、不吃是不行的补品。那真的是几十年‘一贯制’,次次如此。说实话,开始,我是狼吞虎咽,那时我肚子经常没填饱,对这种补品,那是‘韩信用兵,多多益善’。后来,人的生活条件和生活习性都有了改善和改变,甜酒荔枝冲蛋我吃厌了,不想吃了。最初出于礼貌,吃了它;后来就说我只吃一半就够了,不知要推来推去多少回;最后,我一进门干脆就对她说:“您老莫熬甜酒荔枝冲蛋啦。”我妻兄焦炽民深谙我的内心想法,就笑着说:“他不喜欢吃,就莫霸蛮啰!”我又说了真话再说假话:“不是不喜欢呐,是不想吃哒。”岳母不听我的,还是照熬不误。我没一点办法,只得咬紧牙关去完成‘任务’。
岳母晚年,随我住了5年,直到93岁去世,我才不吃她的甜酒荔枝冲蛋了。这时,我去回敬她甜酒荔枝冲蛋,她抬头望我笑咪咪的,颤抖的双手接着吃了。
这就是几十年不变的一碗甜酒荔枝冲蛋,价值几何?价值千金!穷困潦倒时,它可以饱腹充饥;在酒足饭饱的日子里,它是一份感情,永恒不变的感情。
其次,说姑妈的笑声。
1958年春节,是我参加工作后享受探亲待迂的第一个春节。我穿着一身崭新的用兰色卡叽布做的棉衣裤,去向姑妈拜年。
姑妈是我父亲的第二个姐姐。大姐出外,一直没有回来过。还有一个妹妹,死在外面。所以,这个离我家不远的姑妈,就变成我唯一见过的、至今不会忘记的姑妈。姑妈对我又十分疼爱,我对姑妈也十分亲近。向她拜年,就是不能少的礼节。
姑妈见我一身崭新的棉衣裤,上看、下看,拉着我的手转过身,看了前面看后面,高兴得笑个不停。她问我:“这是你自己的钱做的棉衣吗?”她对我才出去工作不久,就能自己赚钱做新衣有点怀疑。我连忙告诉她:“是我自己的钱做的。”姑妈笑了,说:“这下你的爹娘好了!”
姑妈那喜欢得不得了的样子,让我更高兴。我知道姑妈的心,她是看着我一家过着没吃没穿的日子,看着我爸、妈终年劳苦,养育五个子女,从来没有穿过什么新衣。现在她弟弟、弟媳的崽女都有了出息,都能够自食其力,她怎么不笑呢?
再次,讲我的舅妈。
我的亲舅妈不只一个,但一个也没见到过。我只对一个堂舅妈有最深刻的记忆。
我的堂舅妈是一个十分谆厚的人。堂舅死得早,我见都没见过。堂舅妈过的日子十分清苦。特别是我外公、外姿也是死得早,我妈要比堂舅妈小很多,没人抚养,就靠堂舅妈招扶。后来,也是她作主,将我妈送到朱家做了童养媳。
所以,我小时候,去向堂舅妈拜年,是必不可少的礼节。我"舅妈"叫个不停,她就笑得开心,留我吃几餐、歇几晚,那是常事。她客气得不得了,什么好吃的要我吃个够。
可惜她去世时,我工作在外,没有向她告别。
第四、我说姨妈和老表。
我妻的姨妈是一个苦得伸不直腰的人。她丈夫早死,把儿子养大,收一个媳妇又是痨病人,比她还死得早得多。
我到她家去过一次。她包着一条头巾,弯着腰,将茅草放到灶口,灰和烟满屋都是,只有一双眼睛在深深的眼窝里滚动。我的心里顿时降到了零度一样,刺骨的痛。
她也常来我这里。谈的话,是诉苦;谈话的声调和表情,是忧愁。没有一次是令人心情欢畅的。我记得,她家里没饭吃,提了一篮子鸡蛋,要我妻帮忙换点粮票回去。我妻找这家,找那家,换上百来斤粮票,才解了她的燃眉之急。她说:“这就帮了我的大忙啦!”我一听,心里就不是滋味。
她去世时,我也去她灵前磕了三个头。姨妈没过一天好日子啊!
