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住的房屋,前面是公路,后面是山。我的生活因此有了两种风景。
公路两边都是钢筋水泥架起的高楼大厦。大大小小的车辆在公路上疯跑着,不时发出一阵阵尖锐刺耳撕心裂肺的啸叫,卷起一地的灰尘,夹杂着浓浓的汽油味儿扑鼻而来。像现在盛夏的时候,毒辣的太阳炙烤着地面,这股空气就发酵成了一阵阵让人恶心欲呕的热浪。
路人行色匆匆,但只要有人骑车开车不小心蹭了他一下,即使毫发无伤,他也会甘心情愿花上好几个小时跟对方破口大骂、撕扯扭打一番,要是能从对方的腰包里蹭出几张票子,即使满脸已经伤痕累累,他也会挂着满足的微笑离去。
公路那边新起了一座车站,于是如同受到磁石吸引一般附近就自然有了越来越多的旅馆。但除了过年两头回家出门儿高峰期人潮汹涌之外,平时到站的大巴里面能坐满一半座位就不错了。因此,对留宿乘客的争抢,平时也就比春节前后更加激烈了。
车刚一停,旅馆的老板就像是一群苍蝇盯住了一块肥肉一样蜂拥而至堵在了车门口,争先恐后地,一脸讪笑着,殷勤地上前替乘客拿行李包-----那哪是拿呀,简直就是抢,往往是乘客因长途疲劳而混沌的大脑还没反应过来,包都已经到老板手上了。
有的乘客想要发火,但一来没有了那个精力,二来,看着提包人那满脸堆着的笑,想想还是忍下了。于是便只好无可奈何地跟着走了。抓住这一点,旅馆老板像是抓住了揽客的绝招,谁先抓着乘客的包谁就算先赢了一步。这时候,要是再有后来者心有不甘准备再来拉这个乘客,好了,又一场大战不可避免了。战幕一旦拉开,无论男女都会表现得相当地视死如归,男人抓住女人的长发,女人就提起高跟鞋去踹男人的啤酒肚子。
在窗口,我经常都可以“欣赏”到这样的“风景”,真不知是该觉得好笑还是该觉得可悲可叹。
后山很安静。热了吵了烦了,实在受不了了,就来到屋后的平台,吹着一阵阵凉爽的山风,看着蔓延整个山头的郁郁葱葱,别提有多么惬意。
田地从山脚一直开垦到了山腰。田间地头稀稀拉拉的有一些人在辛勤劳作。随着四季更替变换着色彩的各种庄稼,仿佛始终在提醒着我一日三餐盛在碗里盘里的饭菜最初的模样。
半山腰一片参差不齐的瓦房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村落。人家屋顶炊烟袅袅,在缓缓升腾到高过山顶的时候,和天空混成了一色,分不清哪是云哪是烟了。一家屋前的场子上,一个少妇正在逗着她的那对双胞胎女儿。说来也怪,就这个小小村落竟然有好几户人家生的是双胞胎。母亲告诉我,村里人都说这与他们吃水的那口水井有关。
其实,停水的时候,我也在那口水井挑过几次水。水井就在村子前面进村的公路旁边,外面就是稻田。这水跟我老家的水差不多,山泉,冬天暖暖的,夏天却浸得骨头都疼。我始终觉得这水要比家里的自来水健康得多,但如果不是停水,我算是懒得上下三层楼那么辛苦地去井里挑。去挑也会被楼下的人看见说我神经病。
这后山的风景常常使我想起老家,那是一个比这里美上千百倍、也大得多的村落。村子后面的山也比这座山更显温柔妩媚一些。村前还有一条如绿丝带一般飘然蜿蜒而过的小河。河这边是青青的草地,浑然天成、奇峰兀立的小小石山。河那边是细软的沙滩,上面到处可见形状颜色各异、甚至有着稀奇古怪花纹的鹅卵石。
每次游泳,我跟村里的伙计们都要游到河对岸在被太阳晒得沸烫的沙滩上趟一会儿,边不着边际地瞎侃边把沙子涂抹的满身都是,浑身发热了再一头钻进清凉的河水。临走了,有时还会在沙滩上捡几块漂亮的石头带回去......
看来,我是自做多情想得太多了。这屋后的青山与屋前的公路也不过一房之隔,差别真就有这么大吗?其实,那个带着双胞胎的少妇走上前面街头的时候看起来和那个打起架来张牙舞爪的女人也没什么区别。说不定上次那个被自行车稍微蹭了一下就大打出手的中年男人就住在那炊烟袅袅的瓦屋里吧?
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人不总是爱把自己喜欢的事物想象得无比美好吗?
我讨厌前面的公路风景,但我却不得不去天天面对,因为它就在我的前面。人总得往前走啊,所以我无法逃避。
我喜欢后面的山村风景,因为它总能让我想起生我养我的那个贫穷却美丽的村庄。但我却并不是总有这样的时间和心情,随着不断地成长,这种机会还会越来越少。我现在不已经离故乡越来越远、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了吗?走出大山,走向花花绿绿的城市,这才是祖祖辈辈寄望于我的生活啊!
人生都会有这两种风景吧?无论多忙,都不曾丢弃心灵深处那一方安宁秀丽的风景,总在每一个疲劳的间隙,一个人在这里静静地梳理纷乱的思绪,掸掸身上的尘土准备再次轻装上阵。纵有梦想与现实的落差,纵有恋恋不舍中取舍的痛苦,但这终归不就是成长的代价么?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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