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麦子》

关中地区每年的“六一”儿童节前后，是开镰的日子。快到“六一”时，你就可以看到，在庆祝六一的标语旁边，肯定有更多的“龙口夺食”“颗粒归仓”的夏收动员标语。那时候，过完六一的第二天肯定是简短的夏收动员大会。有时，六一节的活动本身就是动员大会。会后学校全体出动，支援夏收。那年月，粮食可是比什么都重要的。我们带上草帽、带上毛巾，偷偷的带上自制的小捕网、弹弓、弹丸、小铲刀。书包掏空，装上干粮和水。打着少先队队旗，浩浩荡荡的开往夏收的前线。

家里有军用水壶的最叫人羡慕，我家里有，可是被姐姐带上了，我只好像其他没有水壶的伙伴一样，用玻璃酒瓶装上水，玻璃酒瓶又重又怕打碎，还不密封。时时刻刻都得注意保持直立，不要叫它倒下来把水洒光。

当我们是低年级的学生时，主要任务就是拾麦子。拾麦子是夏收中最轻松的活。每个小队都有自己的目标，各小队展开劳动竞赛，看哪个小队拾到的麦子最多。收割完的麦地就是我们的战场。收割完的麦地空旷炎热，除了我们拾麦子的低年级小学生外，没有其他人。从地头开始，我们一字排开，向前边走边拾。那时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不能落后太远，也不准冒尖走到前边，更不能超越别人的平行线。那是因为我们还有自己家里的任务，就是顺便把地里可以吃的野菜，挖下来带回家。过去没有这个规定时，有人越线抢挖别人地盘上的野菜。常为一颗野菜闹的不团结。我们男孩子的注意力不在麦粒上，也不在野菜上，而是哪里有黄鼠，哪里有蚱蜢，尤其是蝈蝈。

我们第一次拾麦子的时候，觉得很新鲜，拾得非常卖力，中间从不休息。中午吃饭时也不休息（其实我们带的干粮早就吃完了）。但仍然拾得特别少。后来才发现了这里边的诀窍。

一是不能到早晨收割的地里去拾。因为麦子经过一夜的凉气湿润，麦壳柔软，麦粒不容易掉下来，这是收麦子的最好时段。但不是拾麦子的好地方。所以不能到这里拾麦子。

二是不能到打眼一看，麦茬又低又整齐的地里去拾，这肯定是干活又细动作又轻快的人干的，也不会掉多少麦粒。

三是不要到麦茬稀疏的地里去拾，麦茬稀疏证明这里的滴薄，麦子长得不好，颗粒不会饱满，瘪皱的麦粒打场时都不容易脱落，更难掉到地里了。

最好到用钐镰收割的麦地里去拾，因为用钐镰收割时的最好时段是在下午。动作又特别大。当太阳把麦杆晒得干透发脆，钐镰的镰刃通过迅猛的冲撞，才容易把麦杆撞断时。钐镰才能发挥它一抡一大片的优势。在冲撞中，干透的麦粒极易脱落。有人统计过，用钐镰收割的地块，粮食的收获率最高的也达不到百分之九十。就是说，将近有百份之十多的麦粒掉到了地里。

现在回忆那时候的事情，只是记得当时很辛苦，可是却记不起具体的辛苦实事。倒是那顽劣的童心童趣，却记得清清楚楚。

当太阳快下山时，生产队的会计会带着账本和称来到地头，及时的把我们拾到的麦子称收记帐。于是我们盼望了一整天的时刻终于到了。

还没等小队长拿到收条。我们早已向拾麦子时就打探好的地方跑去。急得小队长只喊：“等等我！等等我！”扛着小队旗，拖着口袋，跟在后边拼命的追。

那里的黄鼠洞、奔突的兔子、树上的鸟窝、蝈蝈的叫声、水渠里的鱼，早就诱惑的我们急不可待，我们异常的兴奋。捉黄鼠的先把干麦草燃着，再用浇湿的麦草沤烟，用草帽扇着风，往黄鼠洞里灌烟。看准哪里还有烟冒出来，哪里就是黄鼠洞的其它出口。派人守住。早有人把其他人喝空的瓶子收集起来，到水渠边灌满水。对着黄鼠洞使劲的灌着，守在其它洞口的人拿着草帽或衣服，随时准备捕获从洞中逃出来的黄鼠。不一会就能听到兴奋的喊叫声：“出来了！出来了！”经常在洞口没逮到，于是就引起围追堵截的的热闹场面。捉蝈蝈的同学总嫌别人声音太大，影响他们。

最壮观的场面要属捉兔子了，起初，只是七八个手里拿着弹弓，围成半圆形的阵势。向前搜索，另外几个藏在兔子最可能逃跑的路线旁，拿着弹弓和木棍，严阵以待。一但发现了的兔子，弹弓齐发。木棍，土块，石头，如飞蝗般向兔子投去。若再没逮着，形成追捕时，捉兔子的队伍立即扩大到地里所有的人。那可谓是人山人海，兔子无处可逃。常常是兔子刚刚被这边追过去，就又被那边的人撵的朝回跑，凡是被逮到的兔子，不论是撞到土坎上，还是滚坡的，其实都是被累死的。

兔子，大多数是被高年级的同学逮走了。即使是我们自己捉到，也是给了我们中，家里最困难的同学。真正使我们开心的，是被逮到的黄鼠。黄鼠非常机灵，你给它一颗瓜籽，它会像人那样身体直立，两前爪抱在一起，向你作揖。它嗑瓜子也很老练，也像人那样，双手抱着吃。它能把瓜子仁吃掉，瓜子皮只开一个小口，像未嗑过一样。后来，捉黄鼠，确切的说，应该是挖黄鼠洞，成了我们麦收后的主要课外活动。因为我们发现，在黄鼠洞里，藏有大量的麦子，有的多达百斤以上。现在，兔子成了野生动物，受到保护。而黄鼠仍然是该打之列。

现在明白了，低年级时的夏收，只是充满童趣，觉得夏收非常辛苦劳累的印象，是到了高年级夏收时留下的，那是到了高年级的事了。

端午过了，六一儿童节的晚上，我梦见了我们小学又在召开夏收动员会。也梦见了我开着联合收割机在一望无际的麦田里尽情的收获着，别提我有多威风，多惬意了。联合收割机的出口不但源源不断的流淌着麦粒，还有一串一串绑好的兔子和黄鼠。最后还有一组一组的蝈蝈笼，里面都装满了蝈蝈。

我在得意的心境中醒来，天已亮了。我赶紧起床出门，直接朝麦田走去。我终于可以看到从小时候就梦寐以求的场面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