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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落落急匆匆地拦了一辆车。

宋琪在电话里哭得一塌糊涂，秦落落听了半天没有听明白，只知道林明又在外面有了女人。

宋琪幼年丧父，母亲带着她嫁给了秦落落隔壁的王屠夫。秦落落至今还记得，小小的宋琪牵着母亲的衣角，睁着惊慌的双眼，怯怯地缩在母亲身后，象只受惊的小兔子，她警惕地看着四周，随时准备拨脚而逃。母亲说，那孩子可怜，你看，头发乱蓬蓬的，落落，你把那朵黄色的头花送给她吧。秦落落在自己的小皮箱里找到那朵黄色头花，觉得旧了点，想了想，又拿了朵红色的。宋琪接过头花，蠕动嘴唇，轻轻说，谢谢。

长大后的宋琪仍然胆怯，遇到一点小事便惊慌失措。比她小几个月的秦落落却很有主见，反而象姐姐一般。

十五岁那年，宋琪的母亲去世了。宋琪失去了最后一个亲人。好在，王屠夫虽然让宋琪做不少家务事，却并不打骂她，也继续供她上学。

初中毕业，老师劝宋琪和秦落落一起考高中，按她的资质，以后考大学是没有问题的。宋琪在老师的劝说中一再地摇头，老师再劝，她的泪水便纷纷掉落下来。秦落落知道她急于独立，早点有份工作。于是，在她们十六岁的时候，秦落落进入高中，宋琪去了省城读中专。

秦落落第一次见到林明，是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天。宋琪已经毕业，在县城的贸易公司做财务人员。听到秦落落的喜讯，她买了酒和菜来庆祝，林明就跟在宋琪身后走了进来。第一次看到林明，秦落落有点失望。在两位女士面前，林明翘着二郎腿，嘴里叼着烟，不断地吹嘘他的各种见闻。秦落落一向不喜欢夸夸其谈的人，又讨厌他弄得满屋子的烟雾缭绕，不由微微皱了皱眉，宋琪的视线却一直没有离开过林明，看来，这个傻女孩真的爱上他了。

林明走后，秦落落和宋琪进行了一次彻夜长谈。

“你爱他什么？”秦落落认真地问。

宋琪的眼睛在黑暗中灼灼发亮：“他很爱我，对我很好，真的。”

“不是他爱你就可以了，你了解他吗？”

“当然！”宋琪说：“他是我们单位的采购员，我觉得他挺聪明的。不过，最主要的是，他真的对我很好！”

“对你好就够了吗？”秦落落急了：“我怕你吃亏呀，琪琪，你要谨慎一点啊。”

宋琪笑了，黑暗中握住了秦落落的手。

“我知道，落落，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很爱林明，他也爱我，你不要为我担心。”

看着宋琪幸福的笑，秦落落的心才稍稍安定下来。也许，是自己多虑了。她又何尝不希望宋琪幸福快乐呢，在这世上，她已没有亲人，虽然王屠夫是她的父亲，与她毕竟没有血缘关系，也许林明真能给宋琪带来幸福吧。

“落落，你有喜欢的男孩子吗？”宋琪转过脸来问。

秦落落哏哏地笑，不好意思地说：“我都还在读书，不象你，参加工作了，当然可以谈恋爱了。”

“就算没有谈恋爱，总有自己比较喜欢的人吧，没有自己喜欢的，也应该有喜欢你的人哪，我不相信没有，你老实交待！”宋琪不依不饶地缠着秦落落问。

“有又怎么样，考了不同的学校，还不是天各一方！”秦落落黯然，“他叫刘卓群。我去广州读书，他去哈尔滨，那么远，只有寒暑假才能见上一面了。”

宋琪默默地握着秦落落的手，两个十九的女孩看着窗外洒进的淡淡月色，心里充满了年轻的幸福和忧伤。

秦落落大学毕业后，上班的第一个月，便接到了宋琪的喜柬。其实，她早就料到，象宋琪那么实心眼的女孩子，只要跟了林明，就一定会跟到底了。

那天下午，秦落落刚到家，母亲把宋琪的喜柬递给她。

“宋琪这孩子结的是什么婚哪，男方家里真不象话，到现在没露过面，连个见面礼都没有……”

“妈，不是你那个年代了，结婚是他们自个儿的事，跟父母有什么关系呢？”

