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叶子写的父亲，才想起父亲节来了。对于父亲我始终是敬畏多过爱，并且还曾因为父亲在母亲去世后，不顾我们儿女的反对，坚持再婚而曾与父亲闹得誓不两立。

其实要论父母对我们成长的影响，父亲是大于我母亲的。在我的家庭里，父母对子女实行的是典型的严父慈母式的教育。

一

母亲是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女性，因为生性善良，又不喜欢多事，在教育儿女的方法上总是以劝导为主，而父亲则认为是“棍棒底下出好人”。

记得小时候，每次我们在家淘气或者学习成绩不好时，父亲都是让我们自己脱掉裤子跪在地上接受他的棍棒教育，父亲发怒的时候，是容不得母亲插嘴的，更容不得我们顶嘴，那棍棒下去，往往好几天都会疼得坐不了凳子，所以，那时对于父亲，我们除了敬畏，没有一点点想亲近的感觉。

哥哥是家里的长子，成绩从小到大一直是班级的前几名，而且一笔狂草很得父亲欣赏，但是他也秉承了父亲的性格，倔强而粗暴，常常把我们几个小的打得“哇哇”大叫，每次在哥哥那里吃了亏，我们就会跑到父亲那里告状，父亲就会罚哥哥跪在地上反思，但是哥哥从来都不肯认错的，宁愿被父亲打得落花流水，也从不低头。

父亲似乎从来都没有好脸色给哥哥看过，但是背地里却常在我们面前夸哥哥聪明，能够吃苦耐劳。

在父亲眼里，吃苦耐劳是一种美德。我十二岁那年，父亲便不让母亲再给我洗衣服，他把我叫到跟前，让我把自己的衣服浸泡在一个塑料脸盆里，然后让我蹲着他的身边，告诉我应该先洗衣领，再洗袖口，他说自己的事要学会自己做，千万不要依赖别人，不要做一个社会的寄生虫！

当时我特别地反感父亲，觉得他不象其他人的父亲那样慈爱，每天总是对我们凶巴巴的，不准骂娘，不准穿喇叭裤，不准烫发，不准放学后在外逗留，这些清规戒律让我们觉得浑身上下被无数条绳索捆绑着，那样的不自在，于是我们就把牢骚发在母亲身上，责怪母亲当初在省城呆得好好的，干吗要嫁给我父亲这个右派分子，给我们找了这么个凶爸爸，母亲常常被我们逗得大笑，她说：“没有爸爸，哪有你们？”

可我们还是不懂，我说：“妈妈如果在长沙为我找个爸爸，我的爸爸就是长沙爸爸了！”妈妈哭笑不得，就劝父亲对我们不要过于严厉，于是家里紧张的气氛就会因为母亲的规劝而缓和下来。这时，父亲也会寻着法子讨好我们，他常常躺在一条躺椅上，伸着脚让我们轮流地给他抓痒，谁抓得他笑了，他就个谁讲故事，那时父亲就是一本百科全书，那本书里记载着《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镜花缘》、《聊斋》和《西厢记》，我那时最喜欢父亲讲《聊斋》，当讲到鬼怪和狐精的时候，生性胆小的我就会觉得毛发竖立，尽管如何，只要父亲一停下来，我又会忍不住地催促他：“后来呢？后来怎样了？”

印象中父亲给我们的慈爱只是过年时，给我们发压岁钱。他把事先准备好的红包一个个地发到我们手上，然后永远是那句“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祝福。发过压岁钱，父亲就会和我们做一种“牵的牵、背的背”的游戏。他把我们一个个地往他的背上堆，我们就象耍杂技一样趴在父亲宽大的背上，或骑在他的脖子上，抱紧父亲的额头，看着他在屋中带着我们旋转，那时母亲总是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我们在父亲的背上笑成一团，那样的场景，现在想起，还是那样的温馨。

二

父亲脾气古怪是出了名的，在湖南，女儿出嫁必须由男方派车来接，并且还必须备好彩礼，可是父亲不信这一套。

我结婚的时候，父亲亲自到单位调了车子，把一车的嫁妆亲自装上了车，然后一句：“走吧。”就轻而易举地把我送了过去，

出嫁前父亲曾扬言，以后生了孩子别送回家，他和母亲要好好地享受晚年，不想被儿孙的事所恼，当时听了父亲的话，觉得他挺自私，打心眼里对父亲有点看不起的味道，认为这是他从小父母死得早，不懂人情世故的缘故。

不想孩子生下来后，父亲竟然象拣了宝贝一样，整天抱在怀里不肯放手。每天天不亮，父亲就会站在我家的窗外拼命地敲打着门窗，让我把孩子交给他。不仅如此，孩子还不到百天，父亲居然拿着西瓜、葡萄一个劲地往孩子嘴里塞，看着孩子被葡萄噎得面红耳赤的样子，我和婆婆忍不住冲着父亲大叫，父亲就象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一声不吭地站在一旁，可不要一会，他觉得孩子没事了，就大声责怪我们大惊小怪。

