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四十年祭
背景
1965年11月在全国报刊上批判《海瑞罢官》,“三家村”和“资产阶级学术权威。
1966年5月16日中共中央发布《五一六通知》,文中指出,赫鲁晓夫那样人物,正睡在我们身边,各级党委必须充分注意。
彭真,罗瑞卿,陆定一,杨尚昆被撤职批判。
1966年5月28日新的中央文化革命小组成立,陈伯达任组长,康生为顾问,江青,张春桥为副组长。
1966年6月1日人民日报社论《横扫一切牛鬼蛇神》,播发了北大学生聂元梓等人写的第一张马列主义的大字报。
1966年8月上旬,八届十一中全会通过《关于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决定》即十六条。毛主[xi]在会上发表《炮打司令部——我的一张大字报。
文化大革命全面展开。
一文革风暴潮
上世纪的66年春末夏初,初中即将毕业,我刚满十五岁,初中三年已经给我留下美好的记忆。同学在一起谈论着今后打算,那时国家在宣传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新疆是宣传最多的地方,非常吸引我的心绪。就要完成了学业,都在准备着考高中,我并不感觉有什么可紧张的,顺其自然。我早想好了,考的上最好;如果考不上就去新疆参加祖国建设。从小学上初中我都是这样的心态。在我心里似乎总有许多打算。用那时后的语言就是一颗红心两种准备,心定自然凉!
人算怎么能比的过天算!
春天是灿烂明媚的日子,但是一场风暴却已经孕育而生。那时对政治还不是很敏感,但是还是感觉了有一场运动正在生成。报纸上可以看到一些文章,好像上层建筑出现了一场史无前例的批判运动,一些人下台了。什么〈〈海瑞罢官〉〉“三家村”都经常出现在报纸的头版位置,有人民日报社论加评。虽然不太清楚,但是知道党要批判它们,总有点道理的。
随着“5。19”这一天到来,躁动的形势一下变的明朗起来。这天学校组织我们听〈〈五一六通知〉〉,我们才知道一场政治运动开始了。
升学考试全部取消,心里可高兴,不用复习那不是太好了啊!
六,七月间,北京的大学生开始来上海串联宣传。学生和老师一下被这场风暴席卷,教学秩序变得混乱不堪。一帮帮学生们开始酝酿,如何以实际行动响应毛主[xi]号召,向资产阶级司令部开火,向修正主义开火。校园不再是纯净无暇的圣地,操场上不断有北京的大学生操着京腔宣传“红色恐怖万岁”理论来推销他们的观点。可能上海比起北京要慢半拍,观点受到责疑,两派在激烈地辩论着,婆说婆有理,公说公有理,势均力敌不分仲伯。能和他们对垒,一般都是高中大学的学生,我们初中生观望者居多。
说得好的,有道理的,我们拍手叫好。说的不好的,我们起哄。
我记得从那时开始,学校已经开始无政府状态,教学停顿了;学习停顿了。有消息说考试也取消,我心里还暗自窃喜,不用考试对我们成绩不太好的人说是个好事情啊,直升高中省了不少力气。
本以为是一时的心血来潮,但是万没有想到,这成了我人生最后的一次读书学习。
8月中,随着毛主[xi]的〈〈炮打司令部——我的一张大字报〉〉,犹如给我们的学生一个信号,向一切资产阶级行为开炮,破四旧立四新。校园里不知道是谁贴出了第一张大字报,向那有点历史问题的;出身不好的;平时对学生比较凶狠的,都变成了一个个靶子,陷入了被攻击的对象。老师被带上了高帽,挂上牌子示众。校长早吓得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只有支部书记是个贫农出身,还能勉强工作,可能此时扮演的角色也不是很光彩,暗地里向激进的学生们提供老师的背景资料。不然学生又怎么能知道属于档案内幕秘密呢?
