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兰是八斗中学公认的“校花”。

王小兰的美是无法说清楚的。诗经中描写的“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也不可如此。她的美不仅赏心悦目，而且是一种味道，只要你看上她一眼，她就会勾你的心，勾走你的魂魂。

漂亮的女孩都有一颗自高的心，王小兰像一个骄傲的公主，平日里对男生瞧也不瞧上一眼，遇到男生找她搭理，她就把头扭过去，把冷陌的后脑勺对着那些死皮赖脸的人。不过，男生对她却恨不起来，更听不得别人说王小兰一个坏子儿。如果有人胆敢冒天下之大不韪，那必定惹起大家群起而攻之，落得个死有余辜的下场。王小兰是女孩中的精品，大家虽然得不到她，却也有保护精品的责任。据说，马成军就为她打了很多恶架。马成军在我们学校是响当当的人物，连老师都躲着他，不敢说道他，任他自生自灭，由长由短。老师们碰着他，大都眼睛低垂，仿佛没看见他这个人似的。如果要把他放进眼里，无论是怎样厉害的老师，日子都不会安生。刚刚从南岔中学调过来的一个女老师，看到马成军在她的课堂上毫无顾忌地把前排两位女生的头发悄悄扔满了粘草子球。不明就里，就让马成军站到讲台旁为她陪站。马成军从来没有这么乖巧，居然一下子懂得了尊师重教的道理，像小绵羊一样温顺地站在讲台旁。只是，看到那两位被他捉弄的女生摘粘草子球时，弄得头发像鸡窝的样子，才忍俊不禁地大笑起来。于是，那位女老师又让他在太阳底下站了一个小时。不久以后，怪事连连。那位女老师晒在教学楼屋檐下的短裤、胸罩就不翼而飞了。害得女老师没有胸罩换洗，加之教务繁忙，只好不戴了事。透明的衣衫是不敢穿了，只好用深色的衣物裹住青春的身体。那段日子，同学们总爱向女老师问题目，女老师俯身下来给同学讲解，而同学们的眼睛却瞟向女老师的衣领下面。没有胸罩兜着，女老师那硕大丰润的ru*房在同学们眼里一览无遗，连粉红色的乳晕都瞧得格外真切。我那不争气的斜眼同学，口水都流满了铺在课桌上的作业本。女老师后来自然意识这件事，可也说不出口，自己的学生欣赏了自己的ru*房，要是校长知道，不责怪她行为不检点就万幸了。女老师向马成军举了白旗，把整个事情隐瞒了下来。后来，这个女老师得了精神分裂症，总是怀疑有人偷看她的胸部，总是用一块白布缠住自己的ru*房，结婚之后，连丈夫都不许碰。做丈夫的软磨硬泡，终于扯下裹住她ru*房的白布，结果，失望至极，好端端的ru*房被裹得扁平，让人生不出一点欲望。她丈夫灰心之下，就和她离婚了。再后来，听说女老师就疯了，反正再也没有给我们上过课，慢慢地就从我们的记忆里消失了。马成军让我们敬畏的不是他的刁钻，而是凶狠。别看他长得敦厚，慈目善面，可打起架来，一点都不含糊，而且敢和社会上的流氓渣子打，用砖头拍别人的脑袋，他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有一次，我看到他用锁单车的铁链去抽邻校的学生，鲜血满地都是，吓着我小便失禁。而他漫不经心地脱掉倒在地上人的裤子，硬是要我换穿上。马成军的凶狠也让他留下了永恒的记忆，他的背部长着一条很长的“蜈蚣”，听人说，是被人用大马刀砍的，缝了二十七针。马成军的名言就是：我是不怕死的。如果，马成军生在抗日战争年代，单凭他的这种凶狠，说不定会生就出一个伟大的将军。只可惜，造物弄人，生在这个和平时代，做了我们几个小鬼的头目，真是冤屈。马成军在学校里做了天王，我便成了小天王。我虽然不敢打架，可谁也不敢欺负我。因为我成绩好，考试的时候，马成军就拿我的卷子抄，所以也不敢开罪我的。于是，我们班就有这样的怪事，我若考第一名，马成军就和我并做第一名；我考第二名，马成军也考个第二名，而且总分相同，分毫不差。老师虽然知道是怎么回事，还要装模作样地给他颁奖状。有些老师气不过，却也不想步入女老师的后尘，最多说几句“欺骗别人，最终还是欺骗自己”牢骚话而已。我非常悲哀，我无法“独占鳌头”。全是老师瞎了眼。还有这种悲哀带来的悲痛就是看着这群衣冠楚楚的老师们，我仿佛看到了整个人类的软弱性。我为自己悲痛，也为别人悲痛。像马成军这样的人物，保护王小兰自然是义不容辞的责任。只要有人说王小兰的坏话，两个耳括子是如何也躲不掉的，我偷偷地想，如果王小兰一直被马成军这么罩着，谁也不敢娶她，到头来只是老[ch*]女一个，岂不可惜了一个天姿国色。

大人们有一句话：“跟着好人学好人，跟着猴子学爬树，跟着老鼠学打洞。”我整天被迫跟马成军混在一起，那种自由快活，放荡不羁的生活也感染了我和马成军手下的斜眼。渐渐地我们变得流里流气，在没有老师的地方，就去朝女生身上撞，顺手去摸她们的胸部，摸到还没有发育的，就说是“太平洋”；摸到小的，就喊一声“桃子”，摸到一只大的，就尖叫一声“馒头”。常常博得满堂喝彩，教室喧闹声天，把女生羞涩的哭泣声遮得一点儿也听不见。碰到老师来了，女生慑于马成军的威信，也不敢告状。更重要的是，这种事情无法启齿。虽然斜眼“做案”多起，却一直没有被人告发。

我摄于做好学生的名声，出格的事情一般都很少做。和马成军混在一起，只想图一个太平的世道。

但有一天，我和马成军却成了“对头”。

一个星期六的下午，我独自躲在屋子里看了几张a片。其中一个片子中的女主角与王小兰的身材神似，骚得很，那种放浪形骇表情让我极度痴迷。我的内心躁动不安，蜷在房子的角落里一支烟接一支烟抽，烟圈散开，一缕一缕的，仿佛又化变成王小兰的模样，我抑不住发疯似的扑向那团烟雾，想去亲吻她，可被我抓进怀里的却是虚无荡荡的空气。我的脑海突然闪出一个念头：我爱上了王小兰。

我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这不是找死吗？敢动马成军的“女朋友”，也许是活腻味了。我站起来，推开窗，新鲜的空气立刻涌了进来，头脑清醒多了，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王小兰的影子渐渐地从我的脑海里淡去了。

唉！多么可悲的自我呀！

我以为这件事就是心里这么一闪而已，决不会生出事端和故事，但爱情的开始，谁也无法预料的。你不经意间放弃的东西，往往在你猝不及防的时候再一次推开你的心门，你躲都无法躲藏。不经意之间，与王小兰的一次亲密的接触，从此改变了我的整个青春时代，甚至我后来的人生轨迹。

那天，1996年的一个星期天，晌午下了一场暴雨。我在家吃过午饭之后，雨就停住了。我突然决定早点赶到学校去，主要是要帮助马成军誊抄物理作业，另外，晚上的自习也很重要，我要准备写一篇文章去市里参赛。整个年级就我一个人的作文勉强可以拿出手，语文老师三番五次做我的思想工作，还拿出一大堆集体主义荣誉感的废话劝我。其实，我不作声，心里早就愿意了。试想，舍我其谁，多么快意人生的一种惬意啊！自然当仁不让。等语文老师说到口干舌躁的时候，我勉为其难地接下这个任务，心里却欢喜得不行。

我一边走一边构思作文的题目和框架。不觉之间，到了八斗水电站，平常我们上学都是从坝上经过的。去八斗中学必须途径八斗水电站。这个水电站是极为老式的水电站，整个大坝只有一处泄洪的闸门。遇到大雨，上游的河水流量增大，水就会漫过大坝，我们上学就得踩水过河。因为河坝比较宽，水量又不很大的话，踩水过坝也是很安全的。对于我们土生土长的孩子来说，踩水过河是极为寻常的事。

