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杀人了吗?
我敢杀人吗?
整个事件的过程中,我的脑子里都回旋着这个问题。而整个事件都发生在轻雾弥漫的山水中。清晨,太阳刚刚露出半个脑袋,山野上,脆绿的原始森林,郁郁葱葱,山坡上,油菜花儿,一片金黄。各色鸟儿在林子里叽叽喳喳地唱着,沟谷的流水,清清流淌。这样美丽的早晨,这样美丽的环境中,能发生杀人的事么?
那是一个与布达拉宫地势极为相似的地方,山腰里,只有一个木楼,没有宫殿。木楼依山而建,面朝着日出,前面用三根木柱支起来,楼就搁在空中。木楼的右边,有一个弧形的,更准确些,是一个半月形的木梯,连接着山坡与木楼的门。木楼的左边,也有一个道门,却没楼梯,站在门前,象是跳伞兵站在打开的飞机门口一样,望下一看,有点害怕。它的作用,专是为狗急跳墙的人准备的吧!中间是一个窗子,密密的格子,如密密的牙齿,每天早上都会第一个把太阳光咬碎,照射在木楼里。山坡上,油菜花儿开得正艳,那一脉金黄,在晨曦的笼罩中,如佛烟弥漫着整个山坡。我就站在窗子前面,脸上被刚刚露出山头的阳光打了窗格,我伸出手,搓搓脸,阳光又照在指甲上,象柒了一层浓浓的胭脂。我并住手指,阳光也急欲穿透手指似的,把指缝透得红红的。这样美丽的早晨,我会杀人么?
我在等一帮人。我想起来了,我本来是约敏思博客江湖、眉儿、菜菜、云霞、尚夫子、致博、夏天人等来木楼里,赏油菜花儿的,而后,找三块丑石,架了锅,吃眉儿的涮锅。朋友们还没来,却先看见了两个警察,朝木楼走来。那是一男一女,她们的姿势若即若离,她们的神情若无其事。她们越装, 我觉得里面越有文章,此时无声胜有声也。木楼里就我一个人,无疑,警察是冲我们而来的。脑子里随即飞旋着对策。警察已经包抄到楼梯跟前,朝楼梯口逃,已不可能。只能从这面的悬空楼门跳楼了。但不能急,警察上不了那月牙形楼梯,我跳下去,警察抓得更快。我得等警察上了楼梯,进了楼门,再跳下去。当他们轻轻走进右侧楼门的当儿,我从左侧的门里跳了下去。我在山坡油菜花丛中滚了三个蛋儿,翻起来就跑,油菜花随着我的急跑,涮涮倒地。油菜花儿上,露水很大,很快洇湿了我的裤子。
快跑到油菜地那头的时候,我远远地看见一帮男女正从山路上往木楼走来,我想打一个手势,想说阴险正藏在美丽的风景里,警察早从另一侧抄到了我的前面:跟我们走吧。警察没拿手铐,也没解下我的皮带拴我的胳膊,捆我的手。菜菜远远地看着我,问众人,这鸟是谁?眉儿说,别管是谁,先把那俩鸟警察,抓了下锅,涮!江湖却鼓捣出一支烟,点了,悠然地背过身去。尚夫子搓搓手,说,夫子老了,年轻人上啊,劫人要紧。云霞弄弄手腕,说与北方的警察,没交过手。夏天、致博说,吉人自有天像。在走往公安局的过程中,我的脑子什么都模糊了,但有一个镜头,我记得特别清晰。我的两只手始终篡着,萎缩在袖筒里,不敢露出来。几个指头,不停地在袖筒里活动着,磨蹭着食指与大拇指上的血迹,先用大拇指甲,掏完其它四指甲缝中的污垢及血迹,又用小指、无名指偷偷地掏着大指甲的甲缝。进了公安局大门,没有楼,没有漂亮的瓦房,只是三栋土平房。老百姓都小康了,公安局还是这个破损样儿,我才明白了为什么没有警车押我的原因。中间树沟边上,有三个水龙头。这么早,就抓来了一大堆人,在警察的指挥下,排着队,一个个洗着手。我想,这些警察都是笨松,他们就不怕洗了手上做案的痕迹?比如我,手上就有浓浓的血迹,洗了,警察岂不失去了抓我的第一证据。直轮到我,我的手还在袖筒里,不敢伸出来。警察说,洗手啊! 我说,我不洗。我怕,我不知道一路上几个指头的暗中活动,弄没弄净肮脏的指甲。但又一想,这个决策,有点小驴儿放屁,不打自招的味道。看着那么多人都洗,我勇敢地把手伸出了袖筒,才发现,我的手很白,很嫩,很光滑,没有一点污垢与血迹,没有一点红色。我贼一样地窃笑,庆幸一路的摩擦,功夫没有白费。
就在那一刻,我的脑子好象什么都清楚了。进而想,我为什么怕警察呢?为什么一见警察上了木楼,我就要急急地从这边跳楼逃跑呢?不是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吗?为什么我没做亏心事,也怕鬼敲门呢?而且,一下怀疑自己,是否杀了人;一下错乱了神经,把照在指头上的木楼的窗格子咬碎的红红的太阳光当成了血迹。再一看,不做亏心事,也怕鬼敲门的,不是我一个,一大早,警察抓来的这么一大堆人,都和我一样。但只要敢洗手的,就都没事了,洗完,一个个出了局子,走了。才发现,洗手,是穷警察们破案的第一道工序。我也洗了洗手,洗了一路的惊恐。警察说,没事了,你走吧。
出了局子大门,我的神经彻底回到了正常的状态。我又想起了最初的那幕,我想,那几个警察,大概也是去木楼观赏油菜花的风景的吧。我跳了楼,警察才觉得我是逃犯亦或什么不法分子的吧,职业的敏感,使他们失去了欣赏风景的机会。但我想不明白,整个事件的链条上,错的到底是谁?是警察?是我?还是那个木楼?那束阳光?警察不来,我会跳楼吗?我不跳楼,警察会追我吗?是警察来我跳楼错了?还是我跳了楼警察追我错了?反正,造成的结果是,我和菜菜都没欣赏成那幕风景。那么一大堆无事的人,都没干成他们想干的事。
这个无奈的早晨,这场滑稽的梦啊!
醒来,我对枕边的老婆说,我梦见我杀人了,还进了局子。
老婆说,老东西也敢杀人了。好啊,胆子有进展了!
(2006年6月24日晨速记此梦)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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