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很蓝，风很轻。

村庄口，大树下。

“妈妈，你回去吧，我走了，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我过年的时候回来，你和爸爸都要多注意身体。”儿子看着满脸皱纹的妈妈。

“出门要小心，挣不到钱没有什么，不要受了委屈，人怎么都是活着，想家了就回来。”妈妈看着身体单薄的儿子，心里有些不舍。

“我知道了，我会努力的，你放心吧，等回来的时候一定给你带好吃的。”儿子调皮地说。

“妈妈不想吃什么好吃的，妈妈还是担心你，在家好好的，还是不出去算了。”妈妈用征询的目光看着儿子。

“妈。你看你，又来了，我走了。”儿子害怕妈妈说这样的话。

“好，你想走就走吧，记得没有事的时候回家来看看。”妈妈有些伤感地说。

妈妈看着儿子单薄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以外，才发现自己流了泪。

早晨的阳光暖暖的，可她心里没有觉得温暖，她看着影子和自己陪伴，心里想，真是儿大不由娘啊！

儿子很兴奋地在路上走着，他想自己终于要离开这里了，山区他真的住厌烦了。

他一边走一边看着路边的野花，以前每个早春都是看得到的，为什么它们今天特别漂亮呢？他使劲吸了吸鼻子，空气里夹杂着泥土和花的香味，感觉很美。

儿子是个机灵的小伙子，本来又读过书，进了城就找到了工作。工作很简单，就是在一家酒店做后勤，说是后勤，其实就是让他打扫工作后的灶台。灶台很脏，有很多油，但他不怕，人也勤快，工作起来很认真，灶台总是被他打扫的很干净。

工作完了，没有地方去，他就去帮别人干活，这样下来，酒店里的人都很喜欢他，有什么也就会想到他。例如选个先进什么的，那一定会是他。

有一次，经理说：“你做了那么多次先进，谈谈感想吧！”他说我不会说话，大家就起哄一定叫他说。他拗不过大家，就上去说了。“我没有感想，我在城里没有地方去，这里就是我的家，活多活少的，反正也累不着。”大家很感动，掌声一片。

过年了，大家都要回去，他对经理说：“经理，我不回去了，家远，我想混好点才回去。”经理说：“就等你这话了，我正愁着找谁看着店呢！你看最好，我放心。”

就这样，他在这里做了三年，三年如一日，他做事的风格没有变化，但身边多了一个人，一个漂亮的姑娘。

姑娘说：“我们不住店里了，出去租个房子，看着也像个自己的家，这里虽然好，但我不觉得温暖。”

他听了姑娘的话，看了看四周，忽然觉得它们有些冷了，心里有些惑惑的。

他们在外面租了房子，房子里没有多少东西，但被他们收拾得很干净。晚上，他搂着姑娘，姑娘依偎着他，他心里暖暖的。虽然以前也有过这样的亲热，但今天很特别，他有些醉的感觉。

第二天早晨起来，他们一起去上班，姑娘问：“家里的门锁紧了吗？”他心里一荡，家，那就是他们的家呀！他转脸看了看姑娘，用手轻轻地在她的鼻子上拧了一下说：“锁紧了。”

姑娘装样轻轻推了他一把，然后就迅速挽起他的手。

儿子在酒店看着店里用各种蔬菜很多，就对经理说：“我也倒腾些蔬菜来卖，可以吗？”经理赞许地说：“好样子的，明天开始，店里的蔬菜由你供应了。”他高兴的不得了，中午要拉着经理去喝酒，经理说：“你小子好好干，酒先不喝，我支持你，这才像个有出息的汉子。”说完走了，他站着看着经理的背影，觉得自己是有些出息了。

倒腾蔬菜很累，要起早贪黑的，他和姑娘一起忙了一年，过年的时候一算，挣了好几万。姑娘说：“明年还这样，我们买房吧！”儿子看了看房间，觉得是有些简陋了，房子也不是自己的，虽然家的气氛有，但似乎缺了什么。于是说：“好。”