就在这条河坝边，我碰见王小兰。

王小兰穿着一身袭白的裙子，裙子有一些透明，内层粉色的胸罩隐隐约约可见。裙子有一些小，束缚着整个少女的青春，裙子的衣领有些低，那青春的ru*房挺拔，仿佛要从里面滚落出来。我站在高处，去瞟她的衣领下面，虽然看不到什么，但目光的探索却无法停止。我注视着她的胸脯，目光有些迷离，迷离里又充满了混沌的渴望。

周子君，你也这么早，要去学校？王小兰看见我，向我摇手打招呼。

我有些失态，赶紧跑下河堤。

涨水了，真倒霉，又要踩水？我刚在家换了一双新鞋。我怕王小兰看见我满面的尴尬，故意找话题。

你不怕踩水？听说，前年有个学生踩水，被冲到坝底，尸体都找不到？

这水不大，没关系。我脱下鞋子，稳稳地站在河坝上，水差不多到小腿子这一截了。

我提着鞋就往河坝中间走，我不敢多看王小兰，生怕她发现我的眼睛老往她胸部的地方看。走了几步，我禁不住诱惑又回头看了她一眼，王小兰正一筹莫展地望着我。

过来呀。我朝王小兰喊。

我不能沾冷水，踩不了水。

为什么？沾冷水都不行。我想，是不是美丽的女孩都娇贵。

我只好往回走。暴雨过后，太阳变得愈加厉害，热得我脑门上都冒汗了。同时，心里也很紧张，生怕不能把持自己。

我来到王小兰身边，问她，是不是急着赶到学校？

嗯，我正要赶过去搞黑板报，星期一要检查，不然，学生会又要扣分了。

是不是没踩过水？别怕，我在一旁保护你。我把自己的鞋塞进书包，伸手鼓励她，一副豪情万丈的样子。

我怕。王小兰犹豫不决。那副楚楚的样子，谁都想伸手去帮助她。

别怕，我拉着你。

我不能沾水的。

沾水怕什么，我不也没事嘛！我搞不懂，为什么她就不能沾水呢？

那怎么办？你不回学校了？我也没办法，这水一时半会儿也不会退去。

要不，你背我吧！王小兰红着脸，就象冉冉升起的早上的太阳。

背她？我没听错吧。正是求之不得的事情。该死，马成军的阴影又笼罩我的心里，不禁打了一个哆嗦。

我迟疑了一下，四周中望了望，没人。

好。我不想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八斗中学两千学生，一辈子也不会碰到这种事情，除了我之外。

太阳突然被一朵云彩遮住了，光线呈金色落下来，八斗水电站河坝被渲染成一大片淡黄色。流水从河坝漫过，骤然落下百米大坝，发出阵阵鸣声。而此刻，我却什么声音也听不到，只觉得这是一条安静的河流。

王小兰轻轻地贴在我的背上。由于衣物比较轻薄，我十分真切地感觉到王小兰的ru*房圆润而柔软以及那回味绵绵的弹性。我屏住呼吸，尽量让自己的心跳得慢一些、均匀一些，可越是这样，心就越跳得狂乱。

我的额头渗出了汗，掉进河里，混入水中不见了。

王小兰像小猫一样负在我的身上，头依靠在我的右肩上，如兰的气息喷洒在我的耳朵里，痒痒的，却又让人心旷神怡。

小心点，别摔下去了。不知王小兰看懂了我的心事，还是随意说的，声音柔柔的，熨贴我慌张的心跳。

我真想和你一起摔下去，若在花下死，多值得。在漂亮的女孩面前说好听的话，好像每个人都会的。

真的。王小兰娇嗔的问，为什么？

你好漂亮的。和你死在一起，我心甘情愿。

王小兰突然软成一团泥，她似乎被我的话感动了，漂亮的女孩也是孤独的，尤其像王小兰如此漂亮的女孩就更加孤独了。大概是因为马成军“霸占”的缘故，谁也不敢接近她，而今天，我却大胆地对她说心甘情愿和她死在一起，她一直绷绷紧的心弦被我漫不经心的一句话拨动，在她的心里弹起了一首曼妙的曲子。

王小兰沉默了，两个人都不说话了。我有些为自己刚才的话后悔。我背着王小兰一步一步走向对岸，短短不过三十几米的河坝，却仿佛是我一生的路程。

到对岸了，我把王小兰放了下来。我一屁股坐在石墩上，觉得浑身都瘫软了，想休息一下。王小兰依然没有离开的我的肩膀，反而傍了过来，将两只圆润的ru*房贴了过来。

我不由地用衣角捋了一把细汗。

你不怕马成军吗？王小兰俯在我耳边问。

我仿佛一下子掉进了冰窖，打了一个哆嗦。

大热天里都打哆嗦。熊样！王小兰轻轻地责骂我，两颗眼泪掉进我的脖子里。

我的心一下子被融化了。终于鼓气勇气说了一声：我不怕。

也就是这一天晚自习后。马成军拉住我，我吓了一跳，以为他这么快就知道了我和王小兰之间的事情。

打架去，跟着。马成军搂着我的肩膀，用力地拍了拍，一副黑社会老大的口吻。

我吐了一口气，心里平静下来。还好，马成军还被蒙在鼓里。

我说，我胆子小，不敢打架。

谁说让你动手打，你就当个军师。马成军不容置否的语气让我无法拒绝。

到了寝室后，马成军又叫来几个同年级的同学。都是披头散发的，看上去一脸凶像。我不由地打了一个冷颤。

马成军一一给我介绍了一下，最后他特别庄重的地介绍我。他挥了一下手说，大家都是哥们，以后互相帮助，有难同当，有福同享。

今天修理谁？斜眼问马成军。

妈的，去杉木桥，我早盯好了，我叫打谁就上去。马成军恶狠狠地朝地上吐了一口痰。

正是我背王小兰踩水过八斗水电站的时候，马成军碰到了他这一辈子最倒霉的事。

晌午雨停之后，马成军的右眼就老是跳不消停。俗话说，左跳财，右跳灾，中午跳出祸端来。此话一点不假，马成军觉得自己的眼睛从来也没有跳得如此厉害，根本就不能让他安定心神，于是，背起书包就往学校赶，他想，是不是哪个活得不耐烦的家伙在他的背后搞鬼，到学校后，好好调查一下。

就在下楼拐弯的地方，马成军无意之中发现一对情侣正在热烈地亲吻，男的是个高杆，他一点也不顾天气的炎热，极度夸张地将自己的女友抱紧，生怕女友从他的怀里逃走，大概那女的觉得大白天在一个拐弯处亲吻有失体统，想要拒绝他，只不过男友搂得太紧，吻得十分甜蜜，结果她就放弃了反抗，原来用来推开男友的双手高高的举着，似乎要抓什么东西。不一会儿，双手便落在高杆的脖子上，死命地勾着，完全已经投降了。他们吻得如痴如醉，深深地沉浸到幸福之中。

马成军看到这副场景不过一秒钟的时间，奇迹在突然之间发生了，他跳了很久的右眼不跳了。马成军嘿嘿地笑了起来，没想到看这种表演也能止眼跳。于是，他干脆津津有味地欣赏起来。

大概是高杆吻得太久了，需要换一口气，他稍稍一抬头，就发现马成军傻乎乎地盯着他们看，且又在那里不停地笑，他松开了吻，心想，真是大煞风景。

看什么看，没看见打啵儿？高杆朝马成军吼，希望他走开。

马成军却笑得更厉害了。你在马路旁亲嘴，不就是摆起让人家看的嘛！你不叫人家看还不行哩！

高杆被马成军的嘲笑激怒了。他摸了一把脖子上的汗，使劲地朝马成军脸上甩去。高杆也许是吻了很长时间，憋气太久，脖子上渗满了汗水。

马成军躲闪不及，脸上星星点点地落满了高杆的汗水。天气十分炎热，汗水里含着一股尿骚味。

真骚。马成军大骂了一句。

高杆不知马成军的背景，轻蔑地看了马成军一眼。马成军虽然在八斗中学算一个人物，但走到盛产湘西土匪的大街上，仍是渺小的很。再者说，看马成军的长相，也是憨厚的，根本就不像五马六猴的人物。殊不知，造物弄人，虚伪的外表下面，却是一颗冷酷的心。

