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爱的真谛奔月

发表于-2006年06月23日 下午5:09评论-5条

(一)

初冬之际,寒星点点。从热烘烘的剧场后台出来,凉风吹来,顿生寒意,我赶忙系好外套扣子,第四个钮扣似乎又紧了一些。我按按腹部,唉!那不该有的小生命,一天天大了。

路灯下,立着一个人,朦胧可见香烟火光的明灭。今天情绪不佳,身体倦意,整理完道具已很晚了。我是最后出来的,连末班车也误了,他等谁呢?我缩着脖子,揣着手,走下台阶。

“丽娟!”

是叫我么?抬眼望去,正好与那对乌黑的眸子相遇。一阵猛烈心跳……是他吗?他怎么会在这里?幻觉,肯定幻觉——这些日子我精神恍惚,走路也象在做梦。我收回目光,欲转身离去。

“丽娟!”

呵,是唤我。多么熟悉的声音。我掉头细看,他脚下有不少烟蒂,怕是呆了不少时间了。这时他大步走过来,近前一看,真的是他。

“下班了?”他轻轻地问。

我咬紧嘴唇,点点头,迅速打量他一眼,还是那身褪色的学生装,还是那双顾不上擦油,皮面干裂的黑皮鞋,头发还是那么乱蓬蓬,而脸庞,还是那么英俊,明亮的眼睛,也还是那样让人心慌意乱……

我受不了他的注视,垂下眼皮。

“没有人送你?”

他轻声的询问,却突然触怒了我,我狠狠瞪着他,想用最无礼的声调回答:“怎么,你幸灾乐祸,嘲笑我?在这个世界上,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关心。”然而,他那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并没有露出嘲弄,我不好发作。何况,此刻我们不过是路人。“嗯。”我从嗓子眼里发出一个单音。

“我送你回家。”他说,用眼睛征询我的意见。

我犹豫着,答应他吗?我和他早就完了,拒绝他吗?我不忍让那对期待的眼睛失望。再者,我一个人经过医学院解剖室时……我打个哆嗦,有些毛骨悚然了。

“走吧。”他把头一摆,倒先说了。说着走向昏暗的人行道。我只好跟上,我们默默地走着,只听见踩在落叶上的嚓嚓声。

远处传来一声鸣笛,在这静谧的夜晚,格外清晰。我如果也象安娜•卡列尼娜那样,往火车轮子空间一趴,倒也利索。可是安娜卧轨是为了报复,为了让变心的情人渥伦斯基抱恨终身。她的目的达到了,她的死,重新点燃了渥伦斯基的爱情。我呢?报复谁呢?薄情的已远走高飞,而眼前的他……

从一棵树后传来甜蜜的说笑声,那是两个紧紧依偎的情人,正在热烈地说着情话。这一定触动了他,他深深叹了口气。我觉得发窘,别是一股滋味在心头。真后悔,不该让他送。这条路真长呵!忽然,一团黑影从灌木丛窜出,吓得我“哎呀”一声惊叫,靠紧了他的肩膀。“别怕,是只狗。”他拍拍我的后背,弯腰找石头,狗夹着尾巴跑了。

顿时,脸上火辣辣的,为我的失态,也为他的亲昵,这些,我已经不习惯了。

(二)

“你还是这么胆小。”小声说了这句话,他又沉默了。

他还记得我胆小!我偷偷瞅他一眼,月光下,那饱满的前额,笔直的鼻梁,紧抿的嘴唇,和一年前一样……如果毕业前夕他们中文系不开那个朗诵会,如果不请我们艺术系同学伴奏,我和他也许根本就不会相识。他朗诵自己创作的诗歌《理想》,我给他钢琴伴奏,多少个黄昏和早晨,在舞台一侧,只有我和他,他朗诵,我伴奏,眼睛看着眼睛,多少个夜晚,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回味那让人心乱的眼神。忘不了正式演出的那晚,他穿着一件雪白的衬衫,袖子挽着;头发稍往一边梳理,到额前又自然垂下一绺,昂头,挺胸。左手放在第三个钮扣下面,半侧身子,慷慨激昂地吟语。

