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我珍惜的朋友和珍惜的岁月

初秋的夜静静地降临了。

初秋的夜是亮的，隔着窗户就能看到满天的繁星，星并不十分耀眼，但很密，密密地织着，把整个穹苍铺成了一条银河。远处山的轮廓是那样清晰，在蓝空边际描绘着一弧柔美的银色的曲线，凹凹凸凸，那么分明，仿佛一张巨大的剪影。山凹上方正升起一轮晶莹的月，它的四周、它的上方，就是那湛蓝的夜空，还有宝石一样的星星；一丝风也没有，清澈的，岑寂的。　

天气带着几分闷热，隐约有一丝凉而清爽的气息偶尔从窗纱外掠过，就像草丛里的一丝夏虫的鸣叫，轻微的，不经意的，却又让人带着几分期盼。夜已经深了，稀稀落落的灯火如同映在玻璃的雾气上，像一团团荧火，一闪一闪地变幻着色彩，缓缓飘摇着，渐渐地朦胧了，终于漫漶在了夜色的沉寂里，消失了踪影。

当月亮缓缓地落到山凹那边时，耳畔突然传来陌生的却又无比熟悉的歌声，歌声在夜的怀抱里发出清脆的回响，似乎滢滢的湖水被清风撩动，一圈一圈的涟漪缓缓地漾着——缓缓的，不见止息。多么伤感的调子啊，像一只温柔的手，轻轻地翻开心灵的残页，曾经无法理解的念头映上了心头，竟使灵魂得到了片刻的歇息。

辽阔悠长的歌声啊，那么地苍凉优美，带着空旷的忧郁和伤痛，像一把细密而精致的梳子，把整个天幕和山峦都翻阅和梳理了一遍，把世界带进了那远古的永远找不回历史的年代。夜幕上亮晶晶的星和空气中亮晶晶的虫鸣就像是从那歌声里跑出来的，都安静地谛听那来自天边的歌声。那清纯的忧伤从歌声里弥漫开来，显现出一种无与伦比的淡薄和不可思议的清远，让人和事物都开始回忆过去、回想往事。那歌声优美得令人心碎，令人悲凉，像一串高空中迎风撒落的花瓣，轻盈地、剔透的，顺着溪水跌下。听到它我的身体僵在那里，我只感到那是世间的大美。歌声携着清香，从我的眉檐流过，洗涤着我虔诚的双眸。那种超乎我语言表达能力的凄美、悠远和辽阔，正溶化着大地和天空——让你回到从前，让你无法忘记过去，让你从这歌声里再次找回历史。迷雾一抹，清瀑一帘，声声断断，丝丝连连，那原始的音色正在把你的思想打开，正在把你的记忆翻阅，它带你回到无法回首的过去，带你寻找失去的无法找回的记忆……

为什么那遥远的天边会有这般动天动地动人的歌声？

为什么这歌声会突然在这安静的初秋的夜响起？

山凹之上，星空之下，是谁正闪动着明眸的深情，守望着千年一次的绝唱呢？

“曾是惊鸿照影来”。惊鸿一瞥之间，承载了多少艳羡，多少流连，多少愁思，更何况是这连绵的不绝如缕的歌声呢。

我的心在奔跑。也许，我该去追寻那天边神秘的歌声，追寻那天边神秘的歌者……

她就在山凹的那一边吗，在山凹的那一边，和月亮在一起吗？山凹的那一边是哪里呢？那边似乎是一望无际的湖，她是不是正在某一片白帆下，是不是正凝望着深而静如蓝宝石一样的湖水，以及嵌在水中的薄薄的鹅黄的月？

可是，为什么我以前不曾听到过呢？她仅仅是这夜的一个过客吗？那我呢，是不是也是她的一个过客，只是因了上帝的一次无心的不经意的安排，才邂逅了这美妙的来自天籁的歌声吗？那么，她是不是就要离去了，将去往另一处天边？她去了，那我的心呢，是不是也会因此而丢失呢？如果是这样，我又该如何找回我丢失的绝响，如何找回我飘散到了不知何处的心呢？一览无余的绝美是多么的让人追索永世啊，而这又是多么的令人感到可怕——那种终会演变为幻灭的可怕。

你还在那里吗？在那个你在地方，是吗？只和我隔着一扇门，只和我隔着一条路，只和我隔着一座山，只和我隔着一泓水，只和我隔着一个季节，只和我隔着一片云也似的流年。没有承袭，没有许诺，似乎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边，遥不可攀。

我多么地试图去走近那歌声啊，可我知道，我不能走近。因为，当我真的走近你，真的走近你的你，我便会失去你留给我的那一丝流连，那一缕愁思，那缥缈的质感和游弋的空灵。同时，我也会永远的失去你隐入轻云薄雾中留给我的那种虚虚的无比神秘的，仿佛海浪洗涤过的沙滩上未拂去的残留的一行似曾相识的时而消失时而复现的脚印的感觉，永远的失去那无法替代的你至纯至圣的梦影。那时，你还会是你吗，还会是此刻的你吗——此刻的我急切想追寻却又不敢追寻的你吗？

永远可望而不可及。永远可想而不可依。永远可疏而不可密，永远可寄而不可系。

那就让那歌声冻结我的生命，让我的足音隐消出你的视线，只让我的一颗心跟着那歌声远去吧，让我做一回茫茫天地间再也找不回心的人。

何不就在这歌声中睡去，沉睡在这一生有你的梦里，将这真正的完美永远收藏在终身的美丽的匣子中呢？

凝听吧，珍惜吧。

做不了永恒的相伴，就做一回片刻的相依吧。

——只是，在长久的等待之后，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在那个飘着花瓣清香的季节，你还会来吗？

忽然，只觉得有风吹过，缤纷了窗沿一簇沉默的尘埃，吹落了思忆片片。

2005年9月17日夜

于江南大学

本文已被编辑[萧月月]于2006-6-23　21:56:00修改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