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蜿蜒委蛇的小路从大山脚下向上盘旋,最后在大山深处的密林里消失。小路的两旁虫鸟啁啾,甚至还有一些不知名的小动物穿过小路时会向路人投以深情的一瞥,然后匆匆藏进路边的小灌木林中。在野风划过树梢“哗哗”作响的时候更衬出大山的幽静,那时一些隐没在翠绿芦苇底下的小山泉们会发出一串串清脆的“叮叮咚咚”笑声,拨开掩覆其上的草叶,但见一汪晶莹的弱水如羞涩的少女婉尔启齿,脉脉含笑……
这是大山给我的最初印象。那一年我十三岁,刚从那座大山深处的一所小学考入初中,那条小路是我每次往返于家与学校两地间的必经之路。
也是在那一年,我才算真正认识和理解了大山的美丽。
那座大山,人们把她叫做黄毕,福建最北部的一个小山村。
黄毕其实并不远,但是很偏僻,偏僻得连毛毛虫都懒得在阳春白雪的清晨里醒来。那条小路就这样绿草丛生地躺在那里不知过了多少个一百年,它延缓着人们走出大山的步伐和梦想的同时,也延续着遥远时代古朴素洁的民风,那种与世无争的心态刻在脸上是一种无法言喻的从容。
很小的时候,一个耄耋之年的本家叔公时常在落霞满天的傍晚拉我坐在一群很古老的大树丛中给我讲有关大山的故事。在林里,那个时候除了我,就属他最年轻了。听着他叙很遥远的那些过去,让我觉得就连树上飘落的叶子都仿佛渗透着一缕远古的气息,而地面上的石头也突然间兀显出古色古香的韵味。在他死后入土的那天,我忘了给他磕头,他就从我的记忆里取走了所有他告诉我的一切,但那些古老的树木和岁月的印记他却是带不走了。
山里的阳光一贯都很柔和。清晨太阳从东边的山岭徐徐升起,将金黄色的阳光洒在每一枚向阳的叶片上,那种蓄势待发的豪情给人们平添了无穷的力量。草尖上一粒粒露珠被朝阳点染上七色彩光,绚丽而且妖娆。孩子们赶着如云般洁白的鹅一边诱使它们啃嫩绿的青草,一边细数草叶尖上的露水,鹅的叫声与孩子们的嬉闹仿佛云雾山水般的浑然天成。暮色中的大山显得雄壮而又文雅,就像一位长者慈善地拈花微笑,更像是母亲低垂着头颅注视着怀抱里的孩子。那一团团晚霞低得就似挂在西山的树梢,让人感觉手持一根竹竿就能挑下两朵带回家。牧童们手握牧笛骑在牛背上悠哉地走出牛棚,他们是用不着着急的,只要走出牛棚几步之遥就能让牛吃到肥美的水草。但是因为贪图玩耍,他们通常顺着潺潺溪水跑到数里之外,待夕阳完全西下之际依然骑在牛背上像个得胜的勇士披着赤金的晚霞凯旋而归。暮色里,牛儿踩着鸡鸣犬吠,孩子们用牧笛指向那一缕缕笔直的青烟猜测是从谁家的烟囱里飘出,又猜想那一丝丝扑鼻的饭菜香是从谁人家里偷偷一路小跑出来。
黄毕的山不算高,有一条小小的水渠——我们姑且将它叫做小溪在群山之间穿梭,从山上往下看,好似遗落在人间的一条银链,平静而又和缓,舒展而又慌张。有细细的柳丝垂向微微涟漪的水面,宛若浣纱的女子在洗濯飘逸的秀发。偶尔也有指甲盖大小的螃蟹从洞穴里爬出来蜇伏在石头缝里,顽皮的小孩儿拿一根草茎往它的螯间一放,它就死死钳住草茎不放从而被钓出水面。跨过溪水往山上爬,说爬其实是有路上山的,只是山底的岩壁比较陡峭而已。攀越过岩壁,山腰就平缓了许多,赤足踏在柔软的松针上,像是穿梭在原始森林中恍然若梦的错觉。有时一条或棕或褐,或青或绿的小蛇无声地从你面前经过,待你发现时它或许已走远,说不定那时的你已惊出一身冷汗却毫无所觉。黄毕的山真的不算高,只不过偏远的距离给了山外人以无限的遐思与畅想罢了。
远离了城市的喧哗与污浊,这片夜空格外的明净旖旎,连风都吹得恰到好处,山坡上一簇簇盛开淡黄色小花的栀子树奉献出幽香氤氲整个村子,带着灯笼夜行的萤火虫儿在孩子们的头顶飞来飞去。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高山上密密绵绵的好山好水自然滋润了那一方的男女老少,每个人的脸上无一不透露一种与夜空相似的祥和宁静。
只是这种祥和与宁静还能有多久?
本文已被编辑[银剑书生]于2006-6-17 8:08:46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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