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七月,艳阳。
我租住在一个安静凉爽的山区民居度假。
这是我第一次遇到她。她住在我隔壁,着淡色的套装,眼神安静,略透几分忧郁。看上去,是一个想尽力遗忘什么,躲在这儿疗伤的女子。
她对我淡然一笑,看着我手上的笔和纸,嘴角弯起:你爱写字?
我说,嗯。
我们有太多的不同,不久无言。
她坐在门前那棵大樟树下的小矮凳上,熟练地摸出香烟,开始抽起来,明明灭灭的火光后是她苍白的脸。
我很怕看女人落寞的眼神,她总会在某个不经意的交锋中触及自己心里隐秘的恐惧。
她望着天空抽烟,我盯着群山发呆。
夜幕悄悄降临。我在农田里采了新鲜的蔬菜,为自己做了一份简单的晚餐。然后开始在灯下写一些矫情的文字。
山里的夜静谧异常,空气清新。一直想过这种与世隔绝的生活。入空镜,断妄念。让心境在某种时空机遇中走向彻底的荒芜。
也许是宁静致远。心愈静,心愈杂。
原来喧嚣并非来自外界,而是内心。
字,写了撕,撕了写,破碎难以成文。如此勉强,有何意思?于是躺在床上天马行空起来。
蓝,我希望你对我荡一点,浪一点。艂对我说。
后来,他说,蓝,对我主动点,要双方主动才能快乐,知道吗?
再后来,他说,蓝,你总在我高兴的时候让我不舒服,你难道不可改变自己?
我无所适从,只感觉到累。此刻黑暗里,有他坏坏的笑涌来。好像很远,又很近。那一刻思绪就想流动的水,根本没办法截断。
我在想男人了吗?
有些事情竟然不能多想,想多了,竟觉得女人光有爱不行,练就一套床上功夫也非常重要。想想张爱铃才情无比,胡兰成却宁愿与一粗俗的农妇结为连理,心里就发凉。男人就喜欢女人在床上犯贱吧?
越来越觉得婚姻,玄妙难懂。近来来忙于考试,考试功夫见长,床上功夫渐失。悲哀。
辗转反侧,索性起床。借着夜色,来到门前的小河边,坐在那块大青石上,听溪水窃窃私语。
虚无的想象把我一点点地带到自己的长亭短亭上。开始想海,夜色里的海有着最深沉的寂寞。喜欢坐在海边,让丝丝冰冷的海风滑过寂寞的皮肤,就这样悄悄老去。
这么晚,还在发呆。女人手里夹住香烟从里屋出来,长发披散在睡衣上,现出几分性感。
她微笑地看着我,手上的火光一闪一闪,我看到她的指甲上描着一些精致的蓝色图案,在夜里显得很暧昧。
夜色里一朵畸形的花,一个念头闪过。见鬼!她怎么会喜欢这种山里的简居生活。
她是花,我是什么?带刺的仙人掌!永远成不了花。但凡花,总有媚人之处。男人都会喜欢。突然心里烦躁起来,抬头望疏星朗月,自语,风月无边。
我有过很多男人,你应该猜到了,她斜靠在树上说。
他们中有的人只有我一个,有的人同时有好几个女人。我爱上了那个只有我一个人的男人,我们甚至有过一个未成形的孩子。可一切都是世俗的,他知道后离开了我。我们都是胆小鬼,我们的灵魂已经枯萎,爱在世俗中腐败。我现在还在爱和被爱着,但已经失去了对美好事物的向往。每天起来,都很惶恐,茫然。可我必须起来。
她象在呓语。
我说,噩梦。
然后憔悴地笑。我指着天空的一颗流星说,看,它掉下来了,一亮,没了。
她狼狈地看着我,她一定不明白我为什么会这样莫名其妙地答非所问。
黑夜里,听一个女人倾诉爱的伤痕,我觉得心会更加地荒芜,杂草丛生。
惊讶中,我回到了房间。
今夜,一个字也没写。
(二)
晨,微凉。
早早起床,站在院子里,看群山苍翠,薄雾飘绕,贪婪地呼吸清新的空气。赏心悦目。
她站在院子里打太极,动作舒缓柔软,白色的太极服翩然灵动。竟然爱练太极拳。只有热爱生活的年轻人才会喜欢这样老年人的运动吧?