那些天,每天还是去学校,就像去看热闹一样。自己的爸爸出身也不是很好,还留学过美国,自然不会像出身好的同学那样趾高气扬,有点像夹着尾巴做人似的。后来我爸爸的确也受到冲击,亏得爸爸为人忠厚,倒也没有受到皮肉之苦,研究工作是不能搞了,下放到车间去当普通工人。此时我的心是冰凉的,心里还是对文化大革命有抵触情绪。但是这一切只能放在心里,不能言表,小心为是。
运动越演越烈,漫无边界。社会有点失去控制,开始的学生运动向中国大地的各个层面上蔓延开来。那时候北京开始了“红卫兵”运动,一个红卫兵袖章就好像是宪兵一样,到处可以横行霸道。到哪里,哪里都变成一团糟。“公检法”全部瘫痪,红卫兵一切说了算。世道如同革命时代风起云涌,乱世出英雄。
我亲眼看到我家对门的邻居,因为是资本家,三兄弟三幢楼房的东西,被红卫兵造反派洗劫一空,变成空楼。我看了都十分可怜,很是凄楚。都是清一色的红木家私被搬上车,拿不走的用太平斧劈了当柴火。记得有一块香案,整块红木的,一斧头劈下去,只是不深的伤痕,造反派嫌太费力气,浇上汽油给烧了。现在想来:这是一笔价格不菲的财产,拿现在的眼光,恐怕在数百万之多。在那时候,穷光蛋才是最荣耀了。
我家里那时造反派也光顾过,可惜我家什么值钱的也没有,一点简单家具,也不值得大动干戈。只是翻出了我爸爸在美国的老照片,以当“罪证”。我不在家,是后来爸爸告诉我的,怕我在场会跟他们打架。家庭出身的阴影伴随了我好多年,那时我就在想,国家领导人好多出身在剥削家庭,不是一样很革命吗?
那时文革我也糊涂了,不知道要革谁的命?15岁能分辨清楚吗?但是,跟着起哄喊打倒,最后自己的爸爸倒了。我已经能知道文革开始走偏,感觉是有点问题。我从没有给我的老师们戴过一顶高帽,没有挂过一块牌子。因为我想起了我的爸爸是冤枉的,那些个老师也是冤屈的。心里充满了厌烦心理,开始抵触那些造反派,喜欢站在他们的对立面。你造反,我就保!什么造反有理,什么人都给整,世道炎凉。
暑假那时也没有了,反正也每天都在放假而没有人管,学校去也可以,不去也没有人说话。我家离学校近,只当去玩,每天去学校锻炼身体也不错,吃也在学校里,一帮同学有的很热心搞运动,我还是当个逍遥派倒也清闲。
时间一晃已经到了8月,毛主[xi]的8月18日在北京天安门广场接见百万红卫兵小将无疑对红卫兵学生运动给予了肯定,对后来的形势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学生开始了革命大串联,毛主[xi]接见红卫兵就像给文化大革命注入了一针强大的兴奋剂,全国的学生开始向北京运动。北京开始告急,面临巨大压力。几乎每10天左右毛主[xi]就要接见一次,可谓规模空前,史无前例。
外地几乎对学生运动已经失去了有效管理,而上海在暗暗地想把散去的人心收揽一下。这样的局面维持是很难的,我们都毕业了却要留在学校搞什么革命。还不知道以后方向是在哪里?在家里闲荡着,每天练练身体,体格也强壮了许多。在学校里练习摔交,和我同年龄的人要和我比试一下,输多赢少,但是我从不在外惹事。也没有书可看,只能唱唱歌,也算是一个发泄。
那时我特别向往能去北京,学校不让我们动,还不断威胁学生:“如果谁要私自外出串联、,就要被开除!”但是学校里还是有十个人出去。我暗暗地和同班同学何越林商量,在学校待着还不如去串联呢。
用什么办法溜出去呢?明说家里也父母也会反对,外面一片混乱。我想了个办法,我去何家谎称学校要下乡劳动了,何家父母相信了;何越林来我家对我爸爸也这样说,我爸爸自然也信了。十月初,我们俩都打好行李背包,带上15元钱,神不知鬼不觉溜去了老北站。
二革命大串联
一到火车站,才知道管的有多严,你想混进车站是不可能的了。要是回家,那不是自己打自己耳光,既然出来了,怎么也得出去啊!我想:那么多学生都去了北京,他们能去,我何尝不能去呢!我也要去北京见毛主[xi]!
和何越林一商量,花钱买车票,兜里的钱虽然有15元,只能买张去南京的车票,还得留点要吃饭的。不管怎么样,先上车再说。后来证明这个主意的确是上上策。
这是我第一次单独出远门,胆子也是够大的。
有时一个决定能改变一切,有时一个决定会让人后悔一辈子。人生的路就是无数决定组成的。
火车一路向北驶去,一路感觉是兴奋,是新鲜。好像是一只放飞的小鸟,自由地飞翔在蓝天,并没有确切的方位。似乎自己的心有磁力一样,指向的是n极——北方。
南京一到,没有想到南京也管的非常紧,估计是中央有指令,以长江为关卡,堵截学生流向北京,路上听说,北京压力巨大,学生都住进了老百姓家里了。京沪铁路的要道在南京,那时长江大桥还没有建成,远远可以看到江中竖立着桥墩,正在建设中。
南京不让过江,过江需要证明介绍信。我们哪有介绍信啊,只有学生证。在南京下关站闲逛着,广场上都是要去北京的学生。此刻大家的心情是一样的,不让走也没有办法。一条大江横在面前,无法跨越!
