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不速之客

开完毕业生家长会时间还早，我一出校门就径直向学校附近的老同学彭灵芝家走去。

开门的是她的独生女儿荧荧，一个十一岁多一点点的可爱小女孩。听见敲门声，她从门缝里往外瞧，发现是我，高兴得尖叫起来，一声“舅舅”才喊出口，早已将我迎进了家门，然后将头从我的身后探了过去，东张西望了一阵，见后面没有人，就问我：“阿牛哥哥呢？”我说：“阿牛哥哥等一会儿来。就你一个人在家啊？你的爸爸妈妈呢？”荧荧回答：“爸爸上班，妈妈开毕业生家长会去了，应该很快会回来。”

我随手从荧荧的书房里取出一本书，却是前苏联作家奥斯特洛夫斯基的作品《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我捧着书坐在客厅里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荧荧给她的妈妈打了一回电话后，仍旧躲进里间做她的作业。

大约十一点钟左右，灵芝回来了。听见敲门声，荧荧神秘兮兮地叫我先躲起来，然后开门，骗她妈妈说：“舅舅回去了。”我躲在门后面，“掩耳盗铃”似的用书报盖住头。灵芝一进门，回头就看见了门后的我，笑着说：“躲起来干嘛？”我这才拿开报纸，对着荧荧扮了个鬼脸，继续看书。

灵芝问我：“阿牛和小张呢？”小张是我的爱人，阿牛的妈妈。我说：“单位搞活动，玩儿去了呢。”她一边择菜做饭一边和我聊天，说着她们今天小学毕业生家长会上的事情，说什么微机派位啊、填报志愿啊等等。我一边看书，一边哼哼哈哈地应着，究竟她说了些什么，我全然不知！而此时此刻我的心早随骑着战马飞刀猛进的保尔·柯察金一起激烈跳动……

十一点半，门外再度响起了敲门声，荧荧从里间冲出来，一边叫道：“阿牛哥哥来了！”一边迅速开门，果然是阿牛。阿牛一进门，叫了声“爸爸阿姨”就自顾自地进房与荧荧玩儿去了。我仍然埋头看书。

不一会儿饭菜做好了：一个辣椒炒肉，一个凉拌猪耳朵，一个炒空心菜，一个烧辣椒皮蛋，还有一个丝瓜汤。这几道菜看起来颜色不错，味道也好极了，我给一人盛了一碗饭后不等他们自己就先吃了起来，很快就把肚子撑得胀鼓鼓的了。我放了碗筷，接着看书，他们仍旧是慢慢地吃，慢慢地品尝美味佳肴。

饭后阿牛说要去烈士公园玩，荧荧热烈地响应着。灵芝说：“什么话！烈士公园有什么好玩的呢？”荧荧把目光投向我，可怜巴巴的样子，我心一软，说：“可以吧，下午就去烈士公园。”荧荧立马高兴起来，嘴里甜甜地说：“还是舅舅好些，爸爸从来不带我出去玩。”但我随即就后悔了，忙改口说：“去湘江风光带玩吧，我今天要上晚班，去烈士公园怕时间来不及。”一听这话，这两个小家伙神情一下子暗淡了下来，尤以阿牛为甚，脸一跌下来，竟找不到一丝笑容！这孩子真是！没有办法，为了不扫了孩子们的兴致，就去烈士公园吧，也难得周末聚在一起，放松放松一下也好。

二

湖心泛舟

天上没有太阳，也没有下雨，虽然有点儿闷热，却是这个季节里难得的好天气了。

下午两点钟，我与阿牛、荧荧等次第出门，灵芝简单收拾了一下房子，锁好门后，也不紧不慢地跟了出来，一起上街，搭乘901路公共汽车去烈士公园玩儿去了。荧荧笑着对妈妈说：“你看阿牛哥哥罗，刚才还面无表情，这下听说要去烈士公园玩，开心得跟鬼一样！”阿牛自顾自地笑着，也不理会荧荧怎样哂笑他。

我们很快到了烈士公园西大门，在门口购了两瓶矿泉水，荧荧她们母女一瓶，我与阿牛一瓶，各自拿着。因刚刚进过午餐，就未再备零食。

一行兴高采烈地进了公园大门，我和灵芝领着孩子们向年嘉湖方向迤逦走去。阿牛和荧荧情绪非常兴奋，象两只快乐的小狗，一会儿奔前，一会儿落后，东瞧瞧，西望望，快活极了。

我说：“先去划船吧？”灵芝笑笑不语，作了个任随我们的表情，孩子们齐声叫好。到了湖边，阿牛说内急，要尿尿了！灵芝说：“细伢子随便找个地方尿就是。”阿牛却不肯，我将手向左前方一指，对阿牛说：“厕所在那边。”阿牛即飞奔而去，转眼消失在公园里熙来攘往的人丛中。他刚转身，我就自语道：“公园不收门票，那么厕所一定是收费厕所吧？阿牛没有带钱，不晓得进得去不？”荧荧说：“不知道。”我说：“要是我是小孩子啊，收费的不让进去，我就说我没有带钱，憋不住了，尿厕所外面算了，给他来个耍赖皮。”灵芝呵呵一笑，我接着说：“不过阿牛胆子细，脸皮薄，一定做不出来。”果然，阿牛一会儿就回来了，说没带钱，厕所不让进，他说：“不过没关系呢，还不太胀，憋得住，先划船再说吧。”我依了他，花100元钱交了押金，租了一条四人脚踏船。四人上船各各坐好，我与阿牛脚踩踏板，连踩几圈，将小船向湖心缓缓划去。

