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故乡很多年了,自从爷爷奶奶从那个遥远的小山村里搬到城里和父母同住之后,我们就很少再回去了。
故乡于我的记忆中永远是那样的简单自然与纯朴,方圆几十里的地方,都是山,而且山上多松树,于是便有了“松山子”这个名字的由来。从外围看,它几乎隐遁于世,通往村子的路口都很窄,如果用平行线的角度来看,你绝对不会知道这层层叠叠的山峦之中还有一个村子。它象是躺在大山中央的孩子,一个喜欢沉默喜欢安静的孩子。
村子里的人因为世代在此繁衍的结果,所以关系网密切而且姓名多以“张”和“林”为主姓。每次村里的人出门当有人问及贵姓时,他们总是会说:姓张,松山子张,由此可以看出村子虽然不大,但的确是历史悠久了。
古老的东西总是散发着岁月的余韵,而故乡它装载了我全部的童年时光,那串串童稚的欢笑在那个长满青苔的老屋里回荡着记忆的歌。
最爱下雨天的时候,站在屋檐下,拿一把铁勺子,把胳膊伸在雨中,让雨滴落到勺子里,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如同串串音符,诉说着美丽的故事。身后,奶奶在拉着风箱,刮嗒刮嗒,袅袅的青烟从屋顶飞过,饭菜的香气也缕缕的落进心海,我歪着头,将雨丝编织成一个又一个的梦。
小时候最喜欢玩的游戏就是在大街上捉迷藏。小街长长的,蜿蜒曲折,并不平滑,有乱石,每家墙外便是草垛,每次捉迷藏的时候,我们定会爬进草垛里,将自己用草埋的深深的,然后秉住呼吸,等待着小伙伴们。每次,小伙伴们没有耐心再翻草垛举手投降时,我们总是满脸得意的浑身沾着草高呼胜利,大人们看见我们头发上沾着草,衣服蹭上的灰,总会忍俊不禁。要是遇上谁家的父母心情不好,她定会被大人撵着满街跑,口里还喊着:不敢了。
清明节的时候,家家户户会自己吊个秋千,爷爷总是找根大绳子,在天井里将两棵树用绳子一边拴住一棵,然后在秋千上搭个板,我们兄妹三人就可以坐在上面来回的游荡了。有时候,我会仰起头,在游荡里穿过树梢望着天空,四月的天气,云淡淡的,有种平静在风里抖落一季的花香。
夏夜里,奶奶在天井里铺上凉席,我总喜欢躺在上面打几个滚,或者和姐姐并排安静地躺着,数天上的星星。星星眨着眼,我们也学它们将眼睛一睁一闭,月亮有时会对我们浅浅地微笑,将脸变成一把镰刀,悬在天边。梧桐树大片的叶子在月亮的光辉里投下斑驳的影子,整个夜晚,天井里亮堂堂的,我们的煤油灯便在一旁打起了瞌睡。
到了秋天,白天的时候,村子是不安静的,来来回回的农家人各自忙碌着,毕竟这是一个收获的季节,每个人都想将一年的幸福揽在怀中。晚上,村子会特别的寂静,白天劳作的人们会早早睡去,窗外,秋虫在呢喃。我躺在炕上,听着虫子的鸣叫声,看着黑漆漆的屋子,脑海里会出现许多的画面,奶奶讲过的神话故事会浮现在眼前,有神仙,也有可怕的妖魔鬼怪,想多了,我会将被子蒙在头上,或者是钻进奶奶的被窝,寻求一丝心灵安慰。
最喜欢的季节便是冬天,因为村子里整个冬天都是闲散的。尤其喜欢下雪的时候,我坐在热炕头上,看窗外的雪花一片一片的从天而降。雪停了,我们便象小鸟一样到处乱飞,我们在大街上堆雪人、打雪仗、吃冰凌子,手冻得象红萝卜一样,还有一些爱流鼻涕的小家伙,就干脆一边抽鼻涕,一边把雪塞进嘴里。雪过之后,小河里的冰结的厚厚的,我们左手拿着陀螺,右手拿着皮鞭,顺手赶几下街旁边的鸭子,看它们歪歪扭扭走路的样子被我们吓得嘎嘎直叫,我们的笑声在整个村子里回荡。
故乡的山路总会绕很多个弯,最喜欢夕阳西下的时候,看西天的云彩,或明或暗,山路也呈现不同的色彩。坐在田埂上,看村里的炊烟在暮色里升腾出温馨的旋律,鸟儿啁叽,在天空中划过。村头,老人会呼唤着自己的孩子回家,很快的,日色落尽,夜幕将村子罩上了一层灰黑的面纱,当一盏盏的煤油灯燃起,村子便将夜幕填注了温暖和幸福。八十年代初,故乡还没有电灯。然而正因为如此,那时的村子更显古朴。每个夜晚,奶奶会用一根长长的挂钩铁条把煤油灯吊在天棚上,悠长的影子投落在屋内,不小心碰了灯,影子来回摇摆,火光忽明忽暗,我便靠着老奶奶坐着,听窗外的风声在夜色里传来夜的旋律。有时候,坐很久也没有睡意,我便缠着老奶奶讲鬼怪的故事,她怕我听了害怕,执意不讲,却又拗不过我,只好讲一些诸如善良的秀才去考试碰上什么好事的故事,让我从小就知道了这世界上好人会有好报。有时候,夜里会传来很多声音,比如猫叫,比如邻居家吱哑的开门声,或者偶有路人从家门前穿过的厚重的脚步声,我凝神听着,惊粟于那些响声,毕竟还是年幼胆小,脑海里总是有各种形状的东西在来回闪耀。有时候,一个人走夜路,在月亮底下拖着小小的影子,几乎是一路狂奔着回家,因为总感觉身后有什么东西如影随形。
而故乡,实际上它总是平和的。没有幻想中的夜的鬼魅,没有任何的灰色的泡沫,它纯朴如母亲,安静如婴儿,它自然、本色、纯净而祥和。童年的时光因着这份美丽而愈加显得难忘。
我决定回去看看我可爱的故乡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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