毕竟，高杆是社会上的成年人，怎么说，马成军也就一个学生，高杆怎么会怕他呢？高杆走到马成军的面前，双手封住马成军的衣领，替他整理了一下。

我今天心情好，滚吧，别让我再看到你。

滚你的头。马成军才不会管你是哪路上的神仙，惹动他的脾气就绝没有好果子吃。说时迟，那时快，高杆的脸上重重地挨上了马成军的一拳。

马成军并没有停住，又飞起一脚，踢在对方的膝盖上，力道非常大。高杆痛得弯下了腰，马成军又用肘使劲地戳那高杆的背，高杆彻底趴下了。

敢动我？也不打听打听，我马成军谁惹得起？

高杆回过神来，没想到吃这么大的亏。他站了起来，死命地抓住马成军，猛地一拳，马成军的鼻子流血了。

高杆的女友也冲了过来，抓住马成军的头发，高杆左右开弓直搧耳括子，巴掌打的山响。

幸好，这时有一群人走过来，都指责高杆一个大人欺负学生，简直不成体统，社会风尚道德败坏。直到有的人说要打110报警，高杆这才松手，骂骂咧咧地溜走了。不然，马成军一口的牙都要打掉完。

我打量马成军的脸，借着微弱的灯光，马成军的脸已经肿得老高，快不成形了。

狗日的，谁对马哥这么狠，报仇。斜眼也学马成军朝草地上吐了一口痰，似乎没有什么痰，一团口水纷飞，有些星星点点飘到其他兄弟的脸上。

我下午到街上问清楚了。那家伙住在杉木桥小区，现在找他算帐去。

马成军走到前头，像一位将军，又像斗伤的老牛，心里充满了仇恨。后头跟了十几个兄弟，都是很讲义气的，过去，马成军罩着他们做了不少坏事，今天，老大被人削了，谁也咽不下这口气。有的拿着短棍，在袖手里掖着，有的拿着单车铁链锁，圈着紧握在手。看来，一场血战是免不了的了。

我颤惊惊地跟在后面。大概因为害怕，一路上摔了两跤，中途还上了一次公共厕所。

晚上的夜色不是很好，月亮躲在云层后边，只有云层的四周才会看见金色的光圈边。杉木桥小区没有什么路灯，路上十分昏暗。晌午的一场暴雨，在这段路上积满了一凼凼的污水。在黑夜里，它们仿佛是一块干石板，一脚踩上去，就落进水里了。鞋子全打湿了——已经有两个兄弟落水了。我比较聪明，尽量顾就着鞋子，朝路两旁的草地上走。上午才换的鞋子，我才不想这么快就弄脏了。

到了杉木桥小区，大家都吐了一口气。马成军一个人到里面摸情况，我们大伙在外面候着听动静。只要马成军一发暗号，我们就会奋不顾身地冲上。

在这个空闲时间，我给出了个谜语让大家猜，主要是为了缓和一下紧张的气氛。我说，远看张飞打铁近看鲁班吊墨。打我们身边某个人。

大伙沉默了一会儿，有人猜出来了，大喊了一声。斜眼。

于是，大家哄地大笑起来。

斜眼恶狠狠地冲我骂道：狗日的，你有种。

我说，小气鬼。缓和一下大家的情绪吗。

这时，又有人唱起儿歌：

瞟了瞟，捉跳蚤，

跳蚤跳，瞟子笑。

瞟子是我们哪里的方言，就是斜眼的意思。

听到这么有味道的歌谣，大伙又笑了一气。

过了一会儿，马成军回来了。高杆还没回来。门锁着，也没亮灯。

我说，肯定到舞厅跳舞去了。这个时候不是睡觉的点。大家埋伏好，等高杆回来，给他来个猛不知。

我有些得意，马上就行使了军师的权力。我对斜眼说，斜眼，你到桥头望风，看见高杆回来了，你马上通报。

斜眼“嗯”一声，猫着腰，提着木棒，到桥头上望风去了。

这时候，我尿又胀了。对马成军说，马哥，我要屙尿，先走一步。

我一说屙尿，其他兄弟都说也要去。有的说，尿把腰都憋酸了。

马成军骂了一句，懒牛懒马屎尿多。都去，我看着。你们快点，别误了正事。

于是，大家一窝蜂地往附近的公共厕所跑。看来，大敌临前，谁也不免紧张，就是久经江湖的人也不例外。

我尿完回来，问马成军，你不要尿吗？

马成军嘿嘿地笑起来，我已经放水了。我看见地面有一条左摆右摆的湿线，想必就是马成军做的好事。

约摸半个小时，我们看见斜眼在桥头上朝我们挥手。高杆回来了，大家一下子的把心提到了嗓子眼上了，尤其是我，心里扑通扑通的，呼吸似乎都快没有了。

高杆摇摇摆摆地回来了，一看就知道喝了不少酒。马成军用皮带从后面一下子就套住高杆的脖子，拼命地朝后拉。大家一拥而上，抬的抬腿，扯的扯手，捂的捂嘴，四周一点声响也没有，就把高杆放倒。

我们把高杆绑到一棵水泥杆上。

马成军用单车锁链子使劲抽了一下，高杆凄厉地叫了一声。

使劲给我打，每人一下，只要不打死了。马成军将铁链递给了斜眼，恶狠狠地说。

不要打了，饶命，我对不住了。高杆已经被打得血肉模糊了。这时候，他才知道今天中午捅开了一个马蜂窝。

可是，马成军和他的喽啰们似乎丧生了理智，越发放肆地抽打高杆，最后，高杆连求饶的声音也没有了。

最后，只有我一个人没有打高杆了。我害怕这种血腥的场面，一直都没有动手。

周子君，你也要打。不然就不是哥们。马成军从地上捡起一块砖头。递给我说，拿砖头去拍他的头。

我不敢接。

别怕，第一次就心软，你对别人心软，可人家对你不心软。做人就要心狠，和兄弟们一条心。

他快不行了，算了吧。我求饶了。

不行，你必须给他一下。兄弟们都动手了，就你不动手，是兄弟说不过的。斜眼也在一旁督促我。

拍他一下，拍死了我负责。以后，你想对我提什么要求，我们兄弟都答应你。

真的？我试探着表示怀疑。

那当然，我马成军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过，你就把心一直放在肚子里吧！

我想要王小兰。天啦！我不知道这句话怎么就冒出口了。

好，有种！马成军走过我面前，话音没落，我只觉得一股鲜血从我的额头上流了下来，热乎的，随即便昏了过去。

谁也没想到，马成军的砖头却恶狠狠地拍了我的头。

马成军下手没有轻重，砖块都被拍断了。我整整在医院睡了一个多星期才醒来。医生诊断为轻微脑震荡，没想到，我的脑袋还很结实的。

爸爸妈妈吓坏了，以为我会成为植物人。赶紧跑到派出所报了案，警察对马成军进行了强行管制，并叫马成军的父母全部承担我的医药费。

八斗中学也沸腾，仿佛是重新得到解放一样。把我视为英雄，我终于弄懂了英雄是怎么回事，英雄就是要流一点血的。学校的态度很明确，坚决支持我这一边，尽管我过去也跟着马成军胡闹，但成绩总之是不错的，所以学校还专门组织了一些代表到医院来看我，病房插满了鲜花。马成军去了拘留所，原来受压迫的同学都来慰问我。只有极少数人在背后嘲笑我，说什么槽里无食猪拱猎——“内哄”。也有的说，马成军心狠手辣，连自己的兄弟也不放过，动手就往死里打。所以，以后跟老大，一定要有点仁慈之心的。我的心中莫名地悲哀，我并不是为了正义才这么做的，而且是下意识，没有主动地向马成军提出心中的要求。我无法接受英雄的荣誉，心里难受得很。

只有王小兰来到我的病房的时候我的心里才稍稍好受一点。

王小兰是偷偷一个人来的，避开了所有的同学，而且是乘医生不当值的时机钻进病房的。她给我提了几个煮熟的鸡蛋。

王小兰看见我头上包着的纱布，便在我身边的床沿坐下来，关切地目光望着我。

痛吗？还痛吗？好久，王小兰才说出这句话，仿佛她有一万句要对我说，但她却只说出一句话来。

一句话的问慰，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这句话其中的牵肠挂肚，千长百结我都深深地体味了。