这条路我熟悉,我母亲在安徽,南京是必经之路。我想南京不能过江,绕到芜湖也可以过江。小何不熟悉,一切听我的安排。
真不知道那时的我有这样多的主意。
到了芜湖,果然那里的学生要少的多了。我俩到市委接待处,想磨磨嘴皮子,说我们的介绍信弄丢了,请他们补一张,和我们去的还有一位本地一位学生,我们死打滥缠还是不肯开证明。难道天绝人路吗?只能望江兴叹了。出了接待处的大门,那位安徽同学一脸的喜气:“有了!”“有什么啊?”“证明啊!”他边说边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白纸来,我拿过来一看是一张盖着章的空白介绍信,我们仨都高兴地跳了起来。我们一路走一路说着,原来安徽同学在我俩跟接待处的人纠缠时,他悄悄撕下了介绍信,真够聪明的。
回到皖南大学住处,我们赶紧把介绍信添好,打起背包立即出发,怕夜长梦多起什么变化。到江边码头,介绍信一亮出来马上放行。从此再也没有任何阻挡了,仿佛北京已经张开双臂迎接我们的到来。
我随父亲经过几次长江,还坐过大轮船游过长江,但是都没有这次来得畅快。渡轮很快把我们送过了宽阔的江面,江南在我眼前变成了一线堤岸,显得那么遥远。
裕溪口有开往蚌埠的火车,经过我妈妈上班的水泥厂。“妈妈!你知道吗?你的儿子正在火车上呢!我们要去的地方是首都北京!”我想过到了北京后再给家里写信报个平安。
动荡的年月,全国的社会秩序基本上一片混乱,而我才这样的年龄,带着15元钱就敢于闯荡,我都佩服自己的勇气了。
车一到蚌埠,还没有出站,我们就与在站台上的红卫兵联系,告诉他们我们要去北京,那位红卫兵十分热情,正好就看见了开往北京的列车,他带着我们仨快速穿过天桥,在火车就要快开的时候送我们登上了列车。没有想到一切这样顺利,那张介绍信只是一张过江证,以后就再也没有用了。
火车相当拥挤,车厢里站满了人,我们只能用背包当凳子,坐在两节车厢的连接处,也很舒服的。车厢里不时传来嘹亮的歌声,压住了火车“咣铛”“咣铛”的声响,唱得都是毛主[xi]语录歌曲。火车行进中,在广播里又传来了毛主[xi]接见红卫兵小将的消息,车厢内群情激昂,每个人都兴奋不已,就像自己见到了毛主[xi]一样。
其实,北京已经无法承受来自四面八方的学生,不见毛主[xi]就不离开北京。如此失控中央是万万没有想到的,红卫兵要来,谁敢反对!谁反对就会受到学生冲击。“造反有理”嘛!
“造反有理”在那时是一句十分可怕的语言,它引诱单纯和幼稚,它让平民思想充满了幻想。似乎有乱世出英雄的感觉,这样的人在那时还有不少。而我年少,却没有这样的感觉,世界观还只是在认识阶段,只是感觉好玩,不用上学了,学了越多越反动,都成了修正主义的苗子。文革带来的思想混乱可想而知,影响了我很多年,以至后来有机会时也没有把握好到手的机遇。
三心向北京城
火车时开时停,铁路上遇到了卧轨学生,只能停下。这些学生是要到北京去的,那时要见毛主[xi]谁敢反对,搞不好就是反革命,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崇拜弥漫着中国大地,朦胧的学生被推上了政治的战船,这位舵手就是毛泽东。
“大海航行靠舵手,万物生长靠太阳;雨露潮润禾苗壮,干革命靠的是毛泽东思想!”歌声响彻五湖四海。
身上的钱就要用完了,我们不敢多吃,以后的事情还不知道怎么样呢?但是我相信到了毛主[xi]身边什么都解决了。既然能去北京也就能从北京回家,当时心情还是很乐观的。
十月的秋天,已经能感觉凉意,而我们还是南方的穿着,希望天气能够暖和一点,让我们平安回来。