理想的阶梯,属于刻苦勤奋的人,

理想的阶梯,属于珍惜时间的人;

理想的阶梯,属于迎难而上的人……

也许是那潇洒的姿态,也许是那动人的音调,我无法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我十指娴熟地按着琴键,耳朵里仿佛又听见姑娘们的议论:“他是中文系的才子,上大学前就发表过小说。”“他给美展画过油画,真是多才多艺。”“什么衣服穿在他身上,都特别帅。”

是的,他是出类拨萃的。我发现不少姑娘的目光在追随他的身影。可是,他的眼睛只对我闪亮。呵!人有时多么自私,我蔑视那些失望的姑娘,不是用眼睛,而是用微笑——那种胜利者的微笑。

他朗诵最后一句,向前方伸开双臂:“理想呵,张开你的翅膀,飞吧!”

我使出最大力量,按出一组强音,礼堂里回响着我和他共同发出的旋律,三秒钟的静寂,随之便响起暴风雨般的掌声……

演出结束后,我没有和女同学一块回宿舍,坐在钢琴旁,把乐谱翻开折起,折起翻开,直到看见他走来,才站起身。

“你还没走?”

“没有。”我迎住他的目光,大胆地,不眨眼地看着。

“你累吗?”他温存地笑着。

“不,我很兴奋。”

“我也是,我们配合得协调。”

“你朗诵得真好,感情充沛。”

“那是因为,自从你伴奏后,诗意更浓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微微低下头。一种甜美的快乐,一种温馨的幸福,涌进心里,又向全身蔓延。我抬起头,想再看看那对会说话的眼睛,偏偏此时,礼堂照明灯熄灭了,世界仿佛一下子消失。“哎呀!”我惊呼着,往前一靠,两只有力的臂膀马上搀住我,我感到一股醉人的气息指着面颊,胸口有颗心脏突,突跳着。不知是他的,还是我的。忘记一切,仿佛在云雾中飘荡。说不清过了多长时间,直到他说:“你的胆子真小。”我才从他的搀扶中脱出来……

啊,那天晚上,他也是这样沉默寡言,可是脸上洋溢着幸福和甜蜜,不象现在这样深不可测。

一阵冷风从拐弯处吹来,我打了个冷战。他扭过脸:“天冷了,买上棉大衣了吗?”

我摇摇头。他还记得我要买棉大衣!这是去冬的计划。今年?用不着了,一切都用不着了,再过几个月,孩子生下来,我就该去了。明天再到医务室要两片安眠药,大夫真小气,一次只给两片。两片就两片,我已经存了十片了,到时候,让人们去鄙视尸体吧。

“丽娟,到母校了。”他站住了。

(三)

是的,母校,我抬头看看。我们学习,生活,恋爱过的地方。我向夜空中依稀可辩的办公楼苦笑一声。

“这么晚了,老院长还没休息。”叹息着,他仰脸往楼上看去。

是的,是老院长的办公室。四层,左边,第一个窗户。大楼黑洞洞的,只有那儿亮着灯光。老院长,慈祥可敬的老人,大家都叫他“活伯乐”呢。毕业时,他一手拉着我,一手拉着他。晃着满头白发,朗朗笑着说:“好哇,你们这一对恋人,两个尖子,一个到文联做编辑,一个到歌舞团当琴师。好哇,生活的宠儿们,幸福在向你们招手。到时候,可别忘了给我喜糖噢!”

那时,我们是多么快活呀!过去了,一切都成为过去。

“你最近回过母校吗?”他问。

“没有。”

“真想念老院长啊。可是,工作没有成绩,也不好意思来见他。”他自言自语。

“工作没有成绩?”这是什么意思?谁不知道你们的刊物已经公开发行,名声响亮得很,每期一出版,便被抢购一空,听说文联要给你记一等功呢。“工作没成绩!”这是在挖苦我吧?当然,你如今得意了,可以大大嘲弄我一番,谁让我目光短浅!瞥他一眼,不象。没有那种令人难以忍受的得意之色。“工作没成绩”,可能他指的是个人创作。老院长临别时对他说:“小伙子,我等着读你写的小说呢。”毕业一年多了,他什么也没写出来。老院长啊,您白盼了。我和他的断裂,也是从这开始的——一那个星期天,我穿上新买的连衣裙,戴上白色遮阳帽,背着照像机,如约去找他爬山。已经几星期不见面了。他总有事,约稿,改稿,发稿……连铺盖都搬到编辑部了,好不容易有了空,他说,要在山顶上为我画一张素描。

