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担心回忆会老。

近一向我发现我的右耳有失聪的迹象，听力在渐渐消失。视力也在随着岁月慢慢下降。那么回忆呢？在岁月的长河中，还会依旧清晰吗？

有些回忆是不想回忆的回忆，却在不经意中总要侵蚀你的大脑，进而占据你身体的每一根神经，使你痛苦，使你在一些个无人作伴的夜晚辗转反侧，难以入眠。那些回忆，欲抹去，却怎么也不能。那么只能待时间消溶，把回忆化水，渐渐无痕。

而有些回忆是想一辈子记住，一辈子不忘掉的，只要生活停下来，在氤氲的茶香中，脑海里就会清晰地浮现出关于你的画面，你的笑，还有笑里的那一份温情。但生活的琐碎却日渐消磨着这份想永久保存的记忆。

也知道你此去，我们一辈子将山长水远，而你说，我们的相约相聚，所有的记忆将在老了，都留在摇椅里慢慢摇。老了，发白了，齿摇了，肌肤开成了一朵菊，但唯有记忆的长青藤会在你的生命中永远年青。我真的不愿老，尤其是记忆。记忆老了，你曾在我耳边说想我，我会忘了。记忆老了，你曾说下辈子还来看我，我也会忘了。记忆老了，我们这段刻骨铭心我都会忘了。这些都忘了，那么我的记忆里还会剩些什么呢？

十几年前，微雨飞舞，我离别了另一个城市，城市里有他。十几年后，你离别了我的城市，一样的微雨飞舞，不同的是，年轻的心里总有一份期待，而如今，我的心里只剩下了淡淡的忧伤。因为我知道，我们的岁月将不再交集，即使有你的承诺，即使有我笑在你的承诺中。

二、

这样的天光，恍若月光，但我四处寻找，却见不到月，真的，你在我身边，我想有月作伴。我伸出五指，想把月拢住。月无形，月无影。记起从前每一个有月的夜晚，我们倾心的交流，虽然彼此未曾相见，彼此相隔遥远。但有一种距离，是身在远方，心在一起。

今天，我们身在一起，心在一起，却没有了月光。

我对你说，这是天光，这不是月光。你笑了。

就借着这天光，我们行进在幽深的乡野小道上。隐约的人声与狗吠，更增添了一份幽静。那时，在我心里，只剩下你的梦般的声音浮起在夜色中。

虽然几年的岁月，语言如同锦绣花环，在每一次相遇中，都灿烂出最美丽的色彩。虽然每一次的相遇只在网络中，虚拟的世界却被我们建设得富丽堂皇。但从前，我们没有过承诺。

月光是祸，其实青青的天光更是祸，我迷茫了。

我害怕狗吠，我希望你能伸出手来，挽住我，对我说，不要怕，有我。青青的天光让我不敢说出口。

寂静中，我害怕彼此哪怕一时的沉默，只想你能伸出手遮住我的双眼，然后轻搂住我，说，只要我在，你就没有寂寞。青青的天光让我不敢说出口。

这样的夜晚，这样的天光，这样的你，却给了我一份关于思念的承诺。那么，我开始计算，未来的日子，我可以翻多少次这样的承诺，我可以用多少次目光去等待你的承诺。

月光让爱前进，而青青的天光，让爱停留。

三、

恍惚还是二十年前，一样的河堤，一样的风，一样的星星，一样的夜色。是不是世间有什么是早就安排好的？让一个场景在二十年前就布置好，而在二十年后，无论经历多少的沧桑巨变，这个场景还会在某个不可预知的时刻悄悄地重现。只是主角年少如花的容颜化成了一朵风干的玫瑰。

二十年前的他，早在生命中消失了踪迹。二十年后，是你来到我的身边。你成了我新的主角。

二十年的岁月，让我们的脸上都写满了沧桑。青春于我们是太遥远时候的事。但此刻，对于青春我们却没有过多的忧伤。因为我们再没有时间去安排十年或二十年后的场景了。这样的场景重现了一次，就无力再重现了，是岁月不许。

风吹过我的衣角，吹过我的发梢，我的发就随意地翻飞，随意地成蝴蝶的姿势。你走在我的身边，我们的脚下是松软的沙土。踩下就细细地作响。我的心也在轻轻地作响，像沙土的声音。

我们一同忆起我所有的文字，我所有的生命中最温暖的记忆。还有从前只活在我文字中的你。所有的文字如金山的水，漫过了网络，漫过了你我平静的生活。一旦你越过了金山，水就变成一场灾难，而我们就在灾难的中心。这一刻，你没有越过金山，你没有放我在灾难中。我们的手曾轻轻地相碰，但彼此又隔着距离。你没有牵我的手。我只拢拢我蝴蝶般的发。

远处城市的灯火闪着迷人的光，我们在灯火的彼岸，观望着一份美丽，却不敢观望彼此的眼睛。我们怕陷在夜色里，不能自拔。我们更怕此去未来的日子里不再有另一个人。所以谈笑间，你不敢触及我哪怕一寸的肌肤。而我也不敢用温暖的手去抚摩你发皱的额头。

河面的风总有微微的寒意，这样的风从二十年前吹来，吹散了一个女人最年轻的时光，还好，在时光的尽头，有你在等我。

这个夜晚，我绽放得如此美丽。即使你没有牵我的手。

听你的，所有的回忆，都留待摇椅慢慢摇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