终于进了北京,我们仨迅速出了车站,找到接待处。被安排在石景山的一所中学,接我们的是部队运输车。那是北京正在修地铁,一路上看见施工场面,很是开眼。
汽车把我们来到了住宿地,就住在放假的学校里。床铺就是课桌,有被褥,但是看上去是当地居民拿出来的,五颜六色一眼就能看出来。可以想象当时政府压力有多大,都在全力以赴应付文革浪潮。据说学生最多时候达到三百万,而当时北京城区人口也就是四百万左右。
我们就是兴奋加兴奋,虽然住的有点简陋,但也冻不着,发一床被褥,加上自己还带着被子,再冷也不怕了。学校给我们发了饭票,吃的也解决了,一切感觉还不错。住的都是一帮大孩子,没有什么“革命”经验可以交流,碰在一起交流哪里好玩,反正一切都是免费。
可以说,北京是我永远的梦想,祖国的心脏,毛主[xi]居住的地方。没有想到我这点年纪,用自己的能力把这个愿望实现了,身边就带着十五远钱,一床铺盖,居然来到了首都。毕竟还是个孩子,还没有迈入成年,就有这样大的胆量,自己都有些难以置信。
出门在外能锻炼自己的能力,也长了不少见识。革命自然不是我们这样毛孩子搞的,游览祖国山河是第一任务。在北京只要能去的地方都去游玩一番,秋天的北京很美,给我留下了深深印象。在石景山中学我和越林又结识了河北涿县的两位同学,名字现在已经忘记了,记得一位姓崔,一位姓甄,他俩比我们年长,是六六届高中毕业。有他们俩相伴,真是求之不得。他们毕竟还是比我们还是有点经验,更老成些。
秋天的枫叶染红了香山,我们曾经在山上大声呼喊过:“我们要见毛主[xi]!”一群学生也在山上和我们一起呼喊,声音在山谷中回荡着。可是在北京的五天里,没有再出现这样的机会了,没有听说毛主[xi]要接见红卫兵的消息。每天我们都在打探消息,回答都是一样的:“不知道!”没有消息我们只能去游玩,许多地方都不开放,故宫,颐和园等历史建筑因为怕红卫兵破坏,都关闭了。红卫兵的破坏能力是巨大的,一切“封资修”的东西都在摧毁之列,如果不加保护的话,祖宗留下的遗产就荡然无存了。在我的心里就从没有这样的观念,这些东西是什么“封资修”。我敬佩毛主[xi],也一样敬佩历史的创造。但是我的思想从来没有和革命两字同步过,可能是家庭出身打下的烙印,可能是对正道逆行的反感,也可能是一种善良在驱使着我的思想前行。
十月九日,我们所住的学校里为了能让大批学生返回原籍,搞到不少全国各地的车票,只要你想离开北京,要什么地方的车票都可以。老师手里拿着一把车票喊着:“哪位同学要走?明天的车票啊,都是好地方!”我和越林还有涿县的大哥哥上去一看,车票去的地方都不错,都是成都,重庆,贵阳的车票。我们几个一商量,决定拿贵阳的票。我们是这样想:哪个地方远,就拿哪里里的,一张车票有效期还有七天,哪里好玩就在哪里下,这样是最好的方法。中途下车还可以改签车票,一路就方便了,不用再为车票而发愁。我们拿了四张去贵阳的车票,管票的老师也不问我们是哪里的学生,谁要都可以。他的任务就是让学生离开北京,其实还真有点不负责任。老师的马虎让我们有可乘之机,这一条线路有2千多公里吧,一路上大城市很多,有西安,成都,重庆,贵阳等等,可以说可以环游祖国的中部地区。
1966年10月10日,就要离开梦想的北京,也带着失望离开。没有机会看到毛主[xi],的确是件很遗憾的事情。离开的这天,温度骤降,一下子北风凄厉,等车的时候可把我们冻坏了,我们从南方来,很不习惯,穿的衣服又少。还好是今天离开,要不然还真够受的。回望北京,已经没有了先前刚来到的热情,在寒风中等待更有些狼狈不堪感觉,把所有带来的单衣都穿在身上,还是感觉很冷。涿县的大哥哥却带着棉军大衣,我们相互穿着,熬过等待中的寒冷。
终于上了火车,心也平静了,列车徐徐驶离北京。再见!首都!
