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有座山,名字唤作“望海楼”。
据说在“望海楼”之巅可望见大海——“望海楼”之名即由之而来。
大海,对于我们这些生长于内地的旱鸭子而言,显得遥远而缥缈,也因之而在我们心灵的版图上添增了一些神秘与向往。
读高中的时候,我们几个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想象力的家伙,于一个周日的早晨,躲过了老师们的法眼,乘着自行车窜到了“望海楼”的面前。
闻名已久的“望海楼”看起来远不如心目中的那般高大,但与左近的山绵延起来,也自有一番气派与风度。
我们都有些激动。仿佛已经听到战鼓雷鸣般的涛声,看见漫天飞舞的海燕。我们相信,很快我们将傲立山巅,滔滔海水将朝我们脚底滚滚涌来。
我们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并未把看起来并不甚高的“望海楼”放在眼里。
从繁重的作业堆、考试堆中逃逸出来的我们,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洋溢出了压抑已久的朝气,仿佛是一个个充足了气的气球,忙不迭地要把自己放飞。
我们齐吼了一声,势如脱兔,向望海楼之巅发起了猛烈的冲锋。
当我们再也喊不出声迈不动脚之时,突然发现,我们离山脚依然很近,离山颠依然很远。
这很出乎我们的意料。
在山脚处看起来矮墩墩的“望海楼”,何以会在山腰中看起来崔嵬得高不可攀呢?
面面相觑。气喘吁吁的我们,满腔的兴奋化做了沮丧。
我们低估了这山……
“望海楼”少有人登,登山之途需由我们自己去寻觅。
攀了有三分之一后,山势愈加陡峭,越来越让人胆战心惊。
很敦厚很平实的一座矮山,何以竟会如此?
我们默然,仿佛正在踏着一条不归路。
我们紧张地拽住棵棵低矮的松柏,试探着踩住山石。一些山石禁不住我们的重量,哗啦啦地滚下山去。常会有光秃秃的巨石阻在面前,让我们为自己无壁虎的攀壁功夫而叹息不已。
再无谈笑风生,只有默默前行。
我们心情沮丧地蠕动于山腰,蜗牛般缓缓向山巅进军。
最先泄气的居然是最早提议登山望海的我。
在一个令人灰心的陡峭处,我垂头丧气地倚在一棵粗壮的松树上,嗫嚅地说,我,我不想继续爬了……
当时山颠已经迫在眼前。只需绕过这个路障,即可到达。
但我已丧失了继续攀登的兴趣与信心。觉得望不望得到海其实也没有多大关系。或许真的见到了,也会发现不过尔尔。况且,促使我们前来登山望海的不过是个传说,及高中生活的压抑与枯燥。何苦为了这些可以摁倷住的好奇与可以忍受得住适应得了的压抑,而前来登高涉险呢?
大海,在我们这些生长于内地的年轻人的心目中,象征了自由洒脱,代表了狂放无羁。但我们忽视了在追求自由与无羁的过程中需要付出的努力与艰辛。
终于在同伴们半激励半激将的劝勉下,我们又携起手来,绕道前行,征服了这最后一程,登上了望海楼之巅。
力气已然耗尽。
山风烈烈,狂野地撞到我们身上,发出尖锐的吼声。我们侵占了它们的领地?
没有过分的狂喜,也没有漫山的高呼。
立于望海楼之巅的我们,疲惫而充实。心中竟无端涌起一些感慨来,仿佛一下子长了好几岁。
我们这些娇生惯养的独生子,生于多山多岭的内地,居然未曾真正登过山。立山之巅的我们,默然无语。
或许也算是爬过几回名山。但四处铺满台阶、挂满路标还有过山车供你使唤的名山已经算不上真正的山。
我们没有爬过山。没有。
在烈烈长风中,我们见识了什么叫做风起云涌,我们看到了自己的卑微与渺小。
我们顿悟:离我们很远的不仅仅是海,山也距离我们很遥远。
那日,我们没有眺望到大海。
那夜,我们于梦中望见了海。
本文已被编辑[烟雨琳静]于2006-6-25 3:24:37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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