还好，不痛了。我笑了笑，我不想让王小兰为我难过。她是那么楚楚可人，若是让她梨花带雨，定是让人心疼得不得了。

你为什么招惹他？他可是个“混世魔王”。

我不知道该不该把马成军用砖头拍我之前的那句话告诉王小兰。我躲开她的目光，去看窗外的阳光。阳光落在窗台上，闪耀着耀眼的光。

我说，我们村上有一座山岭，山岭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太阳岭，那是村里最高的山岭。每天太阳都是从太阳岭上升起来的，当太阳爬到太阳岭的峰顶，村里人便上山出工，开始一天的劳作。太阳西沉，太阳光在太阳岭完全消失的时候，村里人才开始陆陆续续地返家了，开始呼喊自家在野地里玩耍的孩子。在村里，只要有人抬头看一眼，就会看到巍巍屹立的太阳岭。可是，有一天，太阳岭出现了一只疯狗，连续咬伤了三五个人，其中一个人在医院里发疯死了。让村里人对太阳岭顿生敬畏。村里迷信的人就说，是二郎神放下的哮天犬，来惩罚大家对神灵的亵渎。于是在太阳岭下，设坛布法，请求上天的宽恕。只有一个人，悄悄地带上一只猎枪，朝太阳岭出发，在太阳岭整整埋伏了两天一夜，才撞上那只疯狗，一声枪响，疯狗倒下，太阳岭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王小兰听得入神，不过她没有听明白。

不懂，什么意思？

我只好这样告诉她：我只是一个像我村里那个拿枪的人，只希望人们有一个太平的世道。

王小兰扑哧一笑，你没那么伟大吧！

我的确没有那么伟大。我不禁暗自心伤：我做的事情有什么意义呢？

为什么？王小兰抓着这个问题不放，她似乎猜到什么，不过，她就是要我说出来。

我叹了一口气，轻轻地。唉，因为你。

因为我？王小兰装出一副莫名惊诧的样子，但我看出了她心里的欢笑。

我的心你明白的。

我明白什么？我什么也不知道？

马成军不准我喜欢你，而我却不可救药的喜欢上你了。

他有什么权利让你不喜欢我？

他喜欢你。

谁让他喜欢我了？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王小兰露出心中愤愤的怒火和一脸的不屑，所以他就动手打你了。

他让我去打别人，我不肯。他说，只要我打了人，他就可以答应我的任何条件。我说，我想要你。他说行，说我有种。我一点也没有防备，他走到我背后，就用砖头砸我。

傻瓜，该打。王小兰娇嗔地笑了起来，不过，她还是为我心疼。这遭雷打的，心也太毒了，下手这么重。

医生说，脑震荡。不知道我还读不读得懂书。

不怕，我补课给你。王小兰脸上露出些许同情。

你说的，不许耍赖。

嗯。我给你剥个鸡蛋吧。

当我能下地行走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拘留所看马成军。尽管他打伤了我，但他却因此进去了，这就是我的罪过。我不敢开罪他，他终究会放出来的——拘留十五天，很快，他又会回到我身边的。

见到马成军，我颤颤惊惊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倒是马成军先开口说话，大概看见我头上包着纱布吧，心里有一些内疚。哥们，别说了。你能来看我，我很高兴。这说明你还是讲义气的。虽然你犯下了不可宽恕的错误，但我却不能对你下如此重的手。对不起了，兄弟。

我像犯错的学生低头听着。

马成军说，你知不知道，我有多么多么地喜欢王小兰。别的女孩子我如果想动她们，她们一个都跑不脱，可是我却没那么做，我害怕她因此而责怪我，看不起我花花公子一个。其实，我对感情是十分专心的。在八斗中学，我就害怕她一个，怕她被人欺负，怕她看不上我。我十分想得到她，甚至想非礼她。可是在她面前，我突然觉得自己是那么的渺小，根本就不可能去撼动她。她是那么的神圣，而又不可侵犯。我完全被她征服了。周子君，你胆敢打她的主意，不是不让我活吗？你说，该不该打？

该打，该打。我像一只应声虫一样，马成军怎么说我就怎么附和。

不过，感情是不可勉强的。马成军突然脸色十分悲恸。

是的，感情不是一个人就说了算的，就算你得到她的人，也未必能得到她的心。我说。

马成军瞥了我一眼，低下了头。

我就是不知道她的心。我在她面前无数次，我都没有对她表白，我觉得自己完全可以给她幸福，承担她所有的未来。可是，我现在进了拘留所，她会更加看不上我了。

天啦！我看见马成军脸上淌下了两颗清泪。

马哥，对不起。是我爸报的案，不怪我！我当时都昏过去了，不然，我一定拦住他们的。

不怪你，怪谁？大概是我看见他流泪了，他脾气突然变得十分暴躁，两只眼睛瞪出了血丝。

快滚，滚。马成军大吼道，当心我又要砸你。

两位警察闻声立刻赶来，架着他走了。

我吓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我的未来。

出院之后，我在学习之中发现自身的一个毛病。就是在做数学题的时候，遇到难的，头脑就发痛，大概就是脑震荡的后遗症吧。不过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也很简单，就是让人在旁边扇扇子，凉风一吹，空气发生对流，我的脑子又灵活地转动了。三下五除二，一道难题就迎刃而解了。

不用说，现在为我扇扇子的人就是王小兰，只要我一喊头痛，她就会用书折起来为我扇风，当我为解开一道难题而惊喜欢雀的时候，她才停下来，在一旁揉着自己发酸的胳膊。

我和王小兰的关系并没有因为马成军的斗殴事件而公开化。而且我们彼此之间也没有什么，也没有和其他花前柳下的情侣们互吐爱慕之情，反而深深地互相在心里埋藏。拉话是少的稀罕心灵的交流便多一些了，每天多看对方一眼，交流眼神，是我们每天不可缺少的功课，仿佛不这样，我们每个人都不会安生似的。

横在我们之间的不是校规校纪，而是马成军这个家伙。他就像一团影子缠绕着我，时刻让我保持清醒的头脑，以致我无法与王小兰走得更近。两个相爱的人无法真正地面对对方，将自己的一切交给对方，这里世界上最残酷的事情。

我们成一对地下情侣。或者是说柏拉图式的爱侣。

一天下午放学，我在学校的食堂看见了王小兰。王小兰扎着马尾巴，红头绳结着蝴蝶结，好看极了，我从涌动的人群里一眼就看见了她。

她也看见了我，我们交流了一下眼神，我向她嘟了嘟嘴。

王小兰也快活地向我嘟了嘟嘴。

我在食堂窗打了一份三毛钱的白菜，远远地看见她坐定之后，这才装着无意之中，随便地坐在她对面。

我开始和坐在我旁边的同学随便拉话，他大概饿极了，吃饭特别快，没两分钟就吃完了，最后还用舌头舔了一下盘边，啧啧嘴，去洗碗池洗碗去了。

王小兰飞快地往我碗里扔过来两块素肉。快吃，别老节省，注意点身体。

我有些感动了，不争气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我压低声音对她说，王小兰，我想请你看电影。我买了两张票，《泰坦尼克号》。

王小兰一下子脸红了。

我急着问，去不去？就今天晚上。

王小兰羞怯地回答：我去。

那我把票给你。不见不散。

王小兰接过我递给她的电影票，立刻转身就走了。

我们不可能像其他谈恋爱的同学们一样的，只要离开校园就可以并肩走到一起，甚至两个人互相搂着。虽然在高中谈恋爱已经太平常不过了，但是和王小兰这样的校花在一起，搞不会好引起“公愤”，更别说还有马成军这么厉害的角色，我是害怕，又神驰向往。只好委屈自己，本来光明正大的事情变得偷偷摸摸的地下活动。我终于明白了，某些明星明明结婚了，还要捂着、盖着，生怕别人知道了，原来是fans们不答应呀。

晚上八点半，我老早就坐在座位上了，希望王小兰早点来，彼此还可以说一会话，谁知她没来，我只好干等着，心里急盼着她能来。直到电影院的放映铃声响了两遍，王小兰才弯着腰来到我身边。