四游巴蜀天府
在列车上,我拿出了地图册,和他们三人商量下一步如何安排?我们把第一站选在成都,虽然没有去过任何地方,但是凭着感觉走,感觉上成都应该比西安更好些,所以在西安就不做停留了。我们在车票有效期里的时间还是很紧张的,好像只有七天时间。一切计划好了,现在心里没有一点负担,列车时快时慢,没有一点准时间的。
一路黄土高坡,十月已经把绿色都收获了。列车爬上秦岭,是用两个火车头拉上去的,我们把车窗打开,看着少见的情景。车过宝鸡以后,火车穿行在无数的隧道中,和黄土高原截然不同的是山变绿了,一片郁郁葱葱,感觉十分美好。我学过地理,秦岭是一条分水岭,南北气候的确有很大差别。北京出来学校发给我们路途生活费,因此路上吃是没有问题了。
出了山区,进入了平原地区,离成都就不远了。
坐火车也是很辛苦的,火车超员在那个时期更是免不了。可以说只要能站住人的地方都挤满了人,厕所也不例外。我们是从始发站上车的,还有座位可坐,而中途上车就惨了。座位底下,行李架上都有人占领。上一次厕所比什么都难,我们男生还好点,女生就有点麻烦,要把门关起来才能方便。所以车上只能临时商量,集中一起去方便。还有就是车临时停下来时,从车窗爬出去,在路基边找个隐蔽点的地方方便。
成都到了,在省委接待处我们被安排到杜甫草堂公园住下。真是个不错的地方,这里曾经是唐朝大诗人住过的草堂。翠竹怀绕着草堂,一片宁静。而文化革命一样没有放过这位诗圣,本来是纪念堂,现在改成红卫兵接待处,喧闹又嘈杂。一位被人崇拜的诗圣已经扫地出门,我们不知道他的那些纪念物是捣毁还是收藏起来了?我从小就读过他的诗,有着很深印象。
素称天府之国的巴蜀,还是比较繁荣,吃的东西非常便宜。虽然都和辛辣有关,但是我还是喜欢。我的祖籍是湖南,从小就跟父母一起吃辣,所以很对我胃口。在成都我们还是要向接待处借粮贷款,不然就无法生活,名义上都是回家路费。钱虽然不多,但是维持是没有问题的。我有两张学生证,就可以领双份,自然生活更好些。66年时期物价十分便宜,尤其是吃的,譬如广柑才8分钱一斤;1·8元就可以买一只烧好的鸭子,我和越林两个人都吃不完。在成都我们逗留三天就离开了,因为是要候着这张火车票来用。一般主意都是由我来定,越林都听我的安排。成都转车没有遇到任何问题,签一下票就可以。我们下一站就是山城重庆,我们都看过著名小说《红岩》,似乎对山城还是了解点。在那个时期的学生应该都阅读过《红岩》这本小说,它对我一生教育意义重大,书中每一位人物都鲜亮地活在我的心中。
抵达山城已经是凌晨时候,从火车下来,抬头看城市的一片灯火,薄雾中的山城更显神秘色彩。天还没有亮,接待处还不知道在哪里?只能在车站外等到太阳升起的时候了。天亮后我们四人找到了接待处,被安排在沙坪坝地区的一所中学住宿,这所学校的名字是杨家桥中学,只记得离渣滓洞不是很远,就两站路吧。我们自己坐公共汽车去了沙坪坝方向,在《红岩》小说里沙坪坝被多次提到过,在我的印象里很深刻地记着这一段故事。重庆房子都在山坡上,马路也是环山而筑,道路两旁就是住房,没有什么高楼,一般只是两三层的小楼房为多。学校也不例外是建在山坡上,宿舍与食堂的路都是有坡度。我们住的地方还算是干净,都是军用被褥。吃得好像不好,很不对自己胃口,不管如何饿是饿不着的。钱所剩不多了,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我们都给家里去过信,告诉父母我们的情况。我父亲着急也没有用,每到一个地方我们必然发一封信回家报个平安。我和越林商量,我们都是否都写信回家,让家里寄点钱来,这样也可以多游玩几个地方。大有“将在外,君命而不授”的味道,我十分得意我们这一次创意,胆大妄为的行动。
有许多事情的发生,真是千载难逢,“革命大串连”就是这样的事情。
家信发出去后,只有耐心地去等待。我的父母分居两地,我分别给爸爸妈妈去了信,意思就是让他们给我寄钱来。我们做好在重庆长时间驻留,一封信的来回应该是2星期左右。反正在学校都有吃的,坐公共汽车也不要钱,因此在生活上并没有什么大碍。我从北京出来后,就买了个手提包,越林也买了一个,这样比打背包要方便许多。等待也很难熬,信寄出5天后,我们每天都到学校收发处去问有否我们的信件或者汇款。
