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美味

邻家小美女每次从超市回来，总是左手一袋零食，右手一袋零食，并喜滋滋地在我面前炫耀一番。

一日小美女问我小时候有什么好吃的，闲来没事，顺手把她捉来放在膝盖上，给她讲讲我的童年美味。

我是在农村长大的，童年里自然少不了那仨瓜俩枣。那时乡下条件差，别的东西没有，地瓜倒是挺多，秋收完后人们常会把秕谷堆在房前屋后的田里，放上一把火让它慢慢烧化。我们姐弟几个傍晚放学回家，先到地里刨出几个地瓜，一个个埋进火红的灰里，等熟透后再掏出来，四溢的香气足以弥漫整个村子。要吃还得先剥掉外层的皮，还没等咬上一口就已经满口流津了。隔壁家的二狗子也常常闻着香气凑过来，一看到地瓜就没魂了，若遇到我们看他顺眼的时候就掰一块给他，仅一小块而已，否则，他只有丢魂的份儿了。如果没有地瓜，芋子，芋子也是一种可以煨的东西，洋芋土芋都行，只是没有那么香罢了，但是拿来解馋是绝对没问题的，还有小薯也常常被我们抓来做灰里鬼。有时为了防止别的小孩儿来偷，三个姐姐会轮流做看护，其余俩则陪我玩，谁让我是小幺呢？

秋收过后满田埂都是晚熟的青绿豆子，这时离家较远的田野便是我们的天下，常常和小伙伴们以捡稻穗，砍柴火为借口，三个一伙，五个一群聚在一起，在田间的背风处堆一堆枯枝败叶，点上火，将连根拨出的豆子树放到火上烤。如果附近的山上有玉米棒子那就更好了，挑玉米粒嫩的偷偷掰下来，用削尖的竹条或树枝往棒心里面一捅，然后放火上捻转着烤。那味儿那个香啊，没准让神仙闻到他老人家都坐不稳呢！我们一个个从嘴脸到牙齿吃得黑不溜湫的，就连眉毛焦了半截也在所不惜。当然回到家也总免不了挨顿揍，那时最胆小的二狗子也经不住诱惑而加入到我们的行列中来，我想他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变得坚强起来的吧？据说有好几次被打得疼极了他也没哭。

大概是八十年代中期吧，那时的商店不叫商店，叫合作社。里面有卖一种硬硬的水果糖，用很漂亮的彩纸包裹住，一分钱能买好几个呢！而且任你挑选，有草莓味，苹果味，桔子味，柠檬味，还有好多叫不出名的味儿。那个味浓啊！而且绝不窜味，就是吃完了哈出来的气儿都是喷香喷香的。那时谁手里握有一两个“小白兔”牌的白色软奶糖，那是最幸福不过的事了，若握有一大把的话，那他保准幸福得魂都化了。不过这还是要花钱买的，一分钱也是钱哪，那时一分钱能买上一盒火柴，可以用上二十好几天呢！于是我们就把目光投在别人落下的塑料布上，因为可以换糖吃啊。那个时候有一种走街串户的货郎，挑子一头放卖的针线扣子鱼钩之类的货物，另一头则放着一大盒奶白色的麦芽糖，手里拿着两片铁片，也不吆喝，只边走边敲。我们一听到这有节律的“叮叮叮”声，便抱着一大堆破塑料布冲到货郎跟前。“叮叮叮”响几下，我们双手捧着扁扁的麦芽糖眉开眼笑。

合作社里还有卖一种用红纸包成圆筒状的山楂片，每筒里约装有二三十片绛红色的小薄片儿。那时也许是三分钱一筒，也可能是五分钱一筒，反正比硬水果糖贵多了。每次我爸买回来分给我们每人一小筒，说是可以健胃消积，我们总是很小心地撕开外纸，露出一股很诱惑的红，只瞅上一眼，双腮便有酸麻的反应，口水也随之涌如山泉。用舌尖轻轻一舔，一种酸甜的快意立马如电击般传遍全身，然后谨慎地揭下那片被舔过的放入口中，入口即化。那可是真正原汁原味的山楂片哪！吃完一片即刻包好塞到枕头底下，临睡前再取出一片含住，于是整个晚上的梦都有山楂的香味了。一筒山楂片吃个三五天是没问题的，但姐姐们更是厉害，居然可以吃上十来天。所以吃完后我只有看的份，实在馋得不行了，又不敢向我爸要，怎么办？咳！偷呗！我知道她们也是和我一样藏在枕头底下，一伸手，果然有在！但三姐不依了，她发觉后非要我归还，我不肯，两人就扭作一团，最后大姐二姐准会像变戏法一样展开手心让我看躺在她掌心里的小红薄片儿。于是，我不得不把偷来的归还给三姐，一场风波就算平息。

实在是想吃又没东西可吃的情况下，我妈便会拿出她的拿手绝活—“捏饭团子”，她把饭盛在一方干净的手帕里，再撒几粒盐花花儿在上面，包好后用力搓揉。这饭团子捏得可是水准得不行，吃起来口感像年糕一样细腻滑口，而且有一种难以言状的香，即解馋又饱肚，一举两得。不过这还是在我上学以前的事了，上学后我妈再也没有给我做过这种零食，但那味儿我至今是记得一清二楚。

小时候我们从不挑食，因为没食可挑啊！但我还是最爱吃我妈煮的泥鳅汤了。有时捉到几尾泥鳅就欢喜得不知怎么样才好，汤里放上几芋子，再扔几片薄荷叶下去，一碗汤居然可以咕噜下三大碗米饭下去，吃得我姐们一楞一楞的，直帮我揉小肚皮。现在一直想把我妈那手学来，但总煮不到那个味儿，真是郁闷死了我，呵呵！还有就是豆腐乳汁了，饭里浇上一勺红红的汤汁，再捣一团猪油拌进去，美味哪！按我妈的说法就是饭从喉咙里滚下去。菜还没出园的时候最惨，但我妈有办法，早晨煮捞饭的时候盛有米汤，煮上一大碗，里面放入韭菜或小葱，再撒一小把豆豉，这也是很不错的菜肴，比起现在吃的什么兔子羹牛肉煲可口多了。

以前家里有种向日葵，收割的时候我们每人抱上一个花盘在门槛一溜儿坐下，把籽一个个抠出来扔进嘴里，满口的清甜，后来大人们看我们实在吃得多了，便告诉我们吃生籽会长癞痢头的，我们被唬得扔掉花盘扭头就跑，具体跑到哪儿去了？忘了！也许是跑到村口那棵大桑树下吧，抬头一瞧，就看见一颗颗肥硕的紫桑椹挂在绿绿的桑叶间冲我们得意地笑。我小时候是爬树的高手，噌噌噌，比猴子还快，只几下子就坐到了桑树的枝上，朝地面上的姐姐或小伙伴扔桑椹了。桑椹酸酸的甜甜的，比现在街市卖的提子不懂好吃多少倍，直吃得舌头紫黑紫黑的才回家。

才讲了这么多，小美女已经听呆了。

我捏住她的鼻子问：“你在想什么呀？”

小美女醒过来，擦拭了一把流到嘴角的口水：“我干嘛不早二十年出生啊你说？”

晕！小美女今年四岁半。

谨以此文，凭吊逝去的童年，逝去的美味！

本文已被编辑[千山我独行]于2006-6-19　9:03:55修改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