我一口气跑上楼,推开编辑部的门,他蓬乱着头发从稿件中抬起脸,眨巴着充血的眼睛冲我发怔。我指指墙上的画架,摆了个优美的姿势,他才一拍脑门儿,“噢,对对,今天我们要去爬山,差点忘了。”

我兴奋了一宵,他却差点忘了,真让人生气:“你不想去就算了,陪着这些玩艺儿过吧。”我抓起一把稿纸,又摔回桌上。

“别动别动,弄乱了。”他一张一张叠好,每一张上都有用红笔圈改的地方。“这篇题材不错,就是基本功太差。”他收好稿件说。

“那就退回去呗!”

“是准备退回去的。”他举起一个大信封。

“那还费什么劲,铅印退稿单一装,不就好了事了。”

“当然,那样未必不可,可我不想让作者失望,他盼望得到我们的指导。”说着,又在桌旁坐下,给我行了个举手礼:“请再恩赐半小时,我给作者附封信。”

有什么办法,我倚着椅背,抚弄着他乱草似的头发,耐着性子等着。他一气写了三大张,又从头读一遍。舒了口气,立起起来捧住我的脸:“着急了?不办完这事,玩也不痛快。作者收到退稿时的心情,我尝过,那真像有人端盆冷水从头上往下浇啊。”

我催他换了身衣服,梳了头,挽起他的胳膊,刚要出门,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进来了。他俩握手寒暄一番,这不长眼的年轻人竟没有注意提着照像机站在门口的我,一屁股坐下,拿出一摞稿子:“写了几篇小说,你给看看。”

“什么题材?”他也坐下,接过稿子。

“青年人的事情。”

“太好了,我们很需要这类稿件。”他开始看第一篇。那青年双手扶着桌子,脖子伸得老长,目不转晴地盯着他,好象他脸上有宣判书的全文。

我不耐烦了,碰了下门。随着那声响,两人一块把头扭向我,都是一副莫名其妙的神态。他眨眨眼,又埋头看稿。我生气了,他根本不把我放在心上,我使劲踹开门,跑回家,一头扑在床上。他竟没有来安慰我。我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变凉了,那幸福的憧憬模糊了,未来的生活失去了耀眼的光泽。我开始考虑:长此下去,我是否甘心忍受将来家庭生活中的乏味,寂寞?

(四)

歌舞团来了个见习指挥,实习结束,就要自费出国留学。他听了我的钢琴演奏后,说:“你弹得音色还美,但太拘泥,不够浪漫。”第二天,他拿来了许多西方乐谱,坐到钢琴前,奏起舒伯特,德彪西和肖邦的作品,我顿生羡慕,要求拜他为师。

又是一个星期六,我的电话,编辑来的,他的声音:“丽娟,那次没有爬成山,明天补,好吗?”他在请罪,我笑了,对着话筒刚要说话——

“阿娟,明天姑妈来,她是美国第一流钢琴手,怎么样,去见见吗?”指挥敲着电话室的门问。“这……”我举着话筒,为难了。

“喂,丽娟……”里面是他的声音。

怎么办。答应谁呢?

“丽娟,如果没有空就算了,改日再去。”他在电话里说。啊,我多么想和他坐在山顶。

“阿娟,姑妈只住一天,别错过机会。”他在门外说,唉!怎么只住一天?我多想见她。

只好这样了,“明天我有事,不能去爬山,你别不高兴啊,下午我去找你。”

门开了,指挥握住我的手:“一言为定,我开摩托来接你,在家等我。再见!”

