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如诗人所说:在外是一个梦,在家就是一滴泪。
那记忆的村庄、成长的土地已经模糊在我奔波的路上,可骨子里却那样清晰,思绪里经常飘拂过炊烟的味道,如小时候,妈妈干完活的手用凉水洗过后抱我起床的冰凉,那手是宽大的,一直抱着我,直到今天,可那手是冰凉的,到现在,母亲冰凉的手托起的我的人生。
在我能记忆时,家是女人的世界,三个漂亮的姐姐,外加忙碌的妈妈。之外就是那满山的花鸟虫,还有那深情的土地,淳朴的乡音……
村庄在深山之上,至今仍不通公路,因地势太过陡峭,只能徒步而上,赶一次集,进一次城需单程走上三五个小时。可那却是我一想起会沸腾血液的地方,因为它是我的村庄,在那里有过我的哭声、更有过我的足迹,一定要更深的说:我的生命来自那里。
妈妈是坚强能干的女人,在父亲因“反革命”进监狱那几年,她一个女人带着5个孩子在农村,在深山劳作,她是要强的女人,在她的骨子里,在她对我们的要求里。那时的我从没有记忆走到记忆,爸爸这个词语是多年以前一个黑瘦的男人敲开我家的门,而那开门的人正好是我,他进门那一瞬间,看着我,应该是定定的看我,我读不懂那种感情,在我5岁的年龄,我却记住了那个男人,记住了那瞬间的表情。
这敲门的男人是妈妈怀我3个月时进监狱的父亲,他终于平反而回。在定定之后,他抱起我,亲亲我的脸:臭娃娃,你是哪个?不喊我吗?这是我的父亲,他给我生命里烙上的第一句话,而母亲在自己带着孩子辛苦支撑一个家,看到归来的父亲,我不知道她有没流泪,记忆里没有这一页。
也许是聚少离多,父亲从来不舍得打骂我们,同时在经济上对子女是奢侈的。记得我读一年纪时,虽然考了第一名,可父亲的要求是:门门一百分,否则严加惩罚,捆绑吊打。这也许是父亲在监狱学会的用语方式吧,而他却是没打过我们的。他是一个语言少过行为很多倍的人,直到今天在他对我女儿的呼唤声里,我会被他唤女儿的声音带回我的童年。
在那记忆的村庄里,父亲回来总是能让大家沸腾,在他回家的那个夜晚,他会在裤子的口袋里翻出一个红布袋子,里面有很厚的一叠钱,而母亲会打开她那有着木质香味的箱子,把钱放在最下一层,当然还裹着那红布,而那钱是放不久的,第二天开始,村庄的人会不停来我家借钱,妈妈有借当借,因为父亲不在家的日子,乡亲的帮助让她感觉欠了别人的人情呢。
村庄的人是忙碌的,没有电视,我家那台收音机是唯一的电子产品,记得一个舅舅在城里读了初中回家以后不喜劳动,每天抱着收音机躺在青石上收听,年迈的外婆总是护着他:他是读书人呢,有文化的人不劳动是正常的,脑袋累呢。
羡慕那些穿草鞋的孩子,因为他们家里有老人在雨天不用下地干活时,给他们编制用竹子烤热拉成丝,剥下的野核桃皮做芄子而成的草鞋,宠爱的还会给钉上铁匠铺打的圆环钉,每个圆环上前后左右四个突出的·05厘米的小圆点,一只鞋两个圆环紧紧的扣在地上,雨天不打滑,晴天碰到硬土或者石头发出金属的声音。磨着外公,终于在一个下着雨的日子,我有了一双属于自己的草鞋,那有着竹的清香的鞋被我喜欢着,直到从灿灿的黄色变成泥土的颜色。
家门外有一垅竹林,四季泛着不同颜色的绿,竹林中间杂着核桃树、枇杷树、柿子树。那时候看竹,只是因为可以玩耍:做成竹枪、竹桶、响竹等玩具;在竹竿的一头扎个洞挂在房顶做滑竿;也可在竹林比赛猴爬;更或者摘取刚出的笋子放在火里烤食。而现在那竹子因为受了多年文化沁染,反而不敢轻易去碰、去想、去写,它带着文化气息,更多时间还和人品沾上了关系,有着人品的东西,可不敢乱说。
七岁那年,哥哥参加工作,家庭条件好转,搬去了城里,而父亲原本是城里人。再后来去了高原,然后就是不停的南北而过,记忆被各种东西填满,而情绪也总是在生活的跌宕中或好或坏。那时间深处的村庄会偶尔在熟人的笑谈里记起,想着有点温暖,有一种感动,偶尔想流泪,可总是不能流的,毕竟我已经过了随便流泪的年龄。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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