心生好感。
毕竟她不是一个象我一样容易绝望的人,她妖荡之中有着几分脱俗,忧郁之中潜藏着生的激情。多年来,我对自己那些小女人似的琐屑,细腻,敏感,多疑厌世,心生厌恶,却一直摆脱不了。自己躲到这里来,就是想放纵情绪,释放一些久藏的忧郁。
看得出,你是一个有一些抑郁的女子,沉默寡言,对生活没有激情与向往,活得很累。
我的心一颤,有一种酸楚涌过。好敏锐的眼睛。
我对她微笑,说,你也喜欢山区?
是啊!但我和你不一样,你是来疗伤的,我是来休闲的,有本质的不同。
想到初见她时,自己的猜测,多么可笑,原来自作聪明的是我,以为所有女子躲到这儿来都和自己一样来逃避生活。
她指着紧靠院子的一座山说,你看,半山腰有一块大青石,周围云雾缈缈,如果和自己爱的人在上面缠绵,感觉一定不错。
我脸一红,没说话。眼前飘过艂欲望的眼睛。有一种温暖流过,瞬间贯通全身。
她回过头,是不是我太妖精了?
我想了想,说,你很真!
妖精其实和天使一样可爱,在男人眼里,你知道吗?要懂得适度地与你爱的男人调情。太沉闷的女子,男人会乏味。在床上,才情和脱俗与癫狂无关。要有速度,有速度才有激情,一个没有激情的女人,男人是不喜欢的。要善于调动男人的各种感觉。
我沉默着坐在大青石上,开始怀疑自己背负的精神十字架是否太重?从来没去考虑调情与激情之类的问题。
想起艂倦怠的表情,做人成败一目了然。
我开始对她有了一丝好感。为表示友好,我请她在小吃店吃早餐。泡菜稀饭,外加沙县小吃中的蒸饺,排骨等。
一顿早餐,吃得欢声笑语。她是快乐的精灵,在我眼里。
如此懂得调剂生活女子,快乐在她那里总是无穷无尽。这种女人,对男人来说,应该是可遇而不可求吧?对我也一样啊!
她提议:今天上山游泳去吧!爬山这座山,山顶上有一个自然浴场,湖水干净,风景优美。怎么样,去吧?一路上还可以听听天籁之音,什么风声,鸟叫,虫鸣,一定浪漫顶透。
湖水,我是喜欢的,我一直幻想自己变成一尾鱼,在水中自由自在的游啊游。和爱的人嬉闹。只是这些美好慢慢在我身边消失了。
我们沿着山间小道上山,山道弯弯狭小,两旁是高大茂盛的树,不知名的。树荫浓浓地遮盖了小路。阳光斑驳地漏在我们的脸上。一路上边走边说笑。累了,开始喘气,开始流汗。很久,没这样嬉闹了。虽累,但心情舒畅极了。
小憩,坐在路边喝矿泉水。
好幽静啊!真是谈情说爱的好地方,真想和他在一起啊!来它个yu火毁林,那熊熊火焰估计要调集山顶所有湖水才能浇灭。
我看着她大笑,你能不能少用点颜色?
她贼贼地笑,脸上有说不尽的妖媚。你大笑时,很明媚,她说。
回归自然,心真的开始自由飞翔。
她撩起裙子扇风,又开始发表她独特的见解:真想不通,人tmd把自己包裹得那么紧干吗?就说你吧,大热天的,穿了纹胸,紧崩崩的,那玩意儿已经够可怜的。还穿吊带,外加长袖,又把扣子一扣到底,简直是推残自己,象中世纪的修女,可悲。
我不好意思解开扣子,脱下长袖,露出小花吊带衣,顷刻,凉爽至极。约束自己的,其实一直是自身。
她继续抒情:我真想luo体,在这天苍苍,野茫茫的地方裸行,一定ztm舒服,彻底解放那些永不见光的部位,我想它们对空气与阳光一定很饥渴。
她的话绵绵不绝,句句带着色彩。
我脸一阵阵发红,忍不住说:妖精。她看着我尴尬,吹了一声口哨,笑得地动山摇。
继续赶路,终于来到了湖边。
一汪湖水翠绿干净,彷佛一块硕大的碧玉镶嵌在茂林修竹间,韵致氤氲。湖面波光荡漾,俗世的喧闹在这里荡然无存,时光似乎凝固。的确是幽雅的休闲场所,我是那样地喜欢这里。
湖边是一些细小的沙石,远处有一棵棵粗大高壮的大树。
沙滩上,躺着三三两两来这儿度假的人们,有的穿宽大的纯棉休闲服躺在沙滩上,阳光洒落,一副回归自然的美景;也有青春靓丽的女子穿着比基尼,曲线玲珑,仪态从容,她们多般和大男孩在一起,嘻嘻哈哈,成了沙滩上闪亮的风景。
她从换衣棚里走出来,着泳装向坐在躺椅上的我走来,风情万种。我看着她,心里开始难过,难过极了。比基尼,对我来说,简直就是一种梦幻似的向往,以前买过一套,却从未穿过,觉得不适合自己,一直挂在衣柜里。可只是奇怪,不适合,买它干吗?