我们一边等待,一边去游玩。歌乐山是去的第一个地方,因为那里是《红岩》小说故事发生的地方。我去了渣滓洞,看了当年蒋介石,关押革命志士的集中营,感受到了《红岩》小说的那种黑暗残酷的气氛。在山下死难烈士纪念碑前,我们都向死难烈士深深默哀鞠躬。
记得那时候重庆最繁华的市中心没有什么高楼,感觉城市面貌很旧的,不能和那时上海相比较,差得很远。我第一次走上嘉陵江大桥,感觉是那么高,很有气势。过江后到了北碚,据说是蒋介石休养地方,那里温泉非常好,我们自然也不会放过这样机会。北碚的风景很美丽,我和越林还泡了温泉。我喜欢在大浴场洗,地方像游泳池,从山上流下的小瀑布就是温泉水,很惬意的。越林有点害羞,躲进了单间浴室自己享受起来。万万没有想到回来后,当天晚上就患上了皮肤病,把他着实吓了一大跳,皮肤上出现一块块铜钱般的痕迹,像金钱豹一样。我急忙带他去了医务室,还好并无大碍,吃了药几天就消失了。
还有许多纪念地我们都去过,譬如共[chan*]党在重庆办事处等等。时间在那时显得非常宽松,在等着家里给我汇钱来。如果不寄钱来就准备打道回家了,我就这样考虑的。大概7天左右爸爸的电汇来了,给我寄了70元钱;又过了一天妈妈的电汇也到了,给我寄了50元钱。这下我可富有了,像个小财主。越林家里也寄钱来了,我们都很高兴。在那时候,能有这么多钱,的确感觉很好,兜里有钱遇事不慌。爸爸妈妈把这个月的工资都拿出来了,为了他们的儿子能平安回来。他们也知道出门在外是不容易的,15元钱能在外坚持了近一个月已经不简单,毕竟是15岁的孩子嘛。后来爸爸感觉钱还是少了,又寄了50元,可是我离开了重庆,没有收到最后的一笔钱。后来回家后爸爸跟我说的。
有了120元钱,已经是不小的一笔数字,可以抵上老工人两个月工资了。这也是我活到15年第一次看到最大一笔钱了。艰苦了好久了,肚子也空空的,没有油水。当天我和越林一起下了饭店,花了几元钱美美地吃了一顿。而后有买了一点生活必需品,并作好继续南下的准备工作。在我带上的地图册上已经圈定的城市是贵阳,桂林,长沙,南昌,杭州。在重庆我们整整待了半个月,应该要动身了。原来车票已经作废,但是已经没有任何关系,就像是飞机已经达到最高点,总要下降一样。我们去接待处联系好回上海的车票,目的地是返城,没有任何麻烦,很顺利。车票到手,拿起提包直奔重庆火车站。
没有想到火车站人声鼎沸,到处都是人,有旅客,有学生。进站都十分困难,我们有车票都要靠挤才能进站,其中不少人没有车票也往里挤。我们费了好大劲才进站,很危险。有些人都挤伤了,还有人没有办法就从山坡的围墙上往下跳。围墙有5—6米高,我亲眼看见有学生跳下摔得不轻,好久都爬不起来。我看着心里在为他们身体担忧,默念着“要小心啊!”人到急的时候真的是什么都敢做,俗话说:狗急跳墙,真是一点不假,人也一样。重庆火车站的次序简直是糟糕透了,不知是人多缘故还是本就是这样的,好像列车发送也不是很多。
我们有车票,不用很担心。下一站准备去云贵高原,本想去遵义去看看,但是考虑时间来不急,还是去贵阳了。时间已经到了11月初了,主要还是考虑冬天的到来,虽然是在南方,但是我们带的衣服很少,万一冷空气来了就很麻烦。
五进入大西南
火车出了巴蜀,云贵高原已经能感觉到了。仿佛都在山区穿行,一眼望去,山与山相连,空间似乎也有些压抑。火车经常在隧道里行驶,都说是川贵铁路修筑非常艰难,我在学地理课时,老师就怎么讲过,现在自己亲眼所见,的确感受更深了。这里是红军走过的路,有遵义,有彝族生活的地区,有娄山关,只能在火车上看看地形风貌。
十几个小时的路还算顺利,我们抵达了贵州省府贵阳城。天气阴沉沉的,不见天日。有贵阳当地人告诉我们,贵阳就是这样的天气居多,冷热空气在这里交换缘故,天气变化无常,人感觉不怎么好。我们住在贵阳工学院,我听妈妈说过,自己有位亲戚在这里工作,可惜没有她具体姓名和地址,我就没有去打扰她了。
