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江家三朵花,人见人人夸。”那句自编的歌谣是我小时候常听见伙伴们唱的。唱的是母亲同事的三个女儿。她们不仅有着花一样的名字,也有着花一样的容貌。
母亲的同事姓田,夫姓江,养有三个漂亮的女儿。唯一遗憾的是姐妹三个都有遗传的近视,多少给她们的美丽打了些折扣。但那并不影响江家三姐妹在母亲学校乃至整个村子的地位。
70年代初,所谓“地位”,是江家令人羡慕的国家户口。平时江家有些目中无人,自命清高,江家三姐妹更是在同学们中间盛气凌人。作为当时还是民办老师的母亲,心理多少有些自卑。我们家与江家,无意识里产生了一些隔阂。
田老师个头不高,有着雪花一样的肤质,剪一头短发,平时说话极其斯文,是个特别有气质的女人。但田老师教学水平一般,和母亲带同一班级,但取得的成绩却落后许多。
表面斯文一副知识分子的田老师,背地里却经常有意无意挖苦我们三姊妹,说我们三姊妹是乡下人。
因为田老师的岔子,母亲没少与她争执。但田有梨花带雨的温柔功夫,长期是无理找了个说理的人,硬是要赢得“战争”的胜利。
田老师通常会请村里的叶会计来当说客和诉讼人。叶会计在我们村可是大人物,几十年的老会计,掌握着村里的经济大权,村里民办老师的工资必须从他那里开口子,所以母亲很多的时候委曲求全。
我气得不行的时候会向那个叶会计翻白眼,也会找江家三姐妹中最小的一个“娥”打架。
2、
娥与我同班,眼睛高度近视。坐在第一排眼睛还是看不见黑板上的字。那时候乡村小学还没人戴眼镜。我至今也没弄懂田老师为何自己不戴眼镜,也不给女儿配戴眼镜。可能是因为女孩子戴眼镜在乡村是一个败绰的样子,影响了美观,将来不好嫁人。
因为近视,又没戴眼镜,娥的学习完全靠的是听力,学习笔记靠的是她的同桌,后来成了她姐姐的小姑子。
因为娥的母亲在学校和其他公办老师与所有的民办老师闹派性,我与娥自然在班上也成了两派。我的势力自然没娥的势力强,因为我不如娥好看,也没有娥的城镇户口。但我的作文比娥写得好,那可能是我唯一强过娥的地方。
记得三年级的冬天,学校放了寒假,我和娥在学校为自己的母亲守校。天上飘起了鹅毛大雪,瞬间的工夫就覆盖了我们的校园。
我对娥说:“我们打完了雪仗,不如各自写一篇关于‘雪花’的作文吧。”娥勉强答应,却贪玩没写出来。我却写了几百字,后来还受了老师表扬。娥对作文的事情怀恨在心,命令跟随她的伙伴们都不和我玩。
“不玩就不玩,有什么了不起。我自己一个人看连环画。”
娥是班上的文娱委员,学校举行歌咏比赛的时候娥理所当然当上了独唱兼领唱。学校盛开着红火的虞美人花,娥的皮肤白里透红,头上每天都扎着不同颜色的蝴蝶结,娥蹦蹦跳跳,蝴蝶结便一闪一闪,好看极了。娥的眼睛虽然近视却也水汪汪的。学校里有她的地方就会热闹起来,象小燕子一样受人宠爱,又俨然象一朵正在盛开的虞美人花,洋溢着年少的气息和热情。
那时候我也是一个不服输的女孩子。再说,娥唱的那个《浪花里飞出欢乐的歌》我也会唱。可能是老天照顾我,娥因感冒嗓子哑了,比赛的时候不能上台演出,那个独唱临时落到了我的身上。
记得那天我穿得比娥要漂亮,白衬衫,花格裙子,我也扎了彩色皱纹纸做的花,脸上涂脂抹粉后煞是好看,同学们夸我是朵好看的太阳花,气得娥直掉眼泪。
我在台上全神贯注地唱,声情并貌。“松花江上,波连波,浪花里飞出,欢乐的歌……歌唱天鹅颈下,珍珠城,江南江北好风光……”我在台上歌唱天鹅颈下的珍珠城。我觉得我唱歌的时候比花还美,我应该是天鹅,丑小鸭变的天鹅。
当时妈妈是评为之一,母亲给了我一个满分。觉得我那次给足了母亲面子。在他们大人的眼里,儿女们的成绩也是不被人排挤和欺负的资本。
娥虽然近视,却喜欢体育运动。
娥好动。有一次为一点小事我与娥吵了起来。娥打了我一巴掌,身边还围着几个势力的女生。我心想打是打不过的,于是骂她最忌讳的话气她“你个‘清光瞎‘,有什么了不起,将来做老女,没人要。”