想起年少时,在水里象鱼一般自由戏水的快乐,恍若隔世。
我们是来游泳的,你干吗不去换衣服?
没有带。其实根本没打算游。我已成了沙漠里干枯的仙人掌。
你虽身材娇小,但很匀称,穿泳衣一样动人。
她把我拉到一个挂着花花绿绿的泳装店,帮我挑了一套印有烈焰红唇图案的泳衣。
一件件的脱去身上的衣服,穿出泳衣走出来的刹那,我感觉自己走进了一个陌生的世界,一种久违的轻松洋溢在脸上。
我酸楚地想,这就对了。太多的约束笼罩着我,而在有生的时空中,这些无垠的快乐渐渐失落。我已不再是我。
她拉着我嬉戏在水里。
我沉在水里,想艂的手臂环绕在我腰上,放弃世俗的挣扎,爱情象流水般洒脱。浮上水面时,看情侣们在沙滩上拥吻,旁如无人地享受爱情的滋味。
心象泡在蜜里。
走在沙滩上,阳光映着身上的水珠,熠熠生辉。
一路打笑。空气芬芳。
这是,我看到了他。我的心开始不规律地跳动。
不会,是他吧?我们已经六年没见了。公务繁忙的他怎么可能出现在这样的市民休闲场所?
想绕开,匆匆把墨镜戴上。
蓝蓝。
(三)
你在你常去的那个文学网站里说过,七月要到这儿度假。我在那里快一年了。只是来看你写的文字,远远的感受你。我能读懂你文字里的感情。我知道你喜欢用哪些id。
你除了在聊天室甩我,还去我的文学论坛?
不要回避,你过得不快乐。你那些阴暗的文字散发出寂寞、无助的气息。
你自以为是。
你还象以前一样冷漠,一样压抑自己。我喜欢你眼神里的痛苦,我觉得你需要帮助,需要朋友。
我能感觉你文字中潜藏的激情,在一个合适的时刻,它会如洪水般爆发,令得到的人窒息。
所以,你放下繁忙的工作,来等待一个鱼水相欢时刻的到来。
你不要隐藏自己,这么多年了,你不累吗?
我在心里供养你,你寂寞的眼神,你无助的容颜,你漠然离去的背影。。。。。。
他眼里有一种深情的东西让我可怕。
我无言站在阳光下,身上的水珠一颗颗往下滴,在太阳下慢慢挥发。
突然觉得眼前这个男人,把自己的一切剥了个精光。象梦,时光一下子倒流到两年前。
一直以来总和周围的人保持疏离的陌生感的我,固执地认为心里是一个人最安全的地方,陌生的世界才是我自由驰骋的天地。
网络迎合了我这一个阴暗变态的心里。
那是一个百无聊赖的夜晚,似乎是抱住一种放纵的心里去那个聊天室的。那是我和艂的关系很冷淡。
一进去,看着那些极具挑逗性的网名,顿时有种脸红心跳的感觉。
很多男人来了,见我沉默不语,一个个离开。
我一直没说话。夜越来越深了,一个网名叫“用诗歌做爱”的id出现在我的私聊框里。
好!这么晚还没睡?
是啊!不想睡。
想做吗?
我心里一颤,好久,颤抖着手打字:你会用诗歌描述?
和他接话,也许更多的是这个网名暗示着他是一个有一定的文化底蕴的人。
你试试就会知道,可以吗?
感觉,夜因了这几句对话顿时暧昧起来。今晚,我来这里,似乎一直在等待一场艳遇,一场文字的艳遇,释放自己心里一些久藏的阴暗的欲望。突然不再厌恶这种赤luo裸的表白。
我想完全忘记现实的自己,在这里大胆放荡一次,这个念头控制了我。和陌生人,与爱无关。只是两个欲望的男女。彼此不见面。
我打字:我想和陌生人缠绵,堕落一次。
那来吧,今夜,请你做我的新娘。
我开始有点激动,心里柔情万分:我想你。
那我们开始吧。
那个夜晚,我堕落在诗歌的海洋。
那个夜晚,一切似乎已经结束,一切似乎只是逢场作戏。而在结束的时候,我们几乎同时说出同一意思的话。
过来找我,我想真正拥有你,他说。
穿越屏幕我来到你的身边,我有点柔情似水。
在那一刻,我忘记了自己是在网络还是现实。
你穿吊带真漂亮。突然他打字过来。
我紧张得手再次发抖。
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
你是谁???