星期天,我吃的西餐,听的西方音乐,谈论着西方生活。飘飘然仿佛到了另一个世界。傍晚,微风轻拂面颊。我坐在指挥身旁,香槟酒的刺激,头有些发晕,他送我回家。“你看姑妈多大年纪?”他问。“三十岁。”“嘻!你给他减了二十岁。”“什么?她有五十多岁?”真让人不信,那一头卷曲的乌发,那白晰的皮肤,苗条的身段,弹琴时的优美姿势,哪象半百的年纪?

“西方国家,搞艺术的最走红运,象你这样才貌超众的,早就自己组织音乐会了。”

我没有吭声,我能说什么呢?望洋兴叹吧,我不过是个为别人伴奏的琴师。

“阿娟,你的男朋友是搞文学的?”“是个编辑。”“他写几本书了?”“没有。”“要写书呀!搞文学的不出书,永远没有出息。”

“整天忙着为别人改稿,哪有时间写自己的东西。”我眼前出现俯在稿堆里的他。“那可不行,要先写自己的东西,除非脑子里无货。”“他脑子倒是满满的,全是他们的刊物。”“什么刊物?”

我说了刊物的名字,他哈哈大笑起来:“见过,见过。那刊物摆在小贩摊上,过期几个月,卖不出去。永远是‘降价销售’,哈哈……”

血全涌到脸上,我简直无地自容。正好摩托开到文联楼前,我要求停车。跳下车座,径直奔向编辑部。他果然又埋在稿堆中,我推门进去,他都没有发现。顿时,一股委屈感升上心头,看他头发蓬乱,衣衫不整,哪象个热恋中的青年?真想转身离去,让他尝尝怠慢恋人应尝到的滋味!

“唔,来了。”伸手拿词典,才抬头看见我,说完这一句,头又埋进稿堆中。

香槟酒产生的热量,全涌到脸上。我几步蹿到桌前“忽拉”一下,稿件和词典一块被推到地上。

“你这是干什么?”他陡地站起来,变了脸色。

“你怎么不写自己的小说?”为了掩饰我的鲁莽,我找出这句话问他。

没有吭气,瞪着眼睛,他额上青筋突突然跳着。“你过去不是说过,要写中篇,长篇吗?为什么还不动笔?”我觉得自己有些过分,想缓和一下紧张的气氛。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指指地下,怒气未消。

“我让你写东西,我想见到你的小说变成铅印的。”

“这不是想一想就能实现的。也许一辈子让你失望。”他弯下腰,一张张拾散乱的稿纸。

“哼,我早就感到失望了,过去,我还以为……”我提高了调门,不甘示弱。

“现在,你可以重新认为,这并不晚。”他用手指掸去稿纸上的灰尘,冷冷地刺了我一句。

我受不了这个,寻找最有刺激性的语言,尽管并不符合事实:“你也许早准备说这种话了,看得出,你觉得我碍事。占了你的时间,你早就盼着一刀两断。”我想,他也许会放下稿纸,对天发誓,从来没有这种意思。

他没有让步,扬扬手中的稿纸:“如果你妨碍我的工作,我会那样办的。目前,我只不过多出点力量,设法把我们的刊物办下去。”

“你们的刊物?哈哈,那放在小贩摊上卖不出去的东西,那没人要的东西,那永远只能降价销售的东西……”我冷笑着,把我受到的奚落一股脑儿扔给他。

“你……”他脸色煞白,嘴唇颤抖起来。

“我,我为你脸红,害臊,丢人!”

“出去!”他怒吼了,使劲把我推出门,呯!门紧紧关上了。

我怔了。这是我吗?我说了些什么?我怎么闯到这里来说这些?他做得不对吗?不,天呐,我的心碎了。真想敲开门,恳求他宽恕,象过去许多次那样。不行,不能去,正在气头上,让他消消气吧……

(五)

三天后,我往编辑部去电话,他不在,到青岛参加短训班去了,时间三个月。他是来不及告别,还是真的要和我断绝关系?我忐忑不安,希望他会来电话。

难道离别真是爱情的死敌?他一个电话也没有来。我想去电话问问,可是也没有。也许他真地讨厌我了,借故远远离开。

失恋的痛苦刚刚啃啮我的心灵,那见习指挥就为我驱走了寂寞的阴影。他天天在我身边,他风度翩翩,举止高雅,温存幽默。看得出,歌舞团不少姑娘对他倾心。不知从哪天开始,我不再匆匆赶坐末班车,他用摩托车天天送我……但,我对自己说:“这不是爱情。”

