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后面的小山丘上,有翠绿的树林,荒芜的田野上长着野生的禾苗,在微风中翻起层层绿浪,几口碧波荡漾的池塘,更为树林增添了几分灵气,春天来了,这一片树林成了鸟的天堂。很少有人涉足这一片树林,每当我从公寓通向图书馆的路上走过时,总要弥望这一片翠绿的锦缎。大自然是神秘而可贵的,在这高楼林立的城市,柏油路扼杀了每一棵奋力生长的植物,而这里竟有这么一大片人迹罕至,充满神秘色彩的树林,确实让人惊喜。
由于好奇心的驱使,我终于在过路人的"众目睽睽"之下带着一本心爱的书,沿着一条小径走向密林深处,去过我早已向往的"野人"生活。走进树林,我才发现,这些树原来是家乡满山皆是的梓树。它们有坚硬的树干,边缘呈锯齿状的叶片。在我小时候,到了夏天,我和小伙伴们爬到梓树上摘那甜酸可口的果实吃,我们叫它"木梓泡"。秋天,它们结出了红色的乒乓球大小的坚果。那才是它们真正的果实,果实成熟后,果壳会自然开裂,果仁就从裂缝里掉到树下来。成熟果实的果仁是分成几粒的黑色甲壳状物,可以用来榨油,榨出的梓油是家乡常用的一种食油。读小学的时候,每当放农忙假,学校布置的一项特殊的"家庭作业"就是捡若干斤梓树果仁。任务完成得好坏关系到每个学生的学业成绩。所以,我们对这项工作是非常重视的。每天清晨,我和小伙伴们就带着一个小布袋上山了,我们一边放牛,一边在树下拨开厚厚的落叶,大把地捡那油黑发亮的梓仁,傍晚,在夕阳绯红的余辉里,我们赶着老牛,提着满满一袋梓仁,哼着歌回家了。那时无忧无虑的心情恐怕我再也体会不到了。
这寂静的树林,常春藤缠在梓树上,在微风中摇曳的绿叶像小船扬起的帆。布谷鸟在树丛里喳喳地叫着。可爱的树林,我该用什么来命名你呢,你是"养在深闺人未识"的清纯少女,没有园林工人为你修枝剪叶,没有人在空地上安上几张石桌石凳,没有供游人休憩的亭子,甚至很少有人光顾你的领地,我就暂且把你命名为"梓园"吧,虽然没有华中师大"桂园"的雍容典雅,更没有苏州西园的精致华丽,但你自有你超凡脱俗的情趣,有你不落巢臼的的野气,你是一位荆钗布裙的山野村姑,淳朴,天真,浪漫。你纯洁得像山中的一泓清泉,纤尘不染,你静谧得像月夜下的挪威森林,能听见每一只虫子的吟唱。
我的脚踩在落叶上,发出沙沙的响声,仿佛是我心灵的震动。午后的阳光透过树丛洒下点点光斑,我想起了王维的诗句"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这是一种怎样的静穆啊,脱离了尘世,隐居于深山,听到的只有思想的声音,心灵的回响。海德格尔的"诗意栖居"大概就是指这一种吧。我读着余杰的<静穆>,"静穆是一种真空状态,它代表着一种大智慧与大境界,不为拥有的而欣欣然,也不为失去的而怅然,"时至今日,还有几个人能体会到这一种心境啊,他们在官场的勾心斗角中迷狂,他们在名利场的喧嚣狂躁中迷失,他们在杂沓纷纭的人事纠葛中中心力憔悴,他们在目迷五色的物欲追逐中不能自拔,他们在处心积虑的攀登中匆匆走完了人生,却不知错过了多少沿途的美景。瑞士阿尔卑斯山的盘山公路上有这样一句标语:慢慢走啊,欣赏吧。没有静穆的心境,怎么能欣赏呢?不懂的静穆的人是可悲的,他们的生命意义和大树下搬运一粒米的蚂蚁没有本质区别。而能体验到静穆的人却在澄澈的心灵自省中获得了精神的净化,使灵魂在通向真理的道路上得到了一个新质的飞跃。
懂得静穆的人大多具有一种博大宽厚的胸怀和高尚峻洁的品格。魏晋的"竹林七贤"放浪形骸,经常在会稽的一片竹林中聚会,饮酒,赋诗,奏乐,谈经论道,他们在自然山水的陶冶中宠辱皆忘,回归了生命的本真,了却了尘俗烦扰。刘伶的浪荡不拘,嵇康的狷介耿直,阮籍的孤拔傲世,无不是在山水田园的静穆中养成的。这梓园何尝不是一个陶冶性情的好地方呢?他们可以成为"竹林七贤",我为何不可以成为"梓园一贤"呢?我庆幸自己拥有静穆的心境。
梓园,我的灵魂栖居之所。
本文已被编辑[古草]于2006-6-14 17:05:06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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