很久没有回话。
???,!!!!。
蓝蓝,我是剑。我知道你爱写诗。所以我用这个id。
坐在椅子上,久久不能平息自己的情绪,象一场梦。怎么可能?
剑是我父亲的朋友,某公司董事长。文学学士,弃教经商,是a市的知名人士。我们曾见过几次面。多是升学,就业等烦心事情找他帮忙。记得有一次喝酒,碍于面子,不喝酒的我,两杯啤酒后,竟然醉了。那晚,他和他的司机扶我回去时,在门口,我朦胧中感觉有人在我脸上吻了一下。那一夜,我穿的是吊带裙。我想他一定也醉了。
以后一切平静。
这个人,是世界上任何一个都可以,就不能是你!
我愤怒地离线。
可那一晚的文字缠绵后,那种温情却真正地弥漫在我的每一个细胞里,有一个影子悄悄地刻在心里一个秘密的角落。一个成熟而有权势的成熟男子的影子。
失眠,开始无缘无故地想象他。心里有一丝丝甜蜜。
我不是一个放荡的女子,想到自己在那个诗歌的王国做着自己文字的妖精。淫荡无耻。就又羞又恼。
长久以来,也许是我所受的教育和观念,深深地约束我,我没有传说中的一y*情,却在那个虚无的一y*情中迷失了自己,并且是和他。
我安慰自己:其实那不是出轨,只是因为寂寞,因为压抑,因为网络的陌生性,因为原始的欲望。不能当真。他就更加不会当真。
他不是说过吗,压抑欲望是一种自虐,泛滥欲望是一种堕落。
第二天,我收到了他的邮件。十首缠绵的诗。
相思,你相信吗?崩溃,影子。。。。。。
我开始脆弱。潜意识里,有一种温情在流动,瞬间让自己心跳不已。我开始心虚。对艂越来越好。
发誓不回信。忘了他,他只是虚拟空间的一个影子,并不存在。我们从来没有认识过。
一个月过去了,平安无事。我慢慢淡忘了那夜的事。
只是一个玩笑,而已。我想。
整理邮箱,看到一封e-mail:
我想见到真实的你。你清新的词语和性感复杂的语言使我难以自拔。你触动了我的心,我以为我不会再激动。我忘不了你那年暑假来向我借钱,那种楚楚可怜的样子,我一直想帮你,后来才慢慢开始想你。
你是一个寂寞的男人,我是一个压抑的女人,何必认真?现实中你我有太多的不同,我们没有办法让自己象在网上时那样感情泛滥。
我已嫁为人夫。不缺钱。
可你现在缺感情。我在那个聊天室等你,来不来由你。我不会伤害你,你知道吗?为什么你的心里总是一片荒芜?不要拒绝一个喜欢你的人。
我们早晚会分别,何必纠缠?感情的纠缠很苦?
我会等你。
他不再来信。
以后的几天,他出现在那个聊天室几次,大多在深夜。
我还去那里,默默地看着他的名字,看他上线或下线,快乐,疼痛,失落,已经不是语言能表达出来的。几次想点击。还是脉脉地离去。
是不是男女之间,有了那种隐秘的话题,关系就会暧昧不清?
当初的幸福慢慢过度到心灵的煎熬。我是那样地期待,期待他让我全身颤抖的诗句,透过那些诗句,我看到了一双深情的眼睛。我想他那些赤luo裸的诱惑和渴求。
我真的在堕落。
控制不住,来到聊天室。
我颤抖着手:风月。
你知道我等你多久了吗?你知道我激动的心情吗?我向无数人发短信,你是风月吗?你让我等得好苦。
我没有说话。
你渴望见到我,是吗?你不忍心离开我?
我难过极了:我想你。
我也是。
我想你那夜酒醉时的娇艳迷人,想你那时的呼吸,我迷恋你的呼吸,很性感。
我要走了。
我匆匆下线。没说再见。从此不再去那个聊天室。我对不起艂。
就这样,他淡出了我的视线。
此刻出现在我面前,让我手足无措。
本文已被编辑[吟媚]于2006-6-15 16:55:52修改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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