她唯一的儿子叫周仁生,继承了她的苦日子,二子一女虽也大了,娶嫁却是万分的难事。来相亲的看一下这间又旧又破的屋,不作声就走。仁生就靠喂猪婆生崽和一年喂一两头肉猪卖点钱,砌几间新房子装门面,不然媳妇进不了门。那年,仁生来找我借钱。我问:“要多少?”他不答,实际上是越多越好,但不好开口。我就以上限给了他两百元。他那又黑又粗的手在颤抖,好像犯了罪一样,真是好可怜的样子。他说:“我一定还给你。不说今年,明年喂了猪一定还给你。”
第二年,快过年了。他来了,鸡蛋、鸡婆一同来了。他说:“今年不能还你的帐。运气不好,猪婆死了。”我说,没什么。第三年,快过年了。他来了,鸡蛋、鸡婆又一同来了。他说:‘今年还是没办法还你的钱,明年一定要还给你。真不好意思。’我一再说明没关系,钱不要还了。第四年,快过年了,他没来。我只以为他今年还不了钱,情面拉不下,不来了。岳母说;“仁生只怕是死了吧。”我说;“您老怎么不说点好的,他怎么会死呢。”第五年,快过年了,他又没来。我有点怪了,难道岳母猜中了?我心中想,何必呢,不要还钱,来看看也可以嘛。一年又一年,他一直没有来。后来,表姐悄悄告诉我妻:“仁生吃农药死了!”晴天霹雳,我怎么不相信会这样。我们还得瞒着岳母,深怕他添一份愁苦。
老表死了,我痛惜。但良心得到安慰:我没有逼过他还债呀!
笫五,说我热心肠的姐夫。
姐夫谭振雄是一个热心肠的人。
他有火一般的性格。做事急如星火,那件事不管怎样难,他下决心硬要做到。他自己经手的事是这样,别人委托他办的事更是这样。他的故事,多如牛毛,要写起来,可以写成一本厚厚的集子。
我从自己亲身所知的举例一、二。
1967年10月初,妈妈去汉口,姐夫将她送上火车,并告知二哥。他回家后,又与姐姐谈及妈妈的安全问题,总是放心不下,后悔没有亲自送至汉口。熬过难眠之夜,起床就往长沙跑,他要到邮政局打长途。事也巧,他听到机房复核一份电报好象有他的名字,他要求看一看。那个时候,怎么让你一个从哪里钻出来的人看电报呢。姐夫急得额头上冒汗,大声申辩;进而又耍起小孩脾气来,不看就是不行。
邮局被他磨得心软了,觉得这个人不像坏人,而且又不是保密电报,就破例让他看了。果然,这正是二哥的复电:妈妈平安抵汉。姐夫放心了,笑了。
我妻子要他做一张双人床。他请人做好、漆好,托运到长沙。他又从桥头驿赶到铝厂,借了一部板车,从黑石铺车站拖着床铺,爬过大、小豹子岭,一身汗得透湿,饭都不吃一口就急急回去了。我妻对我说起这件事,一辈子都不忘记他。后来,我准备换一个新的床,我妻怎么也不肯。她说:“别的可以换,就这张床要永远留着做纪念。”
我妻兄的堂兄有一个女儿落户霞凝农村,要招工回城,要办好多好多的手续,要盖不少的章子,还要领导一个一个地签字。他跑了多少遍,不是今天这个不在,就是明天那个不在,拖得他心恢意冷,又不甘心。他就转弯抹角找到了姐夫这个‘亲戚’帮忙。姐夫满口答应,马上就去找区委副书记。副书记见姐夫要办一个亲戚子女回城,也并没拒绝,只说一周以后再说。一周后,妻兄和堂兄按时到了霞凝,提心吊胆的。姐夫一早就去找副书记,人不在。他就打电话一个一个地方追着找。天黑了,灯亮了,事情还是一个未知数。姐夫最终找到副书记家,请他签个字。副书记‘难办呀’三个字一出口,姐夫的气就来了:“今天这个‘字’签得也要签,签不得也要签!”副书记见推脱不过,也知道‘谭一爹’在霞凝是一个说话、做事一是一、二是二的人,就签了一个字。真是‘一字值千金呀’!姐夫拿着这张招工表,好像得了一袋子金元宝,兴冲冲的回家。这时,已是晚上九、十点钟了,妻兄俩个晚饭都不吃,要听姐夫的消息。当告知一切,妻兄两个恨不得向他磕头作揖哩。
弟弟一家六个,没经济来源。姐夫就托人让他到霞凝做十天半月零时工,过年了,也有几十元钱,弟弟高兴得不得了。过年了,姐夫又搭信叫弟弟的二女敏伢子来霞凝,拿一些香干子、豆支、粉丝回去过年;或者是一两百斤煤票-------姐夫就这么为弟弟操心费力。敏伢子在桥驿中学读书时,学习成绩还可以。姐夫十分高兴,对她说:“敏伢子,只要你书读得好,我每月给你5元。”哎呀,好珍贵的5元!在那个年代,5元是多难得的啊!
