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五月的最后一场雨下过之后,天气突然热了起来,这便是夏天光临了城中,城外。这之前,还没来得及在春暮伤感,吟一句:恐鹈决之先鸣兮,使夫百草为之不长。抑或:雨横风狂三月暮,门掩黄昏,无计留春住。春天就这么,刹那间去了。这之前的这之前,满城满山满野的春花,明明,明明还在眼中,怎么转眼就没了?夏天就这么来了,且扛着有毒的太阳来了。
绝对有毒的太阳,烤炙着头发下的头皮发烫,肌肤变红,人同吸血鬼一样怕太阳的光,总是寻找着阴凉。夏季的冰冷是最好营销的商品,西瓜很好卖,雪糕与冰激凌批发店的生意像夏天一样火热。院中的大树荫下没有些微的风,吹过来一丝的闷热。下象棋的老头怎么也不能在此时此地忘记了这里的这一年的夏天,手中的纸扇不停的摇着可怜的风。城中,女人们都打着阳伞穿过华丽的大街,招摇着自己妙漫的裙带,诱惑的肌肤。男人们则只能忍着超强的光度熙攘着超高的温度,匆忙的生活在城市之中。水银随着温度的意志上升。而乡下,无限旱苗干枯欲尽,乡亲们水苗祈雨,香火在炉撙里伸着懒腰。只有蜘蛛和蜥蜴最在闷热中闲闲的午睡,而蚊虫乱飞,因为夏天的热浪而高兴得昏了头。尽管如此,我还是喜欢乡下的夏。
村前的蓝湖在低处毫无抵挡的接受太阳的烘烤,几千万加仑的水因阳光而得以散逸,挣脱集体的束缚,飘向高空。天气预报说有雨。大风忽起,黑云压来,黄昏提前来临,果然有雨。这是夏天中真正的暴雨。闪电的魔爪东张西突,恐吓着惊惶奔逃的人们。一个巨大的霹雳,将一棵大树劈掉了半截身子,为暴雨鸣响开场的典礼。大而密的雨便铺天盖而来,敲打在地面上,敲打在葡萄架上,敲打在房顶上,敲打在远处的稻田中,敲打在远处的山上,还有蓝湖里。沉闷的空气一扫而光,从窗外吹进来的风反而让人感到清冷的感觉。
一夜夏之雨,注满了水渠,淌满了小溪,也让整个蓝湖变得有些浩瀚。有人一夜未曾入睡,天刚亮便匆匆爬起,站在门首,抬眼便看见蓝湖边上的田野被满出来的湖水淹没。在那里,水稻如水草一样沉没的水中缓慢晃动,在水中整整绿了一个礼拜后,湖水让步退却。青油油的稻秧,重新回到夏风的吹拂!稻浪对耕种的诗人波浪着绿色的热情,那样的绿,绿得热烈而奔放而开朗。这是绿色热烈生长的夏天,澎湃的夏天。
这也是花儿的夏天,别样的花儿,不同于春天。如果说春天的花儿都有春的温柔与娇美,那夏天的花儿,则充满着热烈的芬芳与火辣的激情。绚目的蛇目菊亮丽人的眼眸,沉邃的蓝色的龙胆在山间随风轻摇着惬意,深沉的千日红红通通的喷出花的气息,还有草石竺,还有睡莲,与及飞燕草,与及霞草等等都在疯狂的同夏季一起燃烧。只有中庭闲着的栀子花,洁白淡雅,香气浓郁。但我看见房前屋后的绿色的竹林,新抽芽的竹笋,一天比一天高,四周的绿树,在阳光的照射下那么的美丽,我知道,统领色彩潮流的依然是绿色,这个夏天。
草地和森林和田野,那样铺张的使用绿,那样一成不变的忠诚于绿。杜鹃用两个月来歌唱疯长的绿色玉米。田鼠在玉米田还是绿的时候就开始偷窃。我躺在绿色的草甸上观察一窝蚂蚁从洞察中不停的搬运出无数颗小泥土,它们大概从上个季节就已经开始这项伟大的工程。我在山野间散步的时候,还看见两只蜗牛在高压铁塔上面慢慢的高攀。我望见天空,格外的高,格外的蓝,云朵,悠悠的飘。
夏天,荷叶和荷叶上的荷花给水当被,蜻蜓闲闲的飞,这里飞飞,那里飞飞。红蔷薇开满邻居家的墙头,我凝视着它,陷入一些微妙的遐想。牵牛花则占据另一个制高点,昼夜不舍的吹奏它的无声胜有声的夏日进行曲。曼陀罗亦不甘示弱,也向天空高高的扬起了喇叭。庭院中,芭蕉冉冉,巨大的芭蕉叶随风轻轻挥动再热烈不过的夏。狗懒懒的趴在地上,舌头拖得长长的滴淌着口水就要落到地面。但似乎蝉比夏本身还要热烈得多,还要吵人得多,在大树间昼夜鸣唱它们自己的音乐。乡间的土路上,泥土和石沙的地面蒸腾起滚滚的热能,模糊远处的景。高高的天空,鹰飞着,比云还要飞得高。这是怎样的夏?我来到葡萄园中,发现有两棵桃树的爱情已经结果。
山乡的夏,是孩子们欢乐的夏天,因为这是暑假,自由的夏天。青山怀抱的蓝湖,把半空白云和一整个蓝天都印入自己的怀中。孩子们在湖水里高声欢叫嬉戏开心的玩耍。湖边山脚之下,偎依着一个小山村,人烟暧暧。一片平坦的稻田平躺在山村之前,染绿了湖风。
一个午觉睡醒,已是傍晚。走出门来,发现夏天的惊人之美,在于落日时分。我看见,火把一片片云都烧着了,整整烧着了半壁天空。最宜人的最凉爽的晚风吹来,暑热全消,大口的呼吸着清凉的空气,竟然突发奇想的要去登高,于是便去。
山在西边,更加接近落日的方向。大山巍峨,但似乎没有费多大力气就已经站在了山顶上。西望艳红的西天,太阳壮哉的葬礼,落入天迹的怀抱,然后在东天留下一抹淡淡的霞蕴,笼罩夏日的黄昏。突然感叹起那一句诗: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白天,已经开始入眠。
繁星灿烂的夜晚,万千蛙声尽起,毫不整齐的合唱什么也不是的歌。我在夜晚的繁星下散步,寻找夏夜之女神。到了最后都没有找到。但我看见一个老农坐在夜的田埂,他说他要听水稻抽穗的声音。那一夜,蜘蛛也未曾入眠,直到蛛网和稻叶一起沾满了晶莹的露水。夜短昼长的夏。
清晨早早来到人间,薄雾透明出田园之美。东方日出杲杲,光芒万丈。鸡鸣四起,祥和而美丽的清晨,牧童赶着水牛踏莎而行。蜻蜓还挂在稻叶上树枝上贪睡,牧童经过它们的身边都没有把它们惊醒。不会有谁来打搅它们的晨梦。它们醒来后,会在夏的天空里自由的飞。
这样的夏。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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