“你知道个什么呀？结婚之前就不重视琪琪，结婚以后还能指望他们对琪琪好？”

母女俩正说着，王屠夫气乎乎地走了进了，进门就嚷起来。

“你们看林明家里这是什么意思！琪琪五岁跟着她妈过来，我供她读书，供她吃饭，等她上班了，挣钱了，林明家一个大钱不花，就把女儿这么要过去了？比铁公鸡还要铁公鸡嘛！你们说，这女儿我要怎么嫁？不风光，人家指背皮说我这个做继父的，风光了，我还真不甘心哪！”

“消消气，消消气！”秦落落的母亲倒杯茶递过来，“琪琪呢，也是靠你这个做继父的才有今天，街坊邻居都看在眼里呢。你呀，尽自己一把力，好歹琪琪的妈妈跟了你十年。别说风光不风光，好歹让她高高兴兴地嫁过去吧。”

王屠夫仍然生气。

“我不管，他家没有提亲，没有彩礼，我也不嫁女儿，给她两千块钱，她自个人去嫁吧！”

宋琪就是在这种尴尬情形下结了婚。结婚的日子定在五月初十，虽是初夏时节，南方的太阳已经很毒辣。没有送亲的人，也没有接亲的人。秦落落陪着宋琪走路去酒店，两人一路沉默着。那是秦落落记忆里最不象婚礼的婚礼，没有主婚人，没有证婚人，没有双方亲属。只有几桌朋友和同学，上菜后，新郎新娘与大家起狼吞虎咽，互道告别。这样的婚姻，一开始就没有得到应有的重视和祝福，似乎预示着未来的艰难。秦落落不断地侧脸去看宋琪，她的脸色很平和。也许，她把失落埋在心里，也许，她是幸福的。她爱林明，这一点足以让她排除生活中的任何困难。

宋琪婚后，和林明租住在菜市场旁的小巷子里。人还没进巷子，垃圾腐烂的臭味先熏了过来。在巷子里转几个弯，再拐进另一条昏暗的小巷，便到了宋琪的新家。因为排水设施不好，门口常有积水，两旁的墙根上长满了绿苔。宋琪很能干，十几平方米的小家收拾得干干净净，把林明侍候得老爷一样，饭来张口，饭吃完，边看电视边剔牙齿。有时，秦落落把母亲的话带给宋琪：“我妈说，男人是会惯坏的！你看，林明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帮你分担。”宋琪总是不以为然：“好不容易有个家了，我很珍惜。家务事总得有个人做吧。”

宋琪就是这样，她从来没有想过，不是每一个人都会认同她的付出，感动她的付出。这世间，不是每个人都那么知好歹，知冷热啊。

林明常大言不惭：“我找老婆可是戴眼镜找的，就相中了她善良，会做家务。”虽是玩笑，秦落落却不爱听，又挑不出这句话哪里不是。唉！只要宋琪甘心，旁人又能多说什么。

出租车停下了，巷子太窄，开不进去。

秦落落不明白宋琪怎么能在这样的地方生活这么多年，更不明白她为什么对林明爱得死心踏地。一个其貌不扬，不负责任的小男人，犯得着吗？更可气的是，就这个其貌不扬，不负责任的小男人还在外面搞三捻四，面对宋琪的质问，他梗着脖子说：“你信别人胡说！有本事捉奸在床！”宋琪反而被他的气势吓倒了，拿不准他到底在外面有没有相好，犹犹豫豫地对秦落落说：“可能没这回事吧，会不会是人家冤枉他的？”秦落落气急了，指着她大骂：“不可救药的蠢女人！”每次，秦落落都发誓以后再也不管这笨女人的家务事，让她守着这小男人过傻日子去。可是，每当宋琪的哭声在电话那端响起，她还是义不容辞地飞奔而去。

看样子，宋琪平静了许多，一边来开门，一边在打电话。放下电话，她用红肿的眼睛看着秦落落，眼神很怪异。

“落落，我知道林明在外面的女人是谁了。”

“谁？”

“向小娴，刘卓群的老婆。”

“瞎说！”秦落落瞪圆了眼：“这怎么可能。”

“真的。我刚才接的就是刘卓群妹妹的电话，不会有假。”

“乱了，乱了，乱套了。怎么会这样！”

秦落落颓然跌坐在椅子上，半晌说不出话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