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认为有一种灵异的感觉能力,比如常常觉察到他人感觉布道的情绪,比如我一直认为我的前身是一尾鱼。我总是很容易在梦中被惊醒,在刚刚过去的冬天里。
冬天总算过去了。在我走出家门的时候,发现恰好是个阴天。阴天很好,杂暗淡的光线里,看不见发黄粗糙的皮肤,和干燥的眼神。我穿了件高领毛衣,双手插在外套的口袋里,瑟瑟缩缩的到一家网吧去。
我每隔一星期去那里一次。坐在一个大鱼缸的旁边,收一些信件,和一些陌生人漫无目的的聊天。这里的主任又买了一些新的鱼,以前有整整一缸的孔雀鱼。它们有深红的泛着银光的尾巴,他们肆无忌惮地欢快激动,也做无谓的挣扎,让人眼花缭乱。新放进去的是一些扁平、银白的鱼,他们孤寂、傲慢的在水底,一动不动。似乎记得谁说过,这种鱼蒸了一定好吃。
如果你太过于特殊,太过于弱小,或许满足了人类的某种需求,那么,你的命运会很悲惨。我想我只是千尾孔雀鱼中的一尾,我把手放到了鱼缸上,许许多多的孔雀鱼,隔着玻璃,亲吻我的手。
在我发呆的时间里,信息挤满了我的qq。其中一个人说:“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我对这句话产生了莫大的兴趣,他还说:“你的前生是尾鱼。”就如同你感到不可思议和疑窦丛生一般,我从未料到别人会知道我的前生四一尾鱼。而这,应该被冠之为我们所谓的事实,即等同于那些每天遭遇无数的荒诞不经却被我们习以为常的事件之一。
他说我前生生长在一个美丽的地方,有一个平静如镜,清澈如水晶的湖。每天阳光穿过湖面直射入最深的湖底。湖中有上万条鱼——抑或可以称之为生命。然而阳光却永远达不到一个地方,那里有冻结了万年的冰,很多很多年的时间。哪个地方叫翠湖寒。
我是一个简单而有界限感的人。如果有人靠的太近,我会自动离开。我也从不向谁乞求温暖,因为我并不能感觉到它,就像一个盲人感觉不到太阳明媚的鲜红一样。
我只是用我的方式告诉你我喜欢你或是讨厌你。然而这个世界大部分的人都不理睬我,小部分的人在敷衍我,极少数的人在容忍我。这样或许很好,当一个人给了你温暖,然后转身推翻的时候,你会感受到双倍乃至三倍的寒冷。
就在一次变故之后,我变成了记忆力很好的猫咪,决计不重蹈覆辙。我拒绝承认温暖,因此分不清温暖和寒冷。但在逻辑上成为悖论,在直觉上称为经验。可这两样东西,我都不相信。于是我日复一日的生活在寒冷里,自我谋杀我不承认的温暖。这是一种痛楚的极限值,叫最深痛楚。因此我在不可能更加痛楚的日子里健康成长,最终会成为一株葱绿、多汁的植物。
那个知道我前生是一尾鱼的人很快被我忽略掉了。只有在一天早上,我从层层的被子、毛毯下醒过来的时候,发现手心渗出了汗水。
我会议起昨晚那个真实的梦。梦之所以是真实的,是因为我极少做梦,然而做过的梦都能成为现实——对这一点我深信不疑。我梦到一个可以用瑰丽来形容的地方,那里的天空是极高极高的,淡蓝淡蓝的。阳光均匀的洒在地面上,反射出天空一样的汪汪的蓝,一束束的阳光折射入湖底。一群群游动的鱼穿着绚烂的衣裳,恬然地游戏、交谈、吃食。我在那里欢快的奔跑,倾听它们的谈话,看到阳光射入我的瞳孔,穿过我的手心……
不合乎我的习惯,在还没等到下一个星期的某天,在网上等那个陌生人,我的直觉他也在等我。
他说:“你好。”
他说他的使命是把我送到那个地方去,然后索要我10年的寿命。
他说,那里永远没有阴天,每天都会是晴天。年要把冻着你的那块冰放到阳光照得到的地方,融化,然后你就会感到温暖。
他说他只给我一次机会,坐标是哈特岛211:333。今晚你入睡了以后就会到,然后他让我记住了翠湖寒的地图。我侧过身去看看玻璃钢上印着我的脸,眼中有游移的湿气。
晚上我安然入梦,翠湖寒和我梦中的相差无几。我按着记忆走到了坐标201:333的地方,阳光顺着高耸的冰山,折射偏离,没有一丝阳光能靠近那里。我知道那就是我要找的地方——翠湖寒。
我屏住了呼吸向上走了九步,像右走了13步,弯下腰,我感到了冷气刺在我皮肤上针扎似的痛,除了我脚下的冰微微融化发出轻微裂碎的声音,一切都寂静无声。我擦燃了打火机,慢慢地贴近脸寻找。我看到一个闪着银光的物体,渐渐地我的瞳孔开始放大,仔仔细细地看,它是那只傲慢、孤寂的鱼!不,是和那只傲慢、孤寂、扁平、银白的鱼一样。它侧着身子,瞪大了眼睛盯着我。我清楚的看到了它一层层从脊椎打散出来的花纹,像扇子一样的尾巴。我核对了坐标211:333。我听到了手中的钢制打火机撞击并快的脆响,一切又回归到黑暗、寒冷中。
我来不及站稳,拔腿拼命的跑,直到阳光照到我的脸上。站在来的地方,一股强大的气流把我送回了显示。慌乱的瞬间,脑子里刷闪过有人说其实我在宠爱你,然后说永远,然后厌倦,然后老死不相往来。
翠湖寒冻住了我再也不需要的温暖,冻住了我的傲慢、特殊。我选择了逃走,再也不要记得哈特岛上有一个角落叫翠湖寒。
陌生人如约取走了我10年的寿命,他问我冰为什么没有化?我告诉他,那天——翠湖寒,阴天。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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