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泊

我是一片黄色的落叶，我会认定母体的方向坠落，落入母亲的怀里；我是一滴温暖的泪水，我会认定爱人的方向坠落，落入爱人的手心；我是一个漂泊的游子，我会认定村庄、木屋的方向飘荡，在一个个月光极力描写相思的夜晚，站在村口，站在家门前，去叩响亲情的门。

漂泊的灵魂坐在客车上，我的左手边，靠近窗口的位置，他随着客车在山路上上下颠簸摇晃，像民间传说中原野上四处飘荡，无法抵达天堂的孤魂野鬼，认定红色土地、村庄的方向漂泊。

我讨厌客车上的拥挤、嘈杂、疲惫、憔悴，讨厌每个人身上浓烈的特别的被他人区分、归类的味道。困倦的头颅靠在车窗上，窗外流动着故乡秋天黄昏迷人的风景。青山起伏纵横绵延，酒红色的晚霞静静的变化，红色的树林里飞出鸟鸣，一棵树接着一棵树退后，一个村庄接着一个村庄消失，家很快就会站在眼前。

想家的感觉在客车上更加强烈，更加迫切了。满脸沧桑的中年男子和身旁的男子热烈的交谈，他的身旁放着一个大的行李袋，大包、小包的东西，孩子的零食、玩具，老人的白色药片，占据了车里一半的空间，他上车的时候带来了车内乘客的怨言。

我的右手边，一个柔软的姑娘疲惫地靠在一脸苍老的小伙身上，被一件天蓝色的男式风衣包裹着，感觉着男人躯体的温暖，她甜甜的睡着，美丽的脸被劳累扭曲了。小伙子呆板着脸，路途的劳累也没有闭上他的双眼。他的脸上写着憔悴，他显然还没有习惯四处飘荡的生活。他叼着一支纸烟，不时吐出蓝色的忧郁（车内禁止吸烟的红色标语提醒着我），他的表情要比他的思想更加深刻。手里的烟燃尽了，他没有感觉到，被掉落的烟灰烫伤了，他一股脑儿站起来，惊醒了熟睡的姑娘。

这一对显然不是人们心目中骨子里爱情二十岁时的样子，他们过早的体味了漂泊，漂泊的困苦，漂泊中温暖、现实的爱情。

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孩子吸引了我全部的目光，他穿着一套揉皱的灰色西装，靠在座位上，从上车到下车没有跟任何人说话。他第一个下车，扛着沉重的行李消失在傍晚时分，他的娇小背影带走了我的思绪，我不得不去想象他的家庭，他的父母是否还健在，他是否有一个弟弟或者妹妹还在上学，所以他不得不离开学校，到东南方去打工。

不久，那个中年男子也下车了，整张车内只留我一个人，我就躺在对家乡、对亲人的思念里。天黑了，我走下客车，奔跑在夜色里，沿着弯曲的田埂奔跑，但我没有呼喊。我跑过儿时玩耍的山坡，跨过嬉戏的小河，弯下腰，捧了一些溪水解渴。

当我站在家门口的时候，我无法以一种单纯的喜悦去推开门，高声的朝屋子里的父母喊：老爸，老妈我回来了！我抚摸着残损的红土筑的墙壁，抚摸着门前长满杂草的台阶，泪水轻易的掉落了。

幸福的度过了团聚的几天，我背着空空的行囊离开了，母亲依然把我送到村口，再三叮嘱我自己照顾好自己。一次次的漂泊以后，我明白了：漂泊不是漂泊者最后的归宿，漂泊只是漂泊者回家的路。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