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老人与小孩
谷穗从沉思中渐渐的睡去,直到有一天,他恍然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一双厚实的大手轻盈地托起,播撒在温润松软的土壤里,舒适而惬意。他努力的转了转身子,然后睁开紧闭很久的眼睛,欣喜的看到今世的第一缕阳光。
谷穗看到周围有很多的青芽,也颤颤微微的伸出自己的脑袋,满是惊奇的看着这个世界;迎着轻风,尽情的舒展玩耍;望着白云,快乐的打着招呼;在他们这些孩子的眼中,时间似乎无穷无尽,就像停滞一般,世界似乎无始无终,就像可以永恒。
只见农夫立在清风当中,须发风披,倚锄斜靠。轻风过处,须发拂动,衣袂飘然。像极了一个充满智慧的圣人。又见他嘴角微扬,脸上挂着慈祥的笑容,双眼射出幸福的神采,看着一群天真无邪的孩童,在田梗上追逐着,嘻闹着。
农夫说:“看,他们多快乐!”。
谷穗点点头道:“是啊,他们真的很快乐,而我们却已经在无意中丢失了这种快乐。”
农夫答道:“不是无意,而是在我们追求认识、理性与成长的过程中,必然会把孩子般的那种纯真丢失。”
谷穗继续问道:“难道是正是因为我知道了生命的可贵和生命赋予给我们的意义,才使得生命变得无聊起来?比如我要再成长为金黄的谷穗,我要延续我饱满而灿烂的生活?所以,在我的眼中,这风,不过是无常的过客;这云,不过是世俗的阴晴;我明白自己生命的目的,同时却丢失了过程的美丽,那这般的活着又有什么意义?这样的寻找又有何意义?”。
农夫缓缓的说道:“这确实是一种清明的痛苦,这种痛苦来自于生命的最终目的和不可超越的过程的分离。由于这种分离而产生的空虚,哲人把他们称为无聊,一种精神上的,形而上学式的无聊。人作为生命的一种,是无论如何都无法脱离那种神秘的归宿的。那么,生命本无目的,如果说有,那只有永远的消失和神秘的死亡。”
谷穗听到这儿,叹道:“我突然觉得人是很可悲,可怜而又无奈的。人自称是有思想的灵魂,可正是这种灵魂苏醒后的思考,让他们陷入一种无法超越的神秘当中,如果他们把这种神秘,也就是死亡当作人生的最终归宿的话,那岂不是注定他们生命的过程一定要和最终的目的相脱离?岂不是注定一生都无聊、痛苦、无奈的生活着?”。
农夫点了点头,说“你说得对。对于那些深刻而悲观的哲人来说,无聊确是他们的宿命。生命活着就是要期待着一个目的,当发现本无目的可以期待时,就会陷入这种‘深刻而悲观’的无聊。因此,他们才会想去追求某种永恒,并试图以此来作为自己生命的目的。”
谷穗:“还好,世上真正的哲人不多。他们不可能懂得这种‘深刻而悲观’的无聊的。而且,世人还可以用回忆、怀念、快乐和期待来填满他们无聊的空白。这也许就是人为什么总是很怀念童年的原因罢?”
农夫笑笑,说:“这就又是一种围城式的矛盾了。当人们失去童年时,才觉得她的可贵,并把纯真、永恒、幸福等等诸如此类的修辞词加之于童年之上。可是,当对正处于童年的儿童来说,他们根本不理解纯真、永恒与幸福的意义,他们感觉有的,只是无知瞢懂、时间的无穷与肉体上的快乐罢了。而当他们意识到了时间的流逝和灵魂的苏醒时,他们便已告别了童年了。这似乎也是人类永远解不开的一个矛盾。”
谷穗也笑了,说道:“那你还为什么看到孩子的快乐也如此的快乐?”。
农夫说:“因为这种回忆证明我也曾经快乐过。哲人说,摆脱时间有三种方式:活在历史的回忆里,把过去永恒化;活在当下的激情中,把现在永恒化;活在未来的期待中,把未来永恒化。当我体会到难言的无聊时,我幸运自己还拥有回忆。年青人喜欢期待,但期待是迷惘的,在迷惘中点缀着些向上的激情;年老的人喜欢回忆,但回忆又是忧伤的,在忧伤中触摸生命的实在与可贵。”
谷穗听着这些充满智慧的话语,自己也似乎开始超脱起来起来;看着这些孩子们的快乐,自己也便陶醉在这些快乐中去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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