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清晨,我漫步在湿润的河堤上。空气异常清新,这种感觉已经有好多年没有遇到过了。
东方,五彩浓厚的朝霞,像汹涌澎湃的海洋,掀起了色彩斑驳的波涛,撞击到天涯上,激起穿空的霞浪。只要你留神观看。它就能幻化出你心目中各种神奇的向往和图案。那跌落的向往。又激起层层叠叠的绚丽涟漪,一直穿越现实的天际,进入另一个时空。
世间的事物就是这样,色彩越是绚丽浓重、形状越是变幻奇异、内涵越是诡秘莫测的实物。越是充满诱惑,越会使人沉醉、留恋、痴迷。太阳也是如此。你瞧,太阳迟迟的不肯离开那里。定是留恋那过于绚丽浓重的朝霞。这不是好兆头。过于绚丽迷人的事物,总是好景不长,背后也常藏有居心叵测的阴谋。
我知道,太阳没有升起,并不意味着时间停止。我不能像太阳那样。
往回返时,看到联合收割机排成了长长的车队在路上行驶。真有点蔚为壮观的气派。
时事真会嘲弄人,我上小学那时,到处都是铺天盖地的“今年农业机械化”的教育和宣传。到处都可以看到“三面红旗力量大,天大困难也不怕,大干苦干三个月。实现农业机械化!”的标语口号。可是每年也就只能看到这些新换上的标语口号。而现在,到处跑的是联合收割机,可三面红旗却早已成为往日黄花了。
那时,我们受到的传统教育,以及渴求粮食丰盈,不再饿肚子的期盼,还有夏收时的辛苦劳累,力不从心。都使我们迫切的希望,人民公社真能像课本上讲的那样,像歌中唱的那样,是棵常青藤,越来越兴旺发达,早日实现农业机械化,打出够吃的粮食。我们经常在一起憧憬着美好的未来。当时就有一首歌代表了我们的愿望:“我有一个理想,一个美好的理想,等我长大了,要把农民当,要把农民当。种的棉花堆成山,种的粮食装满仓,种的果树满山岗,养的鱼儿满池塘。这个理想多荣光。”
我们常常幻想着,开着联合收割机,这边收进去的是麦穗,后边出来的就是面粉,才不管老天爷配不配合。在一望无际的麦田里尽情的丰收。有吃不完的粮食。再也不用在烈日下,晒得脱皮,嘴渴的吐不出唾沫。还要祈求老天爷让太阳再毒点。千万不要阴天,影响晒麦碾场。从早到晚弯着腰,滴着汗,一镰刀一镰刀的割,一捆一捆的收,一架子车一架子车的运,一场一场的碾压,一锨一锨的扬场。等收到了仓里,人已经掉了几层皮。但只要把麦子收回来,没被雨淋,也值了。
那时,我们从未见过联合收割机,只是在“新闻报道”的电影记录片中见到过。我有幸见到一次收割机还不是联合的,不幸的是没见到它收割时的威风。那是在解放军的草滩农场。它坏了,不能用了。所以才要我们学校紧急支援抢收。
是啊!又要到收获的季节了。好久没有看到麦收的场面了。更没有见到过联合收割机收获的场面。那可是我们那一时代的人,从小就憧憬的。
残存在记忆里的一些往日麦收片段,在我的脑海里,萦绕着。我不由得转向了旁边的岔路,加快脚步,朝最近的麦田走去。
麦田里的麦穗,已是金黄一片,只有根部还有些许黄绿色。大约再有两三天的成熟期,就可以收获了。记得小时候,每到麦子的穗头变黄时,我们就会到麦地里去剪麦杆。用麦杆编蝈蝈笼,有五角形的、七角形的、九角形的,下边尖尖的,螺旋着向上慢慢变大,然后,再快速收口,像一个大海螺。也有编成中间细的葫芦状的。当然,也能编六角、八角形的,那需要加半根的技巧。编好后,再编一个同角的盖。是双层的,也带螺旋,旋转着盖上去要大小恰好,还不能掉下来。这难度可比编笼子大多了。我们总是编五六个不同形状的,将来按蝈蝈品质的优劣。分给它们不同的住房。剩下的就是要到田野里去捉蝈蝈了。蝈蝈比较稀罕,麦地里有,菜地里也有,但没有豆子地里多。麦地里比较多的是一种会鸣叫的蚂蚱,叫起来是一两分钟不断的长声,当地人把它叫“蝣子”。
捉蝈蝈是很辛苦的,要牺牲中午的休息时间。冒着烈日,在地里静静等候。不知蝈蝈是不是也在生存中进化了,它非要等到太阳最毒的时候。田野里没有人,连鸟儿也躲避烈日回窝休息时,四周静悄悄的。雄蝈蝈才开始试探着短促的鸣叫一两声。这时,你不能就着急的寻声过去捉它。因为此刻,它的警惕性特别高,稍有动静,它就会像鹞式飞机那样,一个跳跃弹向空中,振翅飞逃溜掉。其它尚未暴露的蝈蝈也会跟着一起逃跑。留下烈日下尴尬无奈的你,望“飞”兴叹,追悔莫及。这块地里,已不可能再捉到蝈蝈了。那样,你不得不从头开始,还得在烈日下,再多晒一两个钟头。你必须耐着性子等。要等到它认为一切平安无事,彻底的放开那它那被太阳晒得干透的鸣翅,忘我的高歌。其它蝈蝈也开始跟着高歌时。这表示,它们已把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到了相互的竞争中。已放松了警惕。这时,你才能悄悄的,挑一个鸣叫声最清脆响亮的蝈蝈,寻声定好它的方位。等着田野的风吹来。四周的草木随着风摇动着,发出有节奏的响声,你才可以大胆的,但仍然要悄悄谨慎的,随着风的起停,从迎风面向它慢慢靠近。你也不能靠得太近,当你可以看到它,或确定了它的具体位置时,你得慢慢的举起手中的捕网或草帽。一切动作和过程,都尽可能的像螳螂那样,随着风的节奏,跟着周围的物体,一起摇动。渐渐靠前,靠前。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一但你的捕网或草帽可以够着它时,你也必须像螳螂那样闪电般的出击。……
一阵阵凉爽的风抚面而过,太阳还未出来。我抬眼观望太阳应该在的位置。哈!东方那诡秘的朝霞,果然酝酿成了“龙口夺食”的阴谋。此时,它已退掉了色彩绚丽的伪装,露出了铅灰色的阴霾面目,把沉醉痴迷的太阳完全淹没在彤云密布中。这是麦收前最害怕的天气。往年一但出现这样的天气。全民齐上阵的“龙口夺食”就开始了。即使能几天几夜的冒雨抢收。夜以继日的把麦子抢回来,因为没有太阳晒。用不了几天,潮湿的麦子就会发芽了。磨出的面又少又难吃,那真是太可惜了。
每到这时,我们就总想问大人,啥时候才能实现农业机械化!不再靠天吃饭?
但我们没问,知道问了也没用。他们说话啥时算过数。……
现在好了,到处都有联合收割机。尤其是粮食加工行业已不仅仅是过去所希望的初级机械化,而是大规模高速的现代自动化。再也不用怕像今天这样的天气了。
雨说来就来,我抬头静静的欣赏着风起云涌的天空,没有朝回跑。豆大的雨点打到仰起的脸上,略有些麻疼。
这就是“龙口夺食”,可这又有什么好害怕的了。
过两天我还会来看联合收割机收获的场面。那丰收场面定很动人。
本文已被编辑[古草]于2006-6-12 16:57:16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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