这就是热心肠的姐夫。他的热心肠也换来别人的热心肠。很多人也尽力帮助他,多少事不在尽言中。
第六、讲妻兄教我搞加工。
妻兄焦炽民待我如亲弟。他处处关心我,照顾我,体贴我。大至政治思想上的要求、工作调动,小至日常生活,都体现他对我的一片真心。
大的方面我不说了。小的方面的事情是多如牛毛,难以尽述。我曾经这么概括过他对我的关心:“他有什么,总要分一份给我;他没有什么,却不求我帮忙。”他就是这么为我想得多。
他一家六口,生活是十分紧张的。在工作之余,他俩口子加工过破莲子、剥花生、织线袋、剥杏仁------增加一点收入弥补工资之不足。后来,他又到长沙印铁制罐厂买一些白铁皮边角料,加工打包扣。因为他的外贸业务往来厂子,大都要用打包扣。
在这种情况下,他就分一点边角料给我,要我做打包扣。当时,我是一个小小的国家党员干部,一举一动都在群众监督之下,这样做是不是‘谋私’呀!总好像‘名不正,言不顺’。
那天休息,妻兄就约我去买边角料。我在食堂借了一部人力三轮车,妻兄坐在上面,我驾车往笔陡的豹子岭放下坡。谁料人一打野,车子就歪着冲,妻兄慌了,就跳车,我还来不及叫他‘莫慌’,人和车就翻倒在湘江化工厂坡下面去了。两个人你望我、我望你,又气又笑,好在没受大伤,把车子拖上来,又继续前行。为了赚几十块钱,只能勇往直前。
买边角料并不那么容易。看在往来关系上,他找经理、科长批个百十斤,到仓库还要请求保管方便,我们好像乞讨一样。尽管我们不抽烟,也要递烟;装着笑脸,深怕他们不买帐。这就叫‘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
我和妻做打包扣,很有积极性,剪铁皮,手磨破了也不休息。做好装箱,又等妻兄联系好收购的单位;送去厂里,验了收,再去税务局交税开一张发票,才能兑到钱。-----
我们就这么规规矩矩做人,又有点‘偷偷摸摸’的感觉。这个‘第二职业’没红头文件做依据啊。所以,我在宁乡的整党会上主动说过这件事,在‘灵魂深处爆发革命’,‘自我解剖’一番,争取过关。好在党员同志们听了我说的,也没有一个说这是‘资本主义尾巴’;也没听那一个领导找我谈话。至今想起这种‘不合法’的劳动,深恐惹出麻烦来的心态,也觉得自己是杞人忧天;为什么那些人搞那么多非劳动收入,几万、几十万、几百万、上千万,心不跳,脸不红,他们想过‘红头文件’的根据吗?
我现在十分佩服妻兄有改革精神,敢于‘吃螃蟹’;也感谢他在‘摸着石头过河’中,还没有忘记关心我的生活。
第七、讲我的连襟、姨妹。
我的连襟是苗族人、姨妹1956年去支边,他俩结为伉俪。他们在那贫困山区,生活的艰苦是超乎常人的。只说走的山路,就是崎岖不平,很远荒无人迹。姨妹的工作(供销社、木材站),就在这种山路中走来走去,碰上毒蛇、老虎,也只得硬着头皮走。
姨妹在木材站工作时,为她妈买了几立方杉木做千年屋(又叫寿房、棺材)。她和丈夫花钱不说,办手续、运下山,又转运长沙,不知流了多少汗,费了多少力!
他们对我也是十分关照。那么远,他们托运木炭过来,也不知多少。当地特产"南山奶粉"送给我吃,至今都没中断。特别那一年,奶粉要计划,只供婴儿,我求他买来一件,解决了长沙的朋友的急需。
我的亲戚太多,我怎么可能个个写他(她)们的事呢?写了七个人的事,那也是凤毛麟角啊!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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