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 待 生 命
——熊飞骏
十八岁那年,在一个美丽的小城,我结识了比我大两岁的晓雪。我们谈了一个小时,彼此都被对方的言辞和识见深深吸引,大有相见恨晚的喟叹。分手时我们留下了地址,约定回家后别忘了给对方写信。
随后的一年,我们开始了鸿雁传书,隔三差五就要往小城投一封信,否则晚上就难以成眠。虽然没有在信上私订终身,但彼此都认定对方非自己莫属,我也把晓雪当成唯一的红颜知己。那时的情侣不象今天,有舞厅和咖啡馆来拉近双方的距离,不通上一年半载的信就无法走近对方,去花前月下羞涩地碰一下情人颤抖的指尖。
有一天,晓雪的来信突然中断了,我的十多封信也如石沉大海,没有回音。一个月后,我认定自己快要发疯了,就向医院告了假,来到了那个美丽的小城,找到了晓雪工作的文化馆。馆长用一种悲戚的声音告诉我,晓雪已于一个月前在一次车祸中永远地离开了人世。
我不知道那天是怎样回到医院的。我当时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命运太残酷了,总是把人生难得的一点美好东西血淋淋地毁灭给你看。我无法接受晓雪已不在人世这个悲惨现实,一下子对生活失去了热情,暗下决心要自行结束自己的生命,去另一个世界追赶晓雪的灵魂。
我只身一人来到了庐山,那时正值早春天气,春寒料峭,山风刺骨,山上没几个游人。至于八十年代的自杀圣地“龙首崖”,就更难得见到一个人影。我站在悬崖边,感觉到晓雪就在谷底向我发出热情的召唤,玫瑰色的天堂之光从谷底慢慢地升腾上来,灵魂也悄悄地从躯体游离出来,急不可耐地奔向那粉红色的光幕……当我正准备闭上眼睛往深渊一跳时,一只温暖的大手搭在我的肩上,把我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 。
“朋友,你也是来看晓雪的吧。多好的女孩啊!昨天这个时候还有说有笑的,可几分钟后就从这个地方跳下去了。等到我们发现她跳了岸时,她已沉入了深深的谷底,只有脖子上那条粉红色的纱巾在半空随风飘动。为了一个混帐男人香销玉殒,抛下我这个单恋情郎痛不欲生,你说这个世界是不是有点乱弹琴。”
世事真是无巧不成书,身边的这位戴着深度近视眼睛的中年人竟然和我有着同样的命运,连梦中情人也拥有同样一个名字。
“这个晓雪也真是的,就这样不辞而别,如此美丽的世界她怎么割舍得下呢?”中年人依旧感慨万千,伸出手臂指向远处的山峦。我循着中年人的手臂望去,发现满山的林木鹅黄点点,绿莹莹的春草爬满了对面的山坡,数不清的鸟儿在林间和唱骊歌……早春的庐山就象是一位刚刚出浴的仙女,美丽得让人透不过气来。我蓦然发现,世界是如此地美好,还有什么东西比能够活在这个世界上更令人激动感恩的呢。
我原以为没有晓雪就不能够活下去,那山重水复的思念和铭心刻骨的心痛也确然追随了我很长的时间,尤其是不能亲眼目睹任何形式的车祸;但我还是挺过来了,并在往后的生活中找到了新的内容。虽然没有重续一个红颜知己(这是可遇不可求的),可仍活得很充实,很有内涵。生命是如此地可爱,即使有痛苦,能活着,去感受,也是一件很值得感恩的事。
那位中年人四十开外,山东大学的在读硕士生,直到今天我俩仍在互通音信,每封信的落款都是同样的八个字:善待生命,把握今生。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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