——我和他面对母校,默默伫立着,各人想各人的心事。

老院长的灯也熄灭了,他转过身:“他睡下了,我们走吧。”

我跺跺发麻的双脚,跟在他身旁,揣测他的意图,到底想干什么?我是什么也不在乎了,如果想谴责几句,那就早些说吧。

“丽娟,你还记得老院长嘱咐你的话吗?”

哼,想教育我吗?天真的大孩子,晚了,一切都太晚了!

“老院长说,你不要离开钢琴,要做一个中国的女钢琴家。”是呀,这是我从小的理想,我心中的希望。可是我……心中一阵酸楚,几乎掉下泪来:“我也不想离开……”话刚出口,我便后悔了,他一定要刨根问底了,要问一串“为什么”,要让我难堪了……

“丽娟,暂时先管理道具,以后呢?”他没有追问下去。他也知道我现在管理道具,消息蛮灵通哩。哼,以后,我冷笑一声,我还有什么以后?

“你为什么不说话?”他又站住了。

天哪,这要走到什么时候才能到家?

“管理道具不也挺好吗?”我不耐烦了。

“这不是真话。”那对眼睛射出两道冷光,仿佛要刺破我的胸膛,我低下头去。是的,确实不是真话,可是我能对他说真话吗?

……

见习指挥办好出国手续,远走高飞了。我决心忘掉这一切。记住这可悲的教训,重新开始我的生活。这个流氓使我认清什么是可爱的,什么是可憎的;什么是真正的爱情,我比任何时候都更加留恋那被我践踏了的美好感情。我准备承认错误,希望得到他的谅解。没想到,那罪恶的一夜,已经给我留下不能抹去的痕迹——我怀孕了,我不会再得到宽恕了,我绝望了,我变得痴呆呆的,只想早些结束生命。

剧团何书记老是跟着我,问寒问暖象个好心的老婆婆,她把小孙子抱来让我看,让我带着玩。那个胖小子,抓乱我的头发,扰乱我的心,我咬咬他带小坑的胖手,亲亲他嫩嫩的脸蛋,一种母性的柔情让我的心发颤。孩子,可爱的孩子我也正孕育着一个,不知是男是女。啊,不行,应该生下孩子,他是个无辜的小生命。

我突然呕吐起来,同事们惊奇地看着我,何书记说这是胃病,让我先不要弹琴,去后台管理道具。

哈,胃病,就当做胃病吧。这样正好,我可以不必担心别人的目光。疲倦了,还可以关上门小憩一会儿,管他呢,再熬几个月,让人们在我死后去议论吧……

这些,能对他说吗?当然不能。

“丽娟,还要练练手指,不危害,就生疏了。”

“哼……”我笑了,声音比哭还要凄惨。

他倏地转过身,面对着我,一字一顿地说:“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不能毁掉自己,不能扔掉艺术。”

我没有避开,看着那发亮的眼睛,有气无力地说:“你,要我怎么样?”

“我要你开始新年的生活,丽娟,我们结婚吧。”

我吃了一惊,他说的什么?结婚?和我?傻瓜。和一个挺着肚子,脸上长着妊娠黑斑的女人?等天一亮,他看清我的模样,就要后悔地揪头发了。

“哈哈哈……”我狂笑着,泪水流出眼眶,经过嘴唇又咽进肚里,又苦又涩。

“丽娟……”他声音发颤了。

“傻瓜,我已经不是过去的丽娟,我……”

“别说了,何书记都告诉我了。”

我瞪大眼睛,他知道了什么?何书记说了些什么?难道她已经看出……我下意识地瞄了一眼微微凸起的肚子。

“丽娟,让我做孩子的父亲吧。”