湖上微风习习，湖水碧波涟涟，湖面上纵横交错地漂浮着各式脚踏船、手划船，各个船上乘坐着大大小小男男女女各色人等，他们有的嗑着瓜子，有的喝着饮料，有的吹着肥皂泡泡，有的唱着情歌，还有的傻傻地互相对望着眉目传情……荧荧禁不住开心叫道：“好舒服啊，好好玩啊！”说着卷起裤脚，褪去鞋袜，将一双白嫩嫩的小脚从船尾浸入湖水中，双脚不停地溅起一片片水花。而阿牛则使劲划动着小船，右手握着舵柄控制着小船前进的方向。

船到湖心，我们前面有几只小船在互相追逐着，船上的一群大学生们突然间打起了水仗，湖水哗、哗、哗地溅来溅去，溅得大学生们衣衫尽湿。我赶紧叫阿牛掌好舵，将船驶离“战区”，同时双眼却一秒也不曾离开那群打水仗的大学生们。一女生衣裙湿透，衣衫紧贴着她青春的胴体，脸色因兴奋而胀得绯红，更使她那毕露的曲线又平添了几分妩媚……大学生们正玩得性起，全然忘却了自身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的窘态。灵芝不无感慨地说：“世界正是他们的世界！”我缓缓回过神来，望一眼身边玩得忘情的孩子们，心里暗道：“是啊，世界渐渐离我们远去，而却汹涌澎湃地向他们走来！再过十年八年，我们的孩子也会和那群大学一样，花父母的钱不知道心痛吧？也会和那群大学生一样的，风华正茂、风花雪月了吧？”

船儿继续向前开进，渐渐远离了那群打水仗的大学生们，驶近了一座湖心小岛。阿牛和荧荧要上小岛去玩，我于是把小船靠岸。船儿尚未停稳，两孩子就象两只轻灵的小鸟，飞也似的奔上了小岛，向岛的那边跑去，阿牛在前，荧荧在后。见他们跑远了，我们将小船缓缓沿岸行驶。不一会儿荧荧一个人跑回来，向我们招手，我忙问：“怎么啦？你一个人？”荧荧说：“阿牛流氓，在那边撒尿！”我和灵芝相视一笑。转眼荧荧又跑过去了，见阿牛从那边回来，才一起回到了船上。

眼见时间不多了，我们将船慢慢地向回划去。阿牛和荧荧见水中漂浮有啤酒瓶、易拉罐等，叫我们划船靠近一一打捞上来，扔到了岸上的垃圾桶旁，才满心欢喜地返回。交了船，上了岸，退了押金，我们朝游乐园玩了过去。

三

疯狂老鼠

公园里游人如织，里面的游乐项目更是目不暇接。一路上有吆喝着卖各种吃食的，有摆摊照相的，有圈地玩杂耍的，还有玩脚盆里钓鱼的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路过荷塘，见池中莲叶如盖，却是不见一朵荷花，仔细一寻，才发现莲叶丛中疏疏落落露出三两枝硕大的花蕊来。我不禁哑然失笑：两个月前，我关在书房里闭门造车，凭着“惊人”的想象力挥笔写就了一首咏春诗：

雨打梨花谢已迟，荷塘新蕊正当时。

门前几滴芭蕉泪，窗外雏蛙出水池。

却不曾想，我心中的“荷塘新蕊”竟足足早发了两个来月！还自以为是地说什么“正当时”呢！不十分可笑么？

正前行间，游乐场到了。这里有攀岩运动项目可以玩。对于这个攀岩运动，我是最最喜欢的。攀岩，一需要勇气，二需要臂力，三需要技巧，缺一不可。而公园里的这个运动，因有安全带保护，却是没有什么危险的。我极力怂恿阿牛、荧荧上去一试，他们笑着摇摇头，只远远地看着别人向上攀登，竟连试一下的勇气都没有！我叹了口气，无力地说：“走吧，别看啦！去玩疯狂老鼠吧。”他们一听，顿时雀跃起来。