在贵阳没有什么好玩地方,也就去逛逛市容,我们是从上海来的,感觉和上海相差甚远,它的市中心最高的楼也就6层吧,一点也不热闹繁华。在贵阳学校伙食很差,都是辣椒,而且很辣的。越林就感觉很不习惯,几天下来,大便都有困难了。我还是勉强能对付,待了3天,我们准备离开贵阳去桂林。那天,我们早早来到火车站,没有想到去外地火车都没有,只能在车站月台上等候,不知道什么时间才有火车。那天晚上,夜色更阴沉,天气很冷。很多学生冻得都受不了,有人想出办法,在路基上点起篝火取暖。到处都是火堆,就像在开篝火晚会一样。我们四人看见有一列车空停在道轨上,我们东摸摸西转转,发现有一个车厢车窗没有关好,就爬了进去,反正比在外面要好多了。没有想到这一次,给我们带去本没有打算去的地方。
在车厢椅子上,我们正睡的酣实,大概在早上5点多,我们被人声吵醒了。一打听,这次列车开往昆明。我们一想,这也不错啊,去春城玩一下,真得不错!而且我们都有座位,也没有人查票。据说,66年春天,这条铁路才刚刚建成,我们都感到很庆幸的。天助我等!这趟列车是临时列车,在车上非常艰苦。没有水,没有吃的。铁路沿线有的车站都没有建设好,有钱也没有东西可以买。我们带得一点吃的很快就没有了,饥渴难挨。火车时走时停,有时一停就是好几个小时。我们暗暗后悔上了这次列车。第二天,火车还在慢慢地行驶,因为刚修好的铁路路基还不是很好,在山里的速度就更慢了。学生们开始提抗议了,要求解决水和干粮问题。派代表和列车长联系,时间久了,是要发生问题的。后来列车长说在云南宣威可以有食品,水补充。车到站后,我们看见很多工人,抬着水和馒头来了,可把我们高兴坏了。齐声高喊“工人阶级万岁!”“向工人阶级学习!”等口号,场面还是很激动人心。我拿了5个大馒头,一口气吃了3个,剩下2个放在路上吃。这一次大救济真是太重要了,我至今都能清楚记得那一次情景。他们几个也都吃到了,一路上还在议论这件事情,大家感触都很深。火车还是开得很慢,这贵阳到昆明应该也就千把公里,火车整整开了两天一夜,坐得人都迷迷糊糊了,原来精神头也没有了,人搞得疲惫不堪。
火车临近昆明速度加快了,后来才知道这一段路是个下坡路,速度自然加快了。我没有数过这条铁路有多少个隧道,山连着山,洞连着洞,看见了筑路之艰难。昆明终于到了!都说昆明是个春城,这一点不假,十一月中旬,还可以穿着衬衫。与贵阳相比,昆明气候要好多了。接待处把我们安排在一个小学校里,铺得盖得都是全新的被褥,听说都是战备物资。
阳光下的昆明,温暖如春,正是游玩得好时机。那天下午我们几个去了滇池边的西山龙门,是沿着石阶登上去的,登山花了两个多小时,到龙门天色将黑。龙门是贴在直壁悬崖上人工雕琢的通道,十分惊险。站在龙门放眼望去,滇池在夕阳下波光粼粼,夜幕里可以看见昆明城灯光闪烁。等到我们玩了一会儿,天空彻底黑了下来,回城的公共汽车已经没有了。只能走下山去,选择原路回去,看不清楚台阶感觉很危险,还是沿着公路走,要绕山而行。我们边走边笑着盘山而下,走到住所已经是半夜12点多了。第二天两条腿都迈不开步,疼了好几天。
我喜欢祖国美好河山,喜欢在名胜古迹里感受历史沧桑。我在学校就特别喜欢上地理课,地理成绩一直是最优秀。我一直梦想像徐霞客一样,游遍祖国大地。这次革命大串联给了我一次大好机会。
后来我们还去了金殿,一座非常辉煌的寺庙,在那时却没有遭到破坏,的确有些惊讶。我不记得是哪个朝代留下的,但是影响依然很深。
昆明气候宜人,但是发展感觉很滞后,城市多是年代久远的房子。没有高楼,城市很乱。但是印象身的还是吃的,价格很便宜。我早上就去醪糟店来上一碗醪糟鸡蛋,好像是1毛钱一碗,很好吃的。我第一次吃了过桥米线,味道的确不错,就是有点辣。在昆明我们待一个星期,口袋里也有钱,在学校里还可以赊帐吃饭,因此还过的不错。
六中南故乡行
我们从昆明搭上了回家的火车。我盘算着还能去什么地方?地图一看,途经桂林。我早知道桂林有山水甲天下之说。心想:绝对不能错过这样的机会,机不可失。到了桂林站,车站的工作人员阻拦我们学生下车。后来才知道,革命大串联已经近尾声了。大部分都是被遣返的学生,但是我们还是强行下了车,取得成功。
我们被安排在桂林民族学院,一个很美的地方。真是山水甲天下,就连一个学校也如此地美,这在起地方是少见的。学校就在风景区内,离骆驼峰不远,一出大门往前走点就可以看见。放下行李,我们几个迫不及待地就去欣赏美丽景色去了。漓江的水是那么地清澈,一眼就能看见水里漂动的水草。那时桂林人口很少,却要接待那么多学生,是很难为桂林人民了。