啊?!一股热浪向嗓子冲来,我想嚎啕大哭。这是真的吗?是出于真心,还是同情,怜悯,发慈悲?不,我不需要别人可怜。

“不,不行。”我咬紧牙迸出几个字,猝然转过身去。

“为什么?”他用力扳过我的肩膀,瞪着我的眼睛。

“我用不着别人为我做牺牲。”泪水又流出来,我不去擦它,任凭它们冲刷脸上的羞愧。

“什么牺牲?你认为这是我在做牺牲?”好象点着了导火索,他爆炸了。用力晃着我的肩膀,咆哮起来:“你忘了,你忘了我们的过去。我们是同学,是朋友,是恋人。我的生活中不能缺少你,懂吗?你想躲开我,你想抛掉艺术,你想毁掉自己,这都为了什么?这样能够惩罚那个坏蛋吗?这只能让亲人们为你伤心。痛苦应该结束了。你应该回到我的身边。对于我不是牺牲,恰恰是获得,我又获得曾一度失去的爱情。我将更加倍珍惜它。丽娟,你应该懂得什么是真正的爱情。”

看着他那激动,愤怒的脸。听着他那真挚的肺腑之言,真想扑在他的怀里,平息他的怒火。可是不能,我怎么能拖累他?让他受人耻笑?!

“不,你还年轻,你走自己的路吧。我的罪过我承担,别让人家耻笑你。”我呜咽着。

“让有偏见的人们去说吧,我爱的是你——在生活的激浪中悟出了爱情的真谛,恢复了生活和事业心的一年前的你!”

“你……”我放声哭了,让眼泪尽情地流着。生活啊,曾让我憎恶,可爱的生活啊,是你,让我懂得什么是真正的爱情。

他轻轻地把我揽在怀里,用手拭去我的泪水,抚摸着我的头发,说:“不要哭了,我们和别人一样,会有一个幸福的家,我们还会有一个可爱的小宝宝,他用那甜甜的声音叫我一声‘爸’,叫你一声‘妈’。我们要给他最好的教育,让他从小爱文学,爱音乐。等我们老了,他就会继承我们的事业。你想想,我们今后的生活多美啊!”

他说得那么真诚。我幸福地笑了,偎在他胸前,仰着脸,看着他那黑宝石似的眼睛。有人说过,在沙漠里旅行的人,如果迷了路常常看天上的星星辨别方向。此刻,这一对亮晶晶的眸子,多象两颗闪光的星……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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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核:季锋 | 荐/季锋推荐:
☆ 编辑点评 ☆
季锋点评:

一直在想爱的真谛
却不知如何是从
这篇应该可以给我些启发吧
期待首发:)

文章评论共[5]个
奔月-评论

谢谢编辑的推荐!at:2006年06月23日 下午5:33

思念如水-评论

应该祝福这不幸的女人,因为她又得到了她的至爱,女人啊,千万不能让虚荣占满心灵,否则,很有可能葬送一生的幸福,文章中的女主人公在以后的生活中总会有些遗憾的at:2006年06月23日 晚上10:10

修铁钢-评论

把情融在音乐里,细腻的笔触,淡淡的哀伤。美文共欣赏。
  【奔月 回复】:谢谢你的评论! [2006-6-26 9:43:02]at:2006年06月26日 早上9:06

敬涵-评论

我一直在思考季锋编辑点评的问题:什么是爱的真谛?作者的这个短篇给了我启示和印证。
爱情是盲目的,生活是现实的。丽娟从盲目的爱情回到了现实的生活,他们发距离作为考验、由时间作为答案,最终守住了真正的爱情,这就是爱的真谛?!
我想:爱,绝不是缺了就找,更不是累了就换。找一个能一起吃苦的,而不是一起享受的;找一个能一起承担的,而不是一起逃避的;找一个能对你负责的,而不是对爱情负责的。这或许是作者要揭示的“爱的真谛”吧! 
  
  【奔月 回复】:爱,就是奉献! [2006-6-26 14:23:30]at:2006年06月26日 上午11:35

春回大地-评论

你多幸运啊,遇到了这样好的男人!
  【奔月 回复】:呵呵! [2006-6-27 10:36:39]at:2006年06月26日 晚上11: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