我递给阿牛十元钱，阿牛拉着荧荧飞也似地跑了过去。我与灵芝在旁边寻个地方坐下来等待，刚坐下，就见轨道上一“老鼠”发疯似的狂飚，“老鼠”肚子里一前一后弓腰坐着两个小鬼，那不是阿牛、荧荧还会是谁呢？！那“老鼠”风弛电掣沿轨道转了数圈，随后缓缓地向这边驶了过来，到了我们跟前“嘎”的一声停住，阿牛和荧荧一脸红扑扑的、兴奋地喘息着从“老鼠”肚子里钻了出来，大呼“过瘾”。阿牛大声笑着说：“荧荧把屁股放肆往我身上压，害我动弹不得！”荧荧大声说：“我害怕嘛！小气鬼！”

我们重又往前走，前面有更加惊险的过山车。孩子们想要我们带过去玩，我想我们四十岁年纪，怕经不得那一翻折腾，不能带他们去疯狂一把了，就对他们说：“今天算了，以后你们长大了自个儿来玩吧！”孩子们望着别人家坐着过山车惊叫着在空中来回旋转，露出了无限向往的神情。我用力拉了一把阿牛的手，说：“走吧，玩够了啦，回去吧！”阿牛和荧荧跟着我们依依不舍地离开了游乐场。

四

草地空竹

离开游乐场，穿烈士纪念塔正前方绿化广场往西门方向走去，只消十来分钟即可出公园大门乘车回家了。

这边绿地上，有许多大人、小孩在玩空竹。

在草地中央，有位年长的老者，双手拿了两根钓杆，两根钓杆中间连着一根长约丈许的细线，在这根细线之上，有一飞速旋转的空竹在自由来回地穿梭。只见那老者一会儿双手一扬，将空竹高高地抛向天空，旋即几个漂亮的转身又将即将跌落的空竹当空接下；一会儿双手交叉，头一低，将空竹环身舞得飞转，空竹发出“呜呜”的叫声。突然，老者一个反转身，双手向左边一扬，钓杆及细线将高速旋转着的空竹在空中划出一个优美的弧线，轻轻落在旁边的草地上，倒立着继续旋转。只停留片刻，两根钓杆又向前一甩，迅速地又将地上旋转的空竹抛向空中，前后左右，忽上忽下地狂舞起来……人群中暴发出阵阵喝彩声：“好！”

我们被这精彩的表演深深地吸引住了，而阿牛和荧荧则是一动也不动地、聚精会神地看着老人的表演，露出跃跃欲试的神情。我突然想起时间不早了，就急切地说：“走走走，回去回去！”阿牛和荧荧说：“玩一会儿吧，他们说不要钱的呢！”那老者把手一扬，将空竹向上一抛，伸手接住，收了钓杆，对我们一笑，说：“小朋友来玩玩，试试不要钱呢！”我想：不要钱的嘛就让他们玩一玩也无妨。

老者分别给两个孩子各拿了一副空竹：两根长约尺半的竹杆，连着一根一米左右的细麻线，另外还有一个两头是空心的塑料圆盘，中间凹进去连着一根细轴形状的空竹。老者问孩子们：“首先，要知道这个东西是什么才行，你们知道这叫什么东西吗？”孩子们说不知道，老者说：“这玩意儿叫它空竹，在北京丰台区，中小学生课间操就玩这个，既可健身，又增长智力呢！”简单介绍完空竹后，老者手把手地教孩子：将空竹用细线绕上半圈，左手往下，右手往上提拉，如此反复拉扯，直拉得空竹呼呼作响，然后左手放低，右手向上一扬，细线绷直，空竹呼啦一下从左下向右上方窜去，快到接近竹杆时迅速将右手放低，左手抬高，如此如此反复练习即可慢慢学会。果然，老者一放手，孩子们照着他说的样子去练习，一片刻功夫便拉得空竹“呜呜”作响，观看的人们啧啧称奇。我好象觉得容易学，就让阿牛停下来，亲自一试，却怎么也玩它不转，真是怪事！老者说：“小孩子学东西快，只要学了一周，就可以在六一登台表演。”孩子们听到夸奖，又信心十足地一边练习去了。这边荧荧练得也非常不错。我问老者：“多少钱一副啊？”老者说：“孩子喜欢就买，二十五元一副，不喜欢就不勉强。”我试探着问孩子，他们异口同声地说：“要！”我无奈，既然孩子们喜欢，这玩意儿又锻炼身体，又增长智力，我狠狠心，咬咬牙，极不情愿地掏出了五十元崭新的人民币，调整了一下心态，故意装做潇洒的样子，把钱往老者的手里一拍，爽快地说：“那就买两副吧！”那老者得了钱，又手把手地教了孩子们一些提、拉、抛、接等技巧，接着又表演了一回他优美的空竹“舞蹈”，之后就去接待另外那些兴致勃勃地人们去了……

我拿出手机一看，时间真的不早了，我催促着孩子们收起空竹快快回去。孩子们没有办法，跟着我们边玩边走，好象是意犹未尽。临出大门，又在旁边草地上辗转了一会儿，才不得不一颠一颠地拿着空竹跟上我们，出公园大门回家去了。

2006年6月11日于值晚班记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