我们下午去了七星岩,这个地方我早就知道,非常著名的旅游景色,这也是我第一次看到如此大的地下溶洞。洞口很大,据说抗战时期,桂林的百姓就把这里当作防空洞,这里能容纳桂林所有的人口。我们很是调皮,有个地方不能下去,我们也爬了下去,在洞里我们还发现过人的头骨,还有手榴弹。七星岩是由七个洞穴组成,开放的是其中最大一个洞穴。第二天,我们商量一下,买好了手电筒,直奔没有开放的其中一个洞穴而去。洞口有老百姓在那里晾晒的东西,洞口也就几十平米。洞口还是开阔,像个喇叭状。走进不多远,路越来越狭窄,最后人只能侧着身体挪着进入,黑暗给人心里产生巨大的压抑感。或又开阔点,继续走了几分钟,被一汪水挡住了去路,水不深,手电的光柱能看到清澈见底,水下可以看到还有洞穴,但是过不去了,真不知道这水连着什么地方?抬头用手电照着山里的裂缝,光柱消失在一片黑暗中,可以感觉深不可测。探险只能到此为止了,原路退回。大家多少有点扫兴,一无所获,也只当是游玩中一个小插曲了。
在桂林吃到了粽子,个头特别大,起码有上海粽子4个大。一顿吃一个就很饱了,味道不错,像是八宝粽一样。那里甘蔗特别便宜,2分钱一根,就拿它当水喝。后来在回家的火车上我买了五根,一直吃到长沙。
漓江的水,桂林的山。山水相映,就如一幅美丽的水彩画一样。喀斯特地貌带来了如象鼻山,骆驼峰,穿山洞等奇特的景观,使人难忘。桂林是我们一路走来最美丽的地方,不愧是甲天下啊!
桂林出发,我们直奔湖南毛主[xi]的故乡,那也是我的家乡。
桂林到长沙不是很远,当天就到了。就住在湖南大学,记得就在岳麓山下。枫林尽染,一片火红。我父母就出生在这里,湖南长沙。在中学以后父母就远行天下,而我第一次来到父母生活过的地方。有种回家的感觉,虽然我不是在这片土地上出生,但是血脉里有这里祖先留下遗传。一切对我来说是新鲜的,没有去拜访我的亲戚,手上也没有他们的地址,很是遗憾。我漫无目的在这里游荡,寻找潜意识里根的感觉。在我的毛主[xi]语录上留下来过的印章,唯一的这次串联留影就是在毛主[xi]曾经在那里教书的师范学校。是和河北大哥哥拍了一张照片,因为在长沙我们就要作别了,一个多月的友谊,还是能让人难分难舍。他们要沿京广铁路北上,我们要继续沿浙赣铁路东去。这里是我们分道扬镳的最后一站。
已经在外2个多月了,人非常的累,也有点想家。我们打算在长沙游玩,在去韶山毛主[xi]的家乡一次,就打道回府。
韶山,在当时是红极一时的圣地。大多数人都是抱着对毛主[xi]的热爱去的,就像去找寻他老人家革命的足迹,去感受他的普通生活。那间半是草屋半是瓦房的故居,给我带来很深的印象。
我们和河北的哥哥道别了,互相留下了通信地址,在以后很长的时间里,我们一直都有通信来往。
火车往上海疾驶而去,时间是1966年12月20日,历时2个月另15天,年龄15岁另7个月。
不久上海“一月风暴”开始了……
后语:
今年是距离毛泽东发动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四十年,这是历史上一次最大的群众运动,影响深远,震惊海内外。那时我还只是一名初中刚毕业的学生,并没有多少政治头脑。我参加了革命大串联,它是文化大革命的一个产物。文化大革命到底是革了谁的命?我还在思考这样的问题。文革在1976年以后被全面否定,但是它是否还有没有一点积极的地方呢?我想:政治上的一派否定另一派定论可能会让人感觉牵强了。百年后,后人自然会有戏说与评说吧。文革给那时当权者带来了巨大压力。那时是反修防修;现在是反腐斗争,有惊人的相似之处。我们现在某些领导者,在政治思想上是薄弱的。可以说还不如过去的年代,值得发人深省。私欲的膨胀达到我们党建国以来前所未有的地步。让人们感觉他们太猖狂了,从没有把人民放在眼里。法律的压力,远没有人民的压力大。文革让我看到了人民力量。四十年过去了,一段历史被永远刻在我的心里。
本文已被编辑[文清]于2006-6-13 7:40:42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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