我小声说，怎么才来，让我好等。

我怕有熟人，所以熄灯了才进来。王小兰朝我嘟了一下嘴巴，好像飞吻朝我飞来。

我陶醉了，刚才等她的烦躁不安一扫而光。

电影开始了，一开始，电影里的人们在海里打捞一只破船，并从这只船里发现一个铁柜子，他们以为发现财宝，于是兴奋地把它捞上来，并用铁锤敲开了，哗啦啦全是一团污泥水。不过他们发现一张素描画，祼体的，她的脖子上有一颗“海洋之星”的宝石。于是，他们在电视台播出这张素描画。这时我们的主人翁露丝出现了，她就是这幅画里的人。于是，她坐飞机来到了打捞队。我们以为她要讲那颗“海洋之星”宝石的下落，谁知她讲了一个关于她偷情的故事。这正如我意，当我看见露丝脱光衣服，有点羞涩、有点含蓄地躺在沙发上，她的情人杰克那犀利的目光贪婪地望着她，刷刷地挥动着画笔，我终于忍不住自己那双不安分的手，将手伸到王小兰的大腿上，王小兰穿着丝质的裙子，轻轻一撸，就把它掀了起来。我的手真实地感觉到了一个女人大腿皮肤的弹性，说实话，我是第一次去摸女孩子的大腿，没有任何隔着的衣物，我感觉非常滑嫩、美好。我来回地抚摸着，王小兰一点反抗也没有，目不转睛地看着电影。我下意识地让自己的右手更用力地向大腿根部摸去，缓缓地，快要到达目的地了，王小兰突然把双腿夹起，阻碍了我的探索。我觉得自己有些下作，又怕惹得王小兰生气，于是安静地看了一会儿电影。但当我看到露丝和杰克爬上一辆老爷车，关上车门做爱的场面，我不安份的手又伸了过去，这次，王小兰没有防备，我竟然碰着了她的短裤。王小兰一把抓回我的手，紧紧地攥在手里，只要我一动，她就会捏得我更紧，不许我再侵犯她了。

看电影吧，挺感动的，你怎么就没心思。王小兰对着电影屏幕说。

我的心思都在你那里，你好厉害的，把我的心都勾去了。

我才不会呢，看你刚才的行为，就知道不是什么君子！我过去看错你了。

我紧张了，对她说，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对你那样，我管不住自己的手，以后你帮我管住它。

我管得了吗？我们班的女生你都摸遍了吧。我感觉她这话里有酸酸的味道。

没有，没有，我只是撞一撞她们，乱说一通的，你才是我第一个摸到的。

以后不许你这样了，要学好。

知道了。这是我第一次这么乖的听话。

以后的这几天，我很少去食堂打菜。《泰坦尼克号》这么一部伟大的爱情片子，在我们县城里买出天价，竟然30元/张，一下子花去了我一个月的生活费。我只好从家里炒一些酸东西之类的菜带到学校吃，我不敢给爸爸讲我看电影了，要是他知道了，说不定我就要掉一层皮。我特别怕老爸，他打人和马成军没什么两样，尽管我是他的儿子，他打起来从来就没有含糊过，手里拿着什么就是什么，有一次，他发火，正好手里拿着扳手，他想都没想就朝我扔过来，幸亏我躲了一下，减少了不少力道，扳手砸到我的面颊，内则的牙齿都松动了，结果让我吃了一个星期的豆腐才慢慢好起来。碰到这样的老爸，做乖儿子是最不容易，最好是躲着他，有什么事情自己解决。

又是一个周末，我觉得袋里还有几块钱，决定到食堂里改善一下生活。当我在食堂口打了一份青椒炒肉皮，我又看见了王小兰。当时仿佛是上天的旨意，我一扭头就看见她了。我朝她眨了一下眼睛，她朝我嘟了一下嘴巴。

我们在食堂的两张桌子前相对坐下，中间还隔着一张桌子，不过中间的那张桌子没有坐人。

王小兰的眼睛看着身边的女伴，她说，好久不见你到食堂来了。

她的声音很大，显然是说给我听的。

恰好，斜眼坐到我身边，我就大声对他说，我从家里带来了一些酸菜，很好吃的。

斜眼不明就里，把我的话当真了，说，真的，我搞点去，酸菜是下饭菜，你放到哪里？

我轻声说，寝室里的书桌上。

好哩。斜眼端着饭碗立刻走了。

王小兰都听见了，学着我的法子对她女伴说，你吃的什么菜？多注意营养，别瘦了。

她身边的女友听得极不耐烦，我正在减肥哩！巴不得它快点瘦下去。

王小兰耸了一下肩，站了起来，很抱歉地向女伴笑了一下，端着饭碗从我身边走了过来。她没有停下来，但留下了一句话。

澧水河鸡公咀，我等你来。

话虽然很轻，但丝丝入耳，我全听进去了。

那是一个非常美的傍晚，落日余晖，红霞尽染。澧水河畔的鸡公咀的那片河滩，宁静而温馨。

我老早就朝鸡公咀赶去。我是属于迫不及待那种类型的人。只要有约会，我都会尽早地赶去。我料定王小兰会晚我一步，于是，我从同学那里借了一部收音机，顺便在路上听广播。

广播里正播着音乐，突然插播进来一则天气预报。说今天晚上有阵雨，局部地区还有暴雨，叫人们做好防水防雨准备。

我们县气象局，从来就没有报准过天气。所以我也不把它当真，我看了看天气，一块乌云都没有。我嘿嘿地笑了起来，真鸡巴扯蛋，睁眼说瞎话。

我拐了一段山路，天空突然暗了下来。我看见前面有个人影，看上去像王小兰，我快步跟上去，喊了一声：小兰。

果然是王小兰，她回转头来看我，你来了，我一路上背英语单词哩！

我听广播。我举起小收音机。

一起走吧。我自然地扶着她的肩，她瞧了我一下，没有拒绝，顺其自然了。

我们向鸡公咀走去。鸡公咀离八斗学校差不多两公里路，同校的学生一般都不会到这里来的。鸡公咀的那片河滩并不像鸡公的嘴巴，反正当地人就这么叫她。鸡公咀的对面就是一个集市，但今天不逢集日，行人极少。况且，傍晚时分，正是大家吃过晚饭后聚在电视机前看黄金剧场的时候，鸡公咀河滩就成了我和王小兰两个人的河滩。

我们在河滩坐下来，她靠着我的肩，我搂着她的腰，此时此刻，我才觉得我们的关系才明确地确定下来，虽然我们什么也没有说，但我们都向对方走进了一步。

我们漫无天际地聊天，谈班上的同学，谈文学，还谈我们对将来的梦想。

说到梦想，我问她，你想过了吗？

王小兰说，当然想过了，不过，我想，找到一个好男人就是我最终的梦想。

哎呀，我非常可惜叹息，你这么漂亮，不当明星岂不是浪费。

王小兰格格地笑了起来，不回答我，问我，你呢？

我自豪地告诉她，我要当一个大作家，写很多书，有好多崇拜者追求我。

王小兰离开了我的肩头，有点生气，你要那么多崇拜者做什么，到时候，你会不会不要我了。

她们没法和你比，你在我心中最重要了。

这时候，起了一阵大风，我感觉有点冷。

我说，天气预报说有雨。是不是，我们早点回去？

怕什么！要是雨来了，我们就到乌篷船上去。

我看了远处的一条乌篷船，那是为行人过河准备的。关于乌篷船的描述，著名的文学大师周作人在给他的朋友的信中曾提及过：乌篷船的篷为半圆形，用竹片编成，中夹竹箸，上涂黑油，在两扇“定篷”之间放着一扇遮阳，也是半圆的，木作格子，嵌着一片片的小鱼鳞等等。这条船就与周作人先生说的那样差不多吧，只是小了一点。

我兴奋地朝乌篷船上跑，大声叫王小兰，一起过来呀！

王小兰笑着跑了过来，乌篷船离河滩有一段浅水，她什么也不顾，踩着水就跳上了乌篷船。

我和王小兰坐在乌篷船的边沿上，欣赏着澧水河的夜色，河对面一片碧绿的草地，现在已经模糊成一片墨绿了。河面不时可见几只野鸭嘻戏，荡起一片片涟漪。这样美的夜晚和美丽的王小兰坐在一起，我觉得自己是最快乐的人了。

又是一阵大风，乌篷船被吹得摇摆不停，我和王小兰马上躲进乌篷船的篷里面。不一会儿，一道闪电从天空劈开，雷声大作，雨接着就哗哗下了起来。

乌篷船剧烈地摇摆起来，不知道是什么力量让我和王小兰拥抱在一起。记得上次我背她的时候，王小兰的ru*房是贴着我的背。如今，却真切地贴在我的胸膛。我的呼吸突然变得粗重起来，我轻轻地吻了她。

