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月满西楼幽然尘外

发表于-2006年06月09日 凌晨3:51评论-2条

(一) 

我是丫头,何府的丫头。 

那一天,胡老爹带着我,同往常一样,在喧哗的酒馆里,他扯二胡,我唱歌。我唱出忧伤的歌,胡老爹拉忧伤的曲。关于忧伤,在酒馆的汉子中,和欢笑呼喝声连成一片,疲倦的散散落落,起起伏伏。 

我被何府过来买丫头的管家选中,他说,丫头,跟我去何府,比你唱曲舒服。 

胡老爹尽管舍不得我,可是他老了。 

我答应管家。走进一片满树繁花的大院落,管家跟我说,进何府做丫头可跟进宫做宫女没区别呢。何府大,东西南北,院连院。 

我排着队进了大厅,老太太问我,叫什么名字。 

丫头。我说。 

她问我没有真名字,我没有,老爹一直喊我丫头。我是谁?是丫头。 

大少爷看我的时候,我说不出话,我只听得他给我取了新的名字,叫紫依。 

(二) 

他静静看着我的时候,我觉得满院满院的弥漫蒙蒙的飞絮,萦萦绕绕的包围我,有的落在我眼中,有的钻进了身体里,更多的都坠落,落在地上,轰然的一响,没有回声。 

他让我喊他,如枫! 

我不敢。 

他浮起的笑,给了我勇气,我喊,如枫! 

如枫! 

老太太喊他,你该娶媳妇儿了。 

他望了一眼站在他母亲身后的我,一阵惊惶。 

紫依许了你怎样? 

他惊喜,手忙脚乱的叫道,老祖宗,老祖宗——他说不出话。 

老太太问我,可愿意? 

我低下头,万福时,忘了起身。 

(三) 

没有红烛喜帕,没有宾客请柬,更没有凤冠霞帔。 

我成为何府的如夫人,如枫的如夫人。 

他说,欠我的。 

我说,不! 

欠你的!他倔强。 

我莞尔,把幸福从容的装满。 

(四) 

如夫人。 

说不出的恭顺,从红叶,和我同一天进门丫头的口里吐出来。 

我只是摇头的笑,红叶也摇头。 

她告诉我,老太爷后天娶五姨太。 

我叫她姨娘,她二十一,我二十。 

老太爷叫她,紫嫣,叫我紫依。 

五姨娘很美。我跟如枫说。 

哪个姨娘不美?他说,当初四姨娘还要美!他说四姨娘的时候,我发现他的神情异样,顿时不语。我悚然的闪过,红叶脖子上的抓痕,一道一道的,是修长的手指撕划的痕迹。我倦缩着身体,月正上西楼,夜凉了。 

(五) 

老太爷中风了! 

五姨娘进门的第二天,我和如枫在丫头的喊叫中惊醒,清晨的阳光,瑟瑟的冷,五姨娘坐在何家人的中央,垂着眉,不说话。 

四姨娘狠狠的说,邪! 

老太太骂她,不要聒碎。 

四姨娘愤愤的走了,红叶一同拉去时,她望了我一眼,她害怕。 

晚上,我去看她,她蒙在被子里,低低的缀泣。 

救救我!紫依!红叶抓紧我,央求,四姨太,四姨太!我会死的,会死的! 

四姨太愤恨,她恨何府的每个人,恨老太爷,她觉得自己是只鸟,笼子里锁着的鸟,被观看,观逗,她也锁了只鸟,她逗,她乐! 

红叶嘤嘤的哭,我轻拍着她,她像个孩子似的睡在我怀里,紧紧的抓着我的双臂。 

我没有如枫那里。 

(六) 

我刚要要求老太太,调红叶到大少爷的房里。 

老太太却先开口对我说,紫依是个好丫头。 

大姨太,如枫的娘接着说,陈府的小姐跟如枫天上一对,地上一双,门当户对。 

如枫不要,太姨太让我劝他,给我讲了好多,好妻子的道理。 

我决定做如枫的好妻子。 

陈小姐进门的时候,满院的人声鼎沸,锣鼓响亮。 

如枫那晚,不在我身边,那天夜里,丫头听见,二个女人的哭声,幽幽怨怨,凄凄惨惨,冷冷清清。 

天刚亮的时候,红叶跑来找我,衣衫凌乱,眼睛肿得像桃。她的脖子血迹斑斑,沁到月白色的衣衫, 

她对我跪了下来,紫依,救我! 

我陪她哭,我要怎么办?我怎么救你? 

她茫然的抬起头,抹干泪。 

红叶刚走,如枫回来。青衫子折了皱纹,像苍老的树壳。 

我一夜没睡。他看着我哭过的眼睛,你也是吗? 