为了节省钱，他们一直没有回家，虽然偶而会钻出爸爸妈妈的影子，但只是一闪而过。他们要奋斗，要买房。

房子买了，装修了。

搬进去的那天，儿子很高兴，姑娘也很高兴。

“呵呵！今天是该喝些酒，谢谢你想到了，来一起喝吧！”儿子说。

“看你，到现在还和我客气呀，是不是不要我了，我们可什么婚约都没有。”姑娘笑。

“看你说的，我哪能做那事，一辈子要定你了，来亲个。”

姑娘让他亲了下，说：“这以后就是我们真正的家了。想想真开心。”

儿子说：“是呀！是我们的家了。”他一仰脖，喝了一大杯酒。

“你看你，没有喝过酒呀！别呛着。”姑娘笑着说。

儿子笑了笑说：“没有事，高兴呀！过些日子，我们把事办了吧！”

姑娘有些腼腆地说：“就等你这话了。”

儿子很豪气地笑起来，声音在新房子里回荡着。

虽然偶而会打电话和汇些钱回去，但他真的有好几年没有回家看妈妈和爸爸了。

电话等了很久才接通，是妈妈接的。

“妈，我们买了房子，昨天已经搬进去了，现在乡下没有事，你和爸爸来住些日子吧！”妈妈说：“要得，要得。”他很清晰地感觉到了妈妈的快乐。

妈妈打电话给他说：“儿子，你去车站接我吧！我坐火车去。我问了人，说大约三点到。”儿子说：“好。我去接你，还有你漂亮的儿媳妇。”姑娘听他这样说，拧了他一下。于是两个人的脸上都是灿烂的笑。

车站上人很多，儿子一眼就看见了妈妈，妈妈老了，走路的样子很飘，手里拎着一个大包。

“妈，我在这，你看你，还拎这么大的包做什么。空手来不就行了。”声音竟然有些哽咽。

“来看看你们，顺便捎些家里的东西。”妈妈呵呵地笑着。“这是小云吧！真漂亮！”

“还不快叫妈，傻楞楞的。”儿子对姑娘说。

“妈！”姑娘的脸如红纸。

“乖乖，好姑娘，怕是跟着我家伢子，吃了不少苦吧？”妈妈走过来，拉起了姑娘的手。

“妈，看你说，那是投资，家是大家的，又不是我一个人，她不忙谁忙呀！”儿子调皮地说。

“小东西，还是那么贫嘴，走，小云，我们不理他。”姑娘挽着妈妈的手，向前走去，顺便还向他吐了吐舌头。他笑了，也吐了吐舌头。

到了新房子，儿子打开门，让妈妈先进，妈妈不进，儿子说：“怎么了妈，这你的家呀！快进呀！”

妈妈说：“我听人说了，城里人进屋要脱鞋的，我脚臭。”老脸上一片红。

“看你，进去吧，这是自己的家，还在乎这个呀！”连推带抱的把妈妈弄进了门。

妈妈坐在沙发上，儿子坐在她身边。“不是说爸爸也来的吗？现在又不忙，怎么不来呀！”

“本来是打算来的，家里的鸡孵出没有几天，离不开人，你爸说，我代表他来看看就行了，我来的那天，邻居小六子的儿子逮小鸡，还被老母啄了头，有这么大个包。”妈妈比划着包的大小，眼里一抹快乐一闪而过。

儿子知道老母鸡在小鸡没有长到它认为可以独立的时候，是不让人碰的，他自己也被母鸡啄过。

妈妈过了三天，满脸的焦灼，儿子好奇地问：“妈，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妈没有睡好，睡不着，总做梦，梦到家里的鸡呀猪的，还有你爸。”

儿子一听傻了。

“这不是我的家，儿子，这是你们的家，我的家在乡下，这里的床是认生的。”妈妈有些感慨地说。

儿子看着妈妈，泪不由充满了眼眶。

泪光里，他仿佛看着了那老母鸡翅膀下，伸出来的一个个可爱的、绒绒的小鸡头，他感觉那只呵护孩子的母鸡真的很像自己妈妈。他甩了甩头，不知道怎么会忽然这样想。

月光下，风很清。

房子里，沙发上。

儿子在反复咀嚼着妈妈的话。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