吻是那么地美好。王小兰的唇湿湿的，我吸吮着她的唇，就像用舌头去舔一盘可口美味的冰淇淋。她微微张开了嘴，轻轻从喉咙里发出喃喃细语，我不知道也要表达什么，但她的声音，却促使我更加疯狂了。

王小兰说，我好怕的。

我说，别怕，有我呢。

她又说，我好怕的。

乌篷船外的雨越下越大，一道闪电亮了半边天空，借着骤闪的光亮，我看到了王小兰苍白的脸。她紧紧地依偎在我的怀里，是那么的脆弱。

王小兰哆哆嗦嗦地要求我，抱紧我，我好怕的。

我没有理由不这么做，我抱紧了她。我坐在船帮上，她就坐在我的身上。我们紧紧地抱着，我嗅到了她身体的芳香，我触摸到了她挺拔且柔软的ru*房，我的身体发生了变化，下身那生命之根渐渐地硬了起来，而且没法控制，越来越硬，而且还带着滚烫的热度。

王小兰感觉到了。她说，咦，怎么啦！

我非常不好意思，我不知道它怎么就硬了。

你的东西好硬，她说。王小兰充满了好奇，我的生命之根正好顶着她的臀部，她自然感觉的十分真切。

她说，我能看一下吗？

我没有拒绝，鬼使神差地站了起来。她的话就象一滴雨珠打在我的耳朵上。凉丝丝的，我非常渴望这样凉爽，去冷却我那滚烫的生命之根。

我脱下裤子。我的生命之根骄傲地昂着头，我闭上眼睛，把王小兰的手牵引到那个位置，我觉得舒服极了。

她摸了，禁不住说了一句，好大。

最后的事情我不用说了。非常自然地就发生了……我坐在船帮上，我只将王小兰的短裤脱下一点点，刚好让我的生命之根碰着她的肌肤。她依然坐在我的身上，我用嘴去亲吻她的ru*房，用手去摸她圆润的腹部，生命之根在一阵摩擦之中，终于发现了一片湿湿的草地，跟着就贴了上去，原想只是贴上去减轻它灼烫的热度，没想到一下子滑了进去……

当一切都平静之后，乌篷船外的雨便停了，风也歇了。仿佛刚才的一切，是为了给我和王小兰伴奏。

王小兰抱着我，紧咬着唇，不知怎么地就流泪了。

她说，我爸会打死我的。

我说，别让你爸知道就是了。

说句实话，刚才的一切我也是懵懵懂懂的，只觉得非常的快乐，那种味道至今还回味无穷，我又有了一种探索的精神，我把王小兰扶在身上，又想去寻找那个地方。王小兰立刻发现了我的意图，她死命地抓着短裤，不再让我越雷池半步。后来，我放弃了。

我对王小兰说，你不让我搞，我就跳河。

她说，你敢？

有什么不敢的，澧水河我哪个地方没有跳，就是涨大水我也可以游几个来回。刚好，没有穿什么衣服，我一个猛子就扎进了河里。

第二天，马成军从拘留所就回来了。校园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马成军不知道他不在学校的十五日里，又发生了多少事情。学校在这些天对学生进行了突击教育，让同学们要和马成军划清界线，最好不要和他来往。同学们都自动遵守了这条建议，谁也不敢得罪马成军，可谁也不想让自己惹上麻烦。所以，碰到马成军，就远远地躲开。遇到马成军和他搭话，都是漫不经心地和他说几句，说完就匆匆地走了。

马成军对学校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他成了一个孤独的英雄。

马成军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约王小兰出去谈话。王小兰本不想去，我对她说，马成军不会对她怎么样的。她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去了。

王小兰后来告诉我，马成军给她讲了在拘留所里的感受，那段时间，他什么都没有去想，他唯一想的就只有王小兰。他有些担心她会被人欺辱，会被说漂亮话的人骗。

最后马成军对王小兰说，请你跟我好吧！我相信没有人能比我对你更真心、更好的了。

王小兰被马成军憨憨的一句话差点逗乐了，自往今来，只有求爱的人，却没有乞爱的人。梁晓声先生曾说过：乞爱者，和一条狗没有两样。

不过，王小兰没有笑出声来，她想出一道难题，她想让他知难而退。于是她很平静地对马成军说：你真的喜欢我吗？

真的喜欢你，我发誓。马成军一脸的真诚。

但我想嫁给一个有本事的人，至少是一个大学生，你做得到吗？

马成军迟疑了一下，让我想想。

王小兰冷笑了一声，我看你还是省省吧！别太难为自己了。

马成军说，是不是我考上大学了，你就答应嫁给我？

王小兰一百二十个知道他如何也考不上大学的，于是很痛快地答应，好。

马成军喜形于色，非常肯定地回答，我做得到。我一定会考上大学的。我想，只要我努力，我会实现这个愿望的。

王小兰轻蔑地说，那敢情太好了。

马成军又说，不如我们拜天地，一起盟誓吧！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居然把江湖俗气搬到情场上来了。

王小兰不耐烦了，说，等你考上大学再来找我吧！说完就径自走了。

关于这场对白，我后来在周星驰主演的电影《武状元苏乞儿》中同样看到了，扮演苏乞儿的周星驰对张敏扮演的如霜姑娘求爱所说的话和马成军极为相似。看到这段对白，我极为震惊。因为苏乞儿在承受一切苦难之后，居然勇夺武状元，并且学会睡梦罗汉拳和降龙十八掌，最终得到了如霜姑娘的爱情。与此同时，我又想，马成军会不会考上大学，最终获取王小兰的心和爱情呢？

我给王小兰说过这件事情，王小兰总是不说什么，一笑了之。

我细细地观察过马成军，马成军果真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他变得深沉了，深沉得十分可怕。他很少和同学们说话，就是有人巴结地向他问候两句，他也只横着眼睛将对方吓退。他总是拿着课本，咬着笔头，在草稿纸上演算着。上课也十分地听讲，过去我帮他誊抄作业的“公差”也不让我做了，他花了更多的时间让自己去做。他也起床早了，几乎是全班第一个起床的，起床之后就跑到学校的后山去读英语，背英语单词。他仍然是不用做早上广播体操，老师依然不敢管他，看他如此用功读书，欢喜都来不及，哪里舍得管他！全然不把校纪校规放在眼里。马成军不做广播体操、不参加学校组织的义务劳动，也不参加同学三五成群的班会，他有更多的时间把精力花在学习上。我常常看着他憨憨读书的模样，尤其是咬笔头的样子，着实可爱之极。

我后在与王小兰偷偷在一起的时候，我对她讲，马成军读书可用功了，如果他考上大学，你会不会真的嫁给他。

王小兰狡黠地说，我会的。

我心里酸酸的，不知是什么滋味，情绪一下子低落了下去。

王小兰扑哧笑了，没想到你认真了。傻瓜，马成军凭他自己，他考得了大学吗？

我想了想，对呀，马成军根本就不是考大学的料子。

王小兰又说，再说了，他考上了大学，你不是考上更好的大学了吗？我怎么舍得离开你。

我觉得有道理，点点头。不过我的心里总是有一些担心。

我的担心并不是没有道理的。虽然马成军读书花了不少时间，但对王小兰的关心却比以往更殷勤了。

譬如说，打开水。我不知道马成军是怎么想到这个主意的。也许是偶然一次机会，他看到王小兰手提两个热水瓶艰难地爬楼，于是毫不客气地夺下热水瓶，把开水送到她的寝室。

八斗中学的水房一天只有两段时间开放，一个是早上做完广播体操，同学样吃早餐的时间。这时候，大家都等着打开水洗脸或洗碗。我们在学校的时候，大都一听到“义勇军进行曲”就掀被起床，上厕所，然后就跑到操场做广播体操，大家很少有洗脸漱口的。不是大家懒，而是大家都不愿用冷水洗脸，尤其是大冬天的。所以到了打开水的时间，几百人甚至上千人都拥挤在水房外，情景十分壮观。有时候，还得学生会的干部维持秩序，但是往往排到最后的人，在热水瓶得到的水，就不是开水，而是兑了冷水的温水，喝是不行了，洗脸倒是恰好的水温。所以，只要能打到开水，每个人都会觉得这一天，他都是非常幸运的。第二个时间，是下午六点多钟，打开水就更难了，因为，很多同学要用热水洗澡，大家就不是用开水瓶打水了，而是用锑桶子。为什么要用锑桶子呢？开始有很多同学用塑料桶，由于拥挤的太厉害，塑料桶容易被摔破。有时候，塑料桶挤破了，开水哗哗地流了一地，塑料桶就三五块一个，不值得心疼，但一桶子开水就让人格外惋惜了，这可是费了功夫的，结果竹篮打水一场空，你说懊恼不懊恼。于是，八斗中学全清一色的锑桶子，大家就图锑桶子结实。就这结实的锑桶子，也没有一个是成形的，全都是摔得瘪巴瘪的。这都是挤水、抢水的结果。