那话说出去,立马捅了马蜂窝,娥拼命与我撕打,尖叫着哭起来。弄得我慌张无措,与娥赛起哭声起来。
后来母亲听见了我的哭声赶来,看见我正与她冤家的孩子正在战争,火立即就冒了出来,操起竹棍教鞭猛抽我起来,我浑身是血痕。我觉得受了极大的委屈,撒腿就往远处跑。
后来是班主任老师追上了我,给田老师和我母亲做了好久的思想工作事情才算告一段落。从那以后直到小学毕业,我与娥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母亲那样往死里打我,现在想来母亲可能也是一种发泄。那么多年,母亲一直受田老师的嫉妒遭排挤,自己的女儿也受她的女儿欺负,心中的怨气只能发在我的身上。再说,母亲当时若不给我颜色看的话,依田老师的脾气,不找母亲拼命才怪。田老师最击毁别人说她们是“清光瞎”。
“清光瞎”在农村可不是一个好听的词。我那样骂娥,有些近似诅咒的意思。现在想来也太过分了些。但娥与她母亲实在“可恶”,虽然我挨了母亲的重打,却为自己扳回了些脸面,娥的一些党羽后来也不敢那么嚣张了。
3、
母亲性别好强,在我小学毕业的时候终于成了公办老师,我们姊妹三个的“地位”相应也得到了提高。
因我们姊妹三个有了国家户口,在某种意义与江家三姐姐平起平坐了。但江家三姐妹的“地位”依然高高在上。因为老大芯聪明,考上了大学。老二琳漂亮,老三娥乖巧可人。
不知道田老师与叶家是什么关系。那时候不怎么懂事,只是朦胧感觉田老师与叶家有着特殊关系。田把芯许给了叶家的大儿子,那时候芯还在上高中,却是明来明往的亲家关系了。
叶家的大儿子那时候在公社放映队,在农村还算是体面的工作。但芯考上了大学,交了新的男朋友,死活不愿意与叶家大儿子处朋友了。
田并没有因芯的悔婚放放弃“江、叶”联姻。又把正在上初中的琳许给了那放映员。
放映员整整大琳十岁。如果是娥是一朵盛开的虞美人花,那么,琳就是一朵清香内敛的栀子了。依然是白晰的皮肤,薄而红的唇,眼睛虽然近视却没有近视变形,杏眼,不如娥嚣张,偶然也会我玩耍。
琳成绩不好,可能是一门心事放在谈恋爱身上了。但她那里有最新的《电影世界》,我是从那些画报上得知“仁娜花”、“刘晓庆”的。
琳在三姐妹中少许近人情一些。因成绩不好,初二的时候留级到了我们年级。于是,我和琳一同上学,放学。一起母亲的学校吃饭、睡觉。
琳给我讲她与放映员的新鲜事,给我看他们之间的情书,有的时候还说他们之间的亲热事。我从哪里懂得男女之事,若说情犊初开是从琳的渲染开始。
长大一些逐渐明白田老师为何把自己两个女儿许给叶家了。叶家那时候在村里是有名望的人家,掌管着全村的经济和实物。田老师的丈夫在娥中学二年级的时候就去世了,田老师公开进出叶家,我们这些毛孩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情。难怪娥与叶的女儿同了五年学,做了娥五年的眼镜,原来早就有那么层特殊关系在里面。
不知道田老师进入老年后有没有后悔。琳中学毕业就与放映员结了婚,不到十八岁。后来双双失去了工作,进城开了个小饭馆,生意冷清,生活得好象不是很好。
芯后来偷偷与放映员联系,差点让自己的妹妹家庭破裂。芯的婚姻也不美满,结婚、离婚、复婚,反反复复好几次,最后还是孤寡一人。而放映员也四十多了,没了年轻时的风花雪月的浪漫了。
娥是她们三姐妹中最有发展的一个。考上了税专,进了县地税,后调进了市里。
未完的尾声
光阴流失,季节变化,花开花落。有些故事还没讲完,有些心情在岁月中已经真假难辨。江家三姐妹,曾经的三朵花,如今她们都老了吧?她们都在那里呀?她们都还好吗?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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