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得很大很大的,整个世界全是银白一片。
从村子通向国道的沙石路都让那些大货车压得严重变了形,到处都是窝窝沟沟,棱棱角角,很是难走。平时走在这条路上,总是一脚高一脚低的,一步一打滑,小心翼翼地。更何况是下雪天,更何况雪儿还是那么的单薄,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女孩。
雪儿今年虽不满十六岁,但因天资聪慧,已然在十五公里外的地方上高二了,这在本村决无仅有的。只有一米五的个子,看起来是素面清汤的味儿,从来没有刻意打盼过自己,学习却一直是全级第一,好像是生来就是天才,是以朋友们戏称她为“长心不长个”,她总是腼腆一笑,淡淡的,略有点忧郁。
奶奶脑血栓躺在床上已好几年了,虽然说不清话,却总是记得给父亲说让她去上学,让她好好学习,将来有出息。妈妈的身体不是很好,但从来不让她耽误学习。为了支付庞大的医药费,为了她能安心地上学,爸爸每天出去打工,还笑着说自己也是工作人,虽不惑而有劲。
望着外边的大雪,雪儿悄然无声。如果没有意外的情况,在这样的天气下,亲人是不会忘记她的,尤其是爸爸,总会冒着大风雪骑着借来的自行车给她送来一碗饺子和白白的馒头及香香的咸菜。告诉她一些快乐的事情。不经意间皱纹悄悄爬上了他的额头,漫天的雪花想用自己的美丽掩盖他那略有花白的头发。
现在已是周六的早晨了,雪儿已断了伙食。爸爸依然没有来,一丝不祥的感觉忽而涌上心头,有点难以名状的感受。雪儿返回宿舍,取了那个全家唯一的交通工具——一个“二八”的大车子,匆匆忙忙住回赶。风呼呼地刮着,雪疯狂地下着,狠劲地打在雪儿的脸上,却没有感觉。
黑黑的熟悉的大木门紧紧地闭着,没有一丝儿声音,静静地看着雪儿——这个雪中的雪人,除了轻闪的眼表表示她还是个大自然的灵魂。院子里好像好久没有人打扫了,虽然盖了一层雪被,却仍能看到乱蓬蓬的,那种寂寥的痕迹。
下了车子,拍了拍身上的雪,双手搓了搓,让麻木稍有减少,连人带车一起撞上了门,“爸爸,妈妈,奶奶,我回来了。”
“吱”的一声,门开了,是爸爸,几天不见,老了好多,满脸的疲惫,胡子老长,眼睛全是红血丝。他接过车子说了声:“快点进去,喝点热水。”就再也没有说话。
雪儿直冲进房子,奶奶还是那么地躺在土炕上,跟前放了堆积如山的床单什么的,发出一股难闻的气味,臭臭的。妈妈躺在炕前的床上,脸白白的,没有血气,无力起来,只好对着她勉强挤出了一丝笑,雪儿心中难受之极,泪花在眼里打转却没有落下。整个房子只有一道人走的地方,看来这就是爸爸行动最多的路,心里一阵抽痛。
“雪,给你爸做点汤面吧,你看他好久都没吃着油水饭了,嘴唇都干得裂缝了。都是我不好,发烧了,唉。”妈妈小声地叹了口气。
“嗯,我知道了。”雪儿边应边收拾,手脚很是麻利。将炕头的脏被子脏床单脏衣服脏褥子一股脑儿全抱下来,入在外边的门的后边。熟练地帮奶奶脱下脏乱的衣服,轻轻地用温水擦拭着奶奶的身子,一点一点,将那么污物拭去。换上干净的上衣,将被子与褥子全部换下来,并撒了点花露水。空气刹时好多了。
雪儿随后轻轻地用温手巾帮妈妈擦了把脸,小心地喂完了花,然后用扫帚将小小的房子全部清扫了一遍,洗了洗手,就到了灶房。
爸爸已坐在灶头那儿烧着开水,灶房里全是灰与冰的混合物,东一块西一块的。雪儿系好了围裙,用盆盛了些热水,用抹布一点一点地清洗着案板,刀具等。忽而,头略有点晕,肚子也提出了抗议。她稍顿了一下,没有吭声。菜只有几块土豆,几根大葱。
轻轻地和好面。在炉子上暖了一下,就继续一点一点地剥着葱皮,削着土豆,往常很快就能做完的事,今天不知为什么这么累啊。头好重啊。可她依然坚持着。家里仍然很静,只有她切菜的声音和烧火的味儿。土豆切得很小很小,大葱被切成了细细小小的葱末,面也切成小小的“揽麻食”……
虽简单却又清香的麻食终于出锅了,肚子又一次提出了抗议,雪儿没理自己的肚子,只是将香香的饭给家里的所有人一一盛好,爸爸让她先吃一点,说她已经忙了这么长时间了。她却笑了:“爸,我不大饿,我先喂奶奶,然后再说。”硬将一碗饭捧给爸爸让他快吃。自己却端了两碗饭走到了房子里。
先将一碗放到妈妈的床前,然后将另一碗放到了炕头边。给奶奶转动围了条纱布,轻轻地吹着淡淡的清汤,一点一点地给奶奶喂着,奶奶“依依呀呀”地示意雪儿先吃,雪儿轻轻地笑着说:“奶奶先吃,可香了,你尝尝,吃完了我再吃。”奶奶的嘴巴有点僵硬,总是流出来的多,吃进去的少,所以要细心与耐心,一次喂一点。雪儿就喂一下擦一下,习惯又熟练地动作,为了让奶奶吃得舒服一些。半小时过去了,终于给奶奶喂完了饭。
回过头来时,爸爸已将妈妈扶起来了,斜靠在被子上,饭也吃完了,他们都在静静地看着她,无语。妈妈的精神也好了许多。
“快吃点饭吧,我让你爸已给你热了好几次了。天太冷,你到现在还没吃,我的雪,都是妈妈不好。”
“恩,这就去,妈妈,你别说了。”
锅里其实只剩下一点点麻食和面汤,雪儿用刀切了一点冻硬的馒头,泡了进去,家里已没有多少面了,她刚才已发现了,只是没有说。一口气将碗里的饭吃完了,终于肚子暖和了,不提意见了。
飞快地收拾完灶头,找来水桶和扁担,爸爸不让她去,说雪太大了,可她明白只有两天的功夫,而且家里也再也找不到干净的换洗被褥和衣服了。其他的人还好,奶奶可是每天改换的。这次大概是妈妈生病了好长时间才这样的,她必须洗,现在就洗。
雪,一大片一大片地飘在雪儿的脸上,水桶不停地晃着,因为下雪,所以她只能挑两个半桶,一不小心,滑倒了,水倒完了,全身是雪和泥,她看看了天,搓了搓手,又回到了井边。重新吊了两个半桶水,放在弱弱地肩上,往回走。一切都静了下来,只看着弱不禁风的雪儿。
一大盆水脏了,又是一大盆,不知走了多少次,不知洗了多长时间,手已有些发白,让水泡得轻轻一搓就能掉下一层皮来。屋子里到处挂着干干净净的衣物与拆洗的被褥,一点清新的淡香,一丝淡淡的微笑,略有疲惫,略有忧郁。
天已黑了,外边的雪依然下着,很大很大,似有一点淡雅暗香从远处传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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