不!我睡了,睡得香! 

如枫哈欠连连,我要补睡。 

我铺开被褥,替他裉了衣衫,他安静的躺着,忽说道,紫嫣跟你有些像。 

我盯着他,他告诉我,昨晚我到西楼了。说完,他闭上眼,好像睡着了。 

(七) 

陈小姐有天踢开我的房门,指着我骂,你个贱丫头! 

我没有任何声辩,任她骂,骂完了,总会停的。 

窗子里的月亮又升起来,弯弯的,别在夜里,照在西楼。一影伴一影,一灯伴一灯。如枫的影子在西楼的窗上晃动,五姨娘颔首睑眼,每眨下眼,隔窗的灯就跟着闪烁。 

我关窗,锁不住窗外的月亮,我开窗,窗外的月亮摇晃,让我眩晕。 

(八) 

打水的丫头,惊叫的声音刺破了一院的静寂。 

红叶死了。 

衣衫乱了,头发乱了。被井水泡胀的脸上,那双眼,睁着大大的,死也不闭上。 

何府有鬼。 

丫头仆人说。 

老太太不信,喝斥所有的人,谁要造谣生事,撕了谁的嘴!不过,为了何府的老老小小,管家把东城的谢道士请来吧! 

天灵灵,地灵灵! 

鬼不肯收下何府的元宝,也不怕道士的桃木剑。真是厉鬼! 

丫头仆人说。 

老太太下了禁令,谁再说,从何府卷被盖走人。 

何家院,有些安静了,只是在白天,晚上,依然,幽幽怨怨,凄凄惨惨,冷冷清清。 

其实,那是大少奶奶在哭! 

大少爷连如夫人那儿都没去。 

他在西楼。 

丫头仆人说。 

(九) 

红叶七七的时候,我在井边烧了很多纸钱,我希望,她可以好起来! 

纸灰飞上了天,按人们的说法,是红叶收到了。 

那晚,纸灰满院的飞,扑不落。 

四姨娘躲在房里,半步也没有出,我远远的听见,鸟的哀叫,她房里的丫头出来,夹着被剪刀乱戳绝气的鸟尸。 

鸟的羽毛,有一片从丫头手底飞了起来,飞到了院外,是鸟还没有远走的魂吗? 

中风的老太爷没有过完中秋就动弹不能的死在床上,五个姨娘,有三个哭了,五姨娘没有表情,四姨娘发狂的笑,笑得满院的抖动灰尘。 

四姨娘拿着剪刀,满院的追丫头,竭声的喊,站住,贱人!你逃不了的,我挑了你的脚筋!你逃不了! 

丫头越来越少,她们害怕四姨娘逮着。 

管家又四处买丫头。 

(十) 

老太爷死后,老太太叫了一声,你这个冤大头!也倒在灵棺上,不动了。 

如枫成为一家之主的同时,我产下了他的第一个儿子,我给他取名叫——忆风。 

忆风哭得很响亮,南厢里也隐约的有人在哭,忽然一声大叫,“大少奶奶上吊了!” 

如枫奔过去,忽一会儿脸色苍白的回来,喃喃的说,她死了。他说得很平静,像吹弯月亮的风。 

(十一) 

我抱着忆风,哼着歌儿哄他入睡,如枫说,这是你以前唱的曲儿。 

我再哼一遍,真的,是我以前哼的曲儿。 

我瞪着那弯弯的月亮,什么时候,它已经变成晶莹的泪光中的句号。 

我哼起了曲儿。 

我没有回头,望再后一眼,我的儿子——忆风。我穿着初进府的衣裳,从何府一院一院的穿过,我找到了胡老爹,跟他去了远远的地方。 

他扯出忧伤的曲儿,我唱着忧伤的歌。

-全文完-

...更多精彩的内容,您可以
▷ 进入幽然尘外的文集继续阅读喔!
☆ 编辑点评 ☆
季锋点评:

一个轮回以后
何处来何处去
文笔冷落简单
欣赏

傲雪红梅123点评:

何府,一个充斥着哀怨、忧伤、悲惨,并锁住女人幸福的地方。作者用空灵的语言,精练的阐述,演绎了一幕人间悲剧。

文章评论共[2]个
简竹-评论

语言细腻,文字优美,像诗一样,这种表述大概只属于这种故事,换了故事就不生动了:)
  【幽然尘外 回复】:刀剑的也不行?嘻嘻. [2006-6-9 10:54:16]
  【简竹 回复】:要勇于尝试:) [2006-6-9 10:56:21]at:2006年06月09日 上午10:50

千叶红-评论

学习。。学习。。
  【幽然尘外 回复】:客气客气.... [2006-6-9 13:33:12]at:2006年06月09日 中午12: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