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梦系列

我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劳苦一生，我没有留下什么家产，也真的不需要，我是一个没有儿女的孤老头子。我参加过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没有枪高，就抗着枪打仗，死过几次，挨过多少弹片，我实在记不清楚了。打仗总是要死人的，我的那么多战友都死在了战场上，我却从死人堆里活了过来，真的够命大。那时候，根本没把生命当回事，不战死在战场上，自己反倒觉得活的不够味儿。人受苦受怕了，也受够了，只想着拿自己的命去换回一个好日月，让子孙后代不遭这份罪，比什么都重要。思想就这么单纯。终于迎来了全国解放，不当奴隶了，就有种从地狱升入天堂的自豪感。国家要建设，咱们当然也不能坐东山望西山，于是又脱下戎装，投身到国家的建设中去，让血汗再流出个名堂来------

我的一生就是这样度过的。唯一的财富就是几十年来政府发给我的各种荣誉证件，装了满满的一个小木箱。我把这些看得比生命都重要。是呀，除了这些，我还有什么呢？

我没有拿那些证件向人炫耀过，真的，从没有过。自己干的那些都是自愿的，没有谁逼迫。那时侯脑子实在的简单，不想金钱，也不想美女，只要有衣服穿，有口稀粥糊口，有间草屋住进去，冬天里别冻得浑身抽筋就好。

如今，我已是行将就木的老人了------不知是老糊涂了，还是受了别的什么影响，这时候我真的想把那些证件拿出来炫耀一番，为自己的过去吹一吹。尤其看到那种拿着国家和人民的薪水却又背叛了国家和人民的家伙，我就气得红眼，想骂他们，刚穿上几天刹裆裤呀，就这样的装孬孙！要不是老子打下天下，你算个吊呀！我为老来变得浮躁感到不安，可是又无法克制自己。

我之所以把那些证件带在身上，无非想让一些人明白，我们的今天来之不易啊！我沉默了好多年，如今却情不自禁地思慕起鲜花和掌声------老乡啊，我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别骂我不守晚节好吗？

我决定带上证件到外面走一走。走了很远的路，又渴又累，实在难以忍受。以我这样的年纪，很快就会没命的。还好，我看到一个卖柿子的乡下人。问了价钱，一角一个，一摸口袋，除了证件，别的什么也没有。没钱，那人说什么也不肯给我柿子吃。我手捏着口袋里的

证件，直想哭出声。我要干一件我一生中最没脸面的事了，然而为了活着，我还会有别的什么办法呢？

我颤颤地把证件递给了卖柿子的乡下人，怯怯地说：“我用这个换你一个柿子，好吗？”

那人拿过证件不屑地看了看，又看我，迷惑不解地笑了笑。

我说：“这上面可沾满了我的血呀！”泪水就泉涌地流淌开了。

卖柿子的说：“谁要你这破玩艺儿！一分不值，别说一个柿子了！”把我的证件扔在地上，挑上担子逃走了。

我知道他把我当成了神经不正常的老家伙。拾起证件，吹了又吹，擦了又擦，生怕沾上点点的尘土。尽管心里难受得要死，但最终没把自己出卖，我还是感到安慰的。

强支撑着，我总算走到了一条公路上。迎面开来一辆班车，我招手，班车“嘎”地停下。我挤上车。售票员要钱，没办法，我只有再出卖自己一次了，把证件递过去，我想，售票员见多识广，一定不会象卖柿子的乡下人那样没有眼光！

谁知售票员拿过证件，晃了一眼，狠狠地说：“这是什么鬼东西呀！没钱快下去！”顺手把我推下了车------

我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我确实活不太久了，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安慰我这颗孤独冰冷的心------

本文已被编辑[千山我独行]于2006-6-23　10:54:56修改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