自从孩子出世后，父亲象着了迷似的，围着这个小人儿转过不停。儿子不到两岁的时候，我把他送幼儿园了，父亲生怕婆婆和公公把他的好孙子抢了去，常常还不到幼儿园放学的时间，他就早早地守在门前，隔着铁栅栏一个劲地往里巴巴地望着，只要那放学的铃声一响，在铁栅栏拉开的一瞬间，他就兴奋地大叫：“冲啊！”一路飞跑着将儿子抢在了手中，然后当着我公公婆婆的面得意地将孩子往背上一扔，顶在了他的脖子上。

为此，婆婆不止一次跟我唠叨，孩子骨头嫩，他爸爸那样别把孩子弄伤了，可无论我说多少回，父亲还是我行我素。

不想婆婆唠叨的事还真的发生了。那天父亲牵着孩子的手去公园的河提上玩，父亲一边教孩子学唐诗，一边牵着他往一处山坡走，因为先天下过雨，路很滑，父亲的脚没有站稳，人猛然之间就往后倒，下冲的时候，将我儿子带倒在地，顿时孩子响起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叫声。惊慌失措的父亲顾不得自己的伤痛，将我儿子一把抱起，他伸手摸了摸孩子的腿，孩子疼得哭叫不止，父亲的心当时就感觉被人挖去了一样难受，他忙把孩子送到了医院，照片一出来，骨折。

父亲痛悔地流着泪，从不信菩萨的他为了孙子，竟然虔诚地祈祷菩萨的保佑，愿意用自己的阳寿来换来孙子的平安，也许是父亲的虔诚打动了菩萨，我儿子的腿经过医治，很快就安然无恙。

三

其实父亲无论是作为母亲的丈夫还是我们的父亲，他始终都是称职的。

父亲六十岁那年，不顾我们的反对，坚持要出去打工。对于父亲的举动，我们都无法理解。父亲和母亲都是正科级干部退的休，退休后每月工资都是千元以上，拿当时的生活水准来说，比我们这些上班族的工资都要高好几百，我们实在不明白，不缺钱用的父亲，为什么老了还要出去受那份罪！

当父亲提着那口破箱子登上南下的列车后，从母亲口中，我们才得知父亲出去打工的原由。

母亲退休后，一直多病缠身，成了医院的常客，平时就是不去住院，家里的药品也从未停过，而且每月用于母亲治病的药费都在好几百元以上，所以家里的积蓄基本已经花光。

那年，父亲的单位正准备内部集资建房，父亲考虑到小弟还尚未成婚，想为他预备一套房子，可手头又拿不出那么多的钱来。

虽然有人劝父亲，让已经成家的我们各拿出几万资助父亲买房，但是父亲却不愿意这样。他说我们都刚成家不久，不能给我们增添不必要的负担，要苦只能苦他自己。

父亲就这样去了广州，父亲走后，母亲一直念念不忘，母亲的身体也因为没有父亲的细心照料，病情很快加剧恶化起来。

那段时间我一直是陪在母亲身边的，晚上，母亲因为病痛的折磨，总是整夜不眠，她一直折腾着自己也折腾着我，仅仅一个多月的时间，我就被母亲的病痛折腾得心力交瘁，我不明白，父亲这么多年来到底是怎样走过来的，甚至在母亲去衡阳动脊椎手术的时候，父亲也是一个人照顾着母亲的，从来没有听见过他说声累。

我终于支持不住，打电话给广州的父亲，请求他回家来照顾母亲，母亲更是离不开父亲的照顾，她常常一个人孤独地坐在房内，等待父亲的电话，每回和父亲通话，就象孩子一样泪流满面，于是父亲在广州工作不到三个月，便在我们的一片呼声中又回到了母亲的身边，重新挑起了照顾母亲的重任，一直到母亲去世。

母亲走后，父亲又找了一位阿姨做伴。父亲曾是我心中好男人的偶像，所以，我希望父亲对母亲的感情始终能够从一而终，所以，为此我和父亲吵得不可开交，但是父亲还是象他年轻时一样的固执、倔强，他认定的事，谁也无法阻挡。

父亲又有了自己的新家，其实，父亲是对的。他只是想晚年的时候，有一个知心的人陪伴他，只是想让我们专心自己的家庭自己的事业，而不要为他过多的分散精力。

父亲生病的时候，阿姨始终细心地照料在父亲的左右，看着父亲满足的样子，我很感动，很多时候，父亲的精神生活永远是我们做儿女的无法给予和弥补的，只要父亲认为幸福，我又何必将他的感情纠缠在过去，毕竟母亲终究去了，而父亲还活着。

所以，在这父亲节来临之际，我想对父亲说的话就是：爸爸，我爱你！祝你晚年幸福，永远安康！

本文已被编辑[一声叹息]于2006-6-18　22:10:58修改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