若干年后，我去了北京。我一连两个月，接二连三地丢了五辆自行车，最后在修自行车的一个老大爷处花了35块钱买了一辆，非常破旧，就再也没有丢了。这个时候，我才弄明白，为什么当时八斗中学的锑桶子都是旧的、坏的、扭曲的，敢情是越好的就越容易丢啊！

在八斗中学，开水供应不足的问题，是非常让校长头痛的问题。多次打报告让教育局批款子下来，结果，石沉大海。都说，现在老师工资都发不出来，那有心思管几百个学生喝开水的问题。

校长头痛的问题，在马成军的眼里几乎渺小得很。如果马成军打开水，同学们必定让出一道路，等马成军打完，然后才敢拥着去打开水。

自然而然，王小兰打开水的活儿就被马成军自觉地包揽了。也难怪王小兰比别的女生好看一点，别的不多说，王小兰几乎每天都可以洗到热水澡。比起一个星期才能回家洗一次澡的女生来说，白就要白几分吧。

所以说，漂亮的女人总得有人呵护。女人找一个能呵护她的男人，这才是幸福的归宿。

自从王小兰和我好了之后，我就对马成军给她打开水的事情表示了不满。

我说，王小兰，你总是让马成军帮你打水，这算怎么回事？

王小兰笑了笑：你帮我打？如果你从明天开始帮我打，我就不让让他打了。

打就打。我虽然对打水感到恐惧，但我总得为自己心爱的人做一点事情吧。

王小兰又向我嘟了一下嘴，极为可爱。那你不怕让全校的人知道我们之间的事，如果让马成军知道，我怕你的脑袋又要开花了。

我无可奈何，说：那怎么办？

王小兰亲了我一下，马成军愿意给我打水，那就让他打吧，反正他又不费什么力气。你只要知道我心里有你就足够了，管他那么多做什么？

可是……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心里却十二分的不是滋味。

但我是一个天才，那时候，我也是这么想的，同时，也会充分发挥我天才的伎俩。就在这短短的一秒钟之间，我想出了一个绝妙的想法。一是可以整治一下马成军那个毫无羞耻献殷勤的家伙，二是还可以让王小兰每天可以舒服地洗上热水澡。

我说。既然他打开水又不费什么力气，为何你不多对他要求一些，譬如说，你们寝室里所有女生的使用开水使用义务都让马成军承包了？

王小兰开怀地笑了起来，越笑越夸张，最后好不容易停住了，很亲昵地给了我一拳，你真坏！

我为我这个想法感到骄傲。

马成军是不会拒绝王小兰要求他做任何事的。解决王小兰身边的事情、帮助王小兰身边的朋友，仿佛都是他义不容辞的义务。

第二天，我做完广播体操回来，在上到宿舍楼的第二层，我从玻璃窗户看见马成军正满头大汗地手提四个热水瓶艰难地、蹒跚地朝女生宿舍楼七层爬去……

此情此景，我多少有一点感动和羞愧。我觉得他对王小兰的爱一定比我多。可是，我却得到了王小兰，而他却还是在那里傻傻地付出和痴心地等待。不过心中的那么一点点温情立刻就荡然无存了，一想到乌篷船，想到王小兰娇艳的笑容和丰满的身体，内心的自私就会占在上风，把心中一切善良的想法打倒。

第五天，马成军终于因体力不支，手提四只热水瓶，在快要爬上七层的时候，一不小心跌了一下，四个热水瓶全摔破了。后来马成军掏了50块钱，又买了四个热水瓶，打满水后又给王小兰寝室送去。

王小兰看见新热水瓶，就说，这不是我们的热水瓶。

马成军抱歉地说，将就用吧！新的不是比旧的更好吗？

当我听王小兰给我讲这件事的时候，我居然笑出了声。

我和王小兰偷偷地幽会是很正常的和频繁的。有时候，要费许多精神才能创造出机会来。试想，既不能让马成军知道、同学知道、学校知道，又要遮住学校两千多双眼睛和耳朵，不费一些心思是万万不能的。

我们的爱情是疯狂的。只要是过来人都知道，只要碰到性，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有了更多的经验，你就会想更多的尝试和更新的探索。何况是十八九岁正当年少的时候，对性的朦胧和需求就更为强烈。如果我们有一个星期没有性接触，我连上课的心思都没有，无法集中精力，思想跑神，灵魂出壳。臧克家有一句诗是说，有的人活着，他却死了。我觉得说得就是我，我完全成了一个行尸走肉的人。

王小兰也比较懂我的心思，尽量满足我，和我配合十分默契。有时候，我们在课间打闹的时候，她就会故意跑开，让我追上去。她跑到一个无人的、僻静的角落，我就冲上去拥住她，深深地，热烈地拥吻。匆匆的，不过几秒钟而已，就得赶快从僻静的角落出来，装着一副什么也没有发生的表情，嘻嘻哈哈地回到现实里，但那么一个深吻，却在我们的心里泛起层层漪涟，总可以让我在下一节课认真那么一小会儿。

这是在课间的时候，总是不能让人尽兴，上课铃就响了，总会让我们把幻想留到下一次的机会来实现。可是，欲望之泉是永不停息的，苦煞了相亲相爱的两个人。

又一次考试测验，我很快就把会做的题目做完了。有几道题目我没有做，全是要死记硬背的，如何也做不出来，我这才后悔该读的书还有好多没有去读。幸好是一次测验，老师的监考不严。恰好，监考老师的女朋友来了，他们一个教室内，一个教室外交换了一个眼神，监考老师便呆不住了，想出去会会女友。临考老师说，这次测验是对你们学习结果的一次检查，你们都是高二了，我监督你们考试没有什么意思，全凭你们自觉。如果你们考试作弊，欺骗老师，其结果是你们自己欺骗了自己。在高考的洪流中，大江淘沙，金子就是金子，沙子就是沙子，同学们好自为之吧！说罢就大步流星地走了。揪住这个空子，我赶紧翻出书抄了起来。总之不能让卷子的空白处空着，能抄的就全抄上。一个天才去抄书，自然是得心应手。不到半个时辰，卷子全部搞定。做完卷子，我装着检查题目，偷偷地看着马成军，我有些吃惊，士别三日，刮目相看。马成军第一次自己动手演算，细心地核查。如此抄书的大好时间和机会，他却突然视而不见了。

我把卷子递过去，马哥，抄吧，别费劲了。

马成军白了我一眼，拿回去！

我吃了一惊，我没有听错吧，原来都是他主动抄我的呀！

我极为尴尬地笑了一声，马哥，你是不是对上回的事还记我的仇呀！

马成军说，两码事，不过我现在想自己做题。

我以为马成军真的生我的气了。于是又把卷子给他递了过去。马哥，如果你原谅了我，如果你还把我当哥们，我求求你就抄一次吧，就算给我一个机会。

马成军猛地把我的卷子扔开，把桌子拍得山响，大声喝了一句，周子君，别惹我发火。告诉你吧！不要认为你的就是标准答案，任何人都可以证明自己的了，我也行！

我这次拍马屁是拍到马腿上了，我极为羞愧，赶紧把卷子交到讲台上，灰溜溜地逃出教室。

考试结果公布后，我排名第五，名次略有下降。马成军破天荒地和我拉开了距离，他排到三十七名了。我对自己这次考试十分的不满意，平常很少下到第三位置的。而且这次考试还舞弊了，不然的话，名次会下滑的更厉害、更明显。

老师在公布成绩后，含沙射影地对我说，有些同学自认为自己很聪明，平日里上课极不认真，以为别人学三分，他学一分就够了。学海无涯，只有永不知足，才能方有成就。这些大道理说多了，大家未必听得进去，但态度决定一切，学习的态度尤为重要，若不然，一棵大学的苗子就会毁掉，这里最令老师寒心的。

老师的话重重地敲打着我的心。我一连几天都提不起神。

一次晚自习，大家都安静地温习功课。大概王小兰感冒了，不停地咳嗽，我像没有听到似的。我决定要好好读书，要把过去未读的书重新读完。

我没有理王小兰，其实，我大可以同学关心之名，安慰她几句，这可能会宽慰她的心，可是我没有。这时，马成军匆匆地走出了教室，不一会儿，又满头大汗地回来了，他手里拿回来感冒药，一瓶是急支糖浆，一盒是白加黑。他把药送到王小兰的课桌上。什么话也不说，又返回座位上做作业去了。

教室里一片嘘声，我觉得自己心里难受极了。

过了几天，王小兰的病好了。下午，她在教室里唱起了歌：摇起了乌篷船，顺水又顺风……那是我们幽会的暗号。这说明，她有空和有机会，同时也要我寻找机会，别让人知道了。

千而一密，必有一疏。万万没有想到，我们的这次相会，却被人跟踪了。

跟踪我们的人就是斜眼。当然也是碰巧。

众所周知，八斗中学的开水供应一直是老大难的问题，所以对学生浴室的建设就没有提上议事日程。

两千名学生，留校寄宿约八百多人，只有极小数可以回家洗澡的。所以女生洗澡的问题，往往只有在厕所里解决。当然也有极少数女生在晚自习学校清点后，乘着夜色，偷偷溜到澧水河洗澡的。大家可以想象一下，六月的天气，一天学习下来，谁不是一身臭汗，更可气的是体育课老师每节课都没有落下过，齐步走，整队形，在大太阳下暴晒，还美其名曰考验我们的毅志。并说，只有意志坚强的人才能在高考的洪流中奋前，永不退缩。可他哪里知道女生的苦衷，女孩子最爱干净，若是不去洗澡，怕是死的心都有。女生半夜三更下河洗澡已经是她们之间公开的秘密。

直到有一天，斜眼从一名女生嘴里知道这个秘密，他就打起了歪主意，经常偷看女生下河洗澡。

学校熄灯铃响不久，等同学们都睡下了，我装着尿急的样子，披着衣服就出了寝室，熟练地从校园里一处矮墙翻了出去。

月色大好，天空没有一丝云彩，月亮高挂在天上，在澧水河上投下一片淡淡的银光，增添了水的诗情画意。鸡公咀的河滩洁白无垠，圆圆的河卵石在月光下仿佛是一块一块的金子。熟悉的乌篷船在月色里显得十分的恬静和温暖。

王小兰早早地就到了这里，坐在乌篷船里等我。远远地看见我来了，就朝我挥手。我加快了步子，全然不知道此时此刻有一双眼睛在我的后面。

进了乌篷船，便是一阵温存。毕竟有许多天没有相会了，我们两个人都显得有些饥渴。渐入佳境的时候，王小兰推开我。

到水里去吧，我有点热。王小兰向水里呶了一下嘴，示意我们到水里去。

真是一个绝妙的主意。我赶紧脱光衣服跳到水里。水不是很深，刚刚齐膝盖而已，需要坐在河里才能遮住私处。我望着乌篷船上的王小兰，她一件一件地轻解罗裙，解去胸罩，露出她丰满而又圆润的ru*房，最后，她又弯身脱去短裤，轻轻地跳下澧水河，依偎在我的身旁。她用水调泼在自己的身上，水从身上流淌下来，洒落起一串珍珠在她身上滚动，我被这种美惊呆了。

我突然想起了《八仙过海》中的玉秀姑娘，玉秀姑娘心地善良，冰清玉洁，处处都为周围的老百姓着想。但是命运却偏偏和她作对似的，村里因为有一只妖怪做怪，竟把村里的一条河流污染了。老百姓无法食用河水，一个个都快渴死了。最后，在吕洞宾的点化下，玉秀姑娘勇敢地跳进了河里，她用自己冰清玉洁的身体清洁了污染的河流，让两岸百姓吃上了干净的水。最后，她也因功德圆满，羽化成仙。

王小兰此时此刻就好像一位仙子飘落在我的身旁。我们光着身子，轻轻地拥抱着，亲吻着，那么美好，渐渐的，我们融为一体，把世界上的一切都忘记了。

突然，我们被一声忘我的呻吟惊醒。我们惊诧地看见，斜眼正色迷迷地看着我们，一只手在不停地手yin……

学校立刻传开了我和王小兰之间的事。不过，学校教务处在调查这件事情的时候，我一口咬定只是陪王小兰去洗澡，与她并没有发生什么关系。只是斜眼偷看女生洗澡，被我发现了，他反而猪八戒倒打一耙，诬蔑我们。学校教务处大概是不想让这件事情成为八斗中学的新闻，也许是对未成年人的一种保护吧，他们匆匆地结束了这次调查，并在全校大会对这件事情做了澄清，说我是出于保护女生晚上下河洗澡免遭危险，陪去望风的，并没有什么过错行为。但两位学生违犯校纪校规，且造成不良的影响，给予警告处分。而斜眼却因为偷看女生洗澡，思想道德败坏，给予了记过处分，这场洗澡风波就这么匆匆地宣布结束了。

最吃亏的就是斜眼。谁叫他学习成绩不拔尖呢，在八斗中学，老师只相信学习成绩好的学生的话，成绩不好的学生就是说的是真的，他们也是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全当他是放屁的。斜眼在老师的面前得不到理解，就跑到马成军面前告状。可怜忠心耿耿追随马成军左右的斜眼，因为这件事触到了马成军的痛处，反而遭到了一场暴打，据有同学给我说，斜眼的那只眼睛更斜了。

但关于我和王小兰的流言蜚语却传开了。对于我和王小兰在河里洗鸳鸯浴的事情被描述得愈加真实，仿佛他们身临其境一般。为了制止这些流言蜚语，马成军站了出来，说，以后不许大家提这件事，不然，我就割谁的舌头。不知马成军从哪里弄来一把弹簧刀，明晃晃的插在讲台上。

马成军是说到做到的，大家都害怕被割了舌头，从此，也没有人再提这件事了。

为了掩人耳目，我向王小兰提出了分手。我实在没有勇气和她再继续下去了。王小兰为此伤心地哭了一天，结果，也慢慢地平淡。以后的日子里，她见到我像没有看到似的，再也看不见她对我嘟着嘴嫣然一笑的面容，她一下子消瘦了很多，青春的光彩枯萎了。

高三，爸爸知道我在学校里的一些事情，为了我能好好地学习，把我调到了另外一所中学就读，从此之后，我再也没有见到过王小兰和马成军了。

不过，我的记忆里是不会轻意抹去王小兰的记忆的。在新的学校里和环境里，我仍然会想起和王小兰在一起的日子，历历在目，就像一个美好的梦瞬间破碎了。痛苦时刻纠缠着我，我无法安心学习，结果成绩一落千丈。

一年后，我考上北方一所名不经传的大学。出乎意料，马成军却后来者居上，勇夺了全省理科状元，考进了清华大学土木工程系本科。他的名字被写成大字喜报张贴在县城的各个角落。他实现了证明自己的话。托尔斯泰曾说了一句话，一个人做任何一件事情，不是没有条件，而是没有决心。马成军很好地证明了这一点。

王小兰落榜了。第二年复读，也考上北京的一所大学。马成军经常去他们学校看她，久而久之，他们重新走到了一起。

斜眼也落榜了，不过他没有去复读，而是去了广州打工。据说，发展也是不错的，现在已经是白领阶层。我不知道他如今还说不说实话，或者诽谤别人，不过，他受的苦头想必也是很多的，我非常同情他。

我不能原谅的就是我自己，年轻的懦弱，懵懂，无知，缺乏责任感成为我青春时代的羞愧。我知道，那个时候，我不懂爱情，而我却轻意地践踏了她。

若干年后，我再一次来到了鸡公咀的那一片河滩。昔日的乌篷船不见了，一打听，1998年的那一场洪水将它冲得支离破碎，无影无踪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