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情里情公主出嫁 计中计大汗猎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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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世纪上半期,佛教国度西藏的最高领袖达赖六世寿终正寝,青藏高原出现了两位转世灵童。西藏的首席执政官拉藏汗拥立意希嘉措继任达赖一职,称达赖七世。各寺庙的喇嘛则只承认另一位转世灵童桑错嘉措为他们的最高精神领袖。西藏的高层领导集团因此发生了分裂,危机正在悄悄地降临这个国家。
拉藏汗的大儿子丹衷和喇嘛集团有着较为深厚的关系,对父亲的暗箱操作和一意孤行一直颇有微词。拉藏汗恼恨儿子膊胳肘往外拐,一气之下把丹衷赶出了布达拉宫,并取消了他的世子身份。
丹衷在流放期间,谋害他的阴谋还在继续,阴谋的策划者是他的同父异母弟弟。丹衷害怕在故国性命难保,就在喇嘛集团的帮助下逃出了西藏,翻过高耸入云的昆仑山脉,来到了西域的霸主──准噶尔汗国,以西藏世子和政治犯的双重身份晋见策妄阿拉布坦。
策妄阿拉布坦对丹衷来准噶尔避难致以热烈地欢迎。在准噶尔大汗眼中,丹衷是一个难得的奇货,能为汗国谋得巨大的利益。
自噶尔丹在蒙古大漠被康熙大帝击败后,准噶尔汗国的疆土缩小了一大半,光芒万丈的武功已成为昨日黄花。策妄阿拉布坦和伯父一样雄心勃勃,做梦都想恢复准噶尔汗国昔日的光辉。只因东方那个强大的帝国国运如日中天,他的雄心碰上了一个强有力的对手,光大汗国的计划一再受挫。西藏世子丹衷的到来,使他在茫茫黑夜里看到了一丝曙光,一个大胆的计划在心中扎下了根。
位于世界屋脊的西藏占尽天时地利,是策妄阿拉布坦做梦都想并吞的国家。一旦占据了这个居高临下的目标,天山南路的回教国将置于准噶尔汗国的南北夹击之中,除了俯首称臣外别无他策。准噶尔汗国的疆土也会一下子扩大一倍。因为占据地理上的致高点,在与清帝国的争霸中有着地利上的优势,准噶尔的国运会因此蒸蒸日上。只因准噶尔至西藏路途遥远,相隔万水千山,中间又隔着和卓木兄弟建立的回教国,部队得从西面绕一个大圈子,航空距离两千公里,给行军带来了很大的困难。西藏境内山高谷深,不少地方一夫挡关,万夫莫开,贸然进攻会劳师无功,弄不好还会有全军覆没的危险。基于这些原因,进攻西藏必须具备四个条件:一是突然袭击,速战速决,没有后援的孤军最忌讳打持久战;二是要有一个好的向导,选择一条鲜为人知的路线,使长距离行军不被发现;三是要有内应,在首次攻击得手后能嬴得可靠的同盟者;四是要有名份。四个条件缺一不可。有了西藏世子丹衷,这四个条件都具备了,唯一的不确定因素是丹衷是否会永远忠于准噶尔汗国。根据血浓于水,疏不间亲的通理,丹衷极有可能在进入西藏取得权力后背叛准噶尔,那时麻烦可就大了。解决的办法是让西藏世子成为大汗的至亲,让他作大汗的驸马以确立血缘关系。
策妄阿拉布坦只有一个女儿,她就是“瀚海明珠”风荷公主。流浪汉丹衷如能娶得这样一位美若天仙的公主,对大汗就会滋生出源自骨子深处的感激和忠诚,在大汗与父亲发生冲突时就会坚决地站在岳父一边。但此举碰上了一个大的难题:风荷公主自达策凌金殿拒婚后,不许任何人再提及婚嫁之事,把上千名求婚者拒之于王宫之外,任大汗怎么劝说都不管用,发誓终身侍侯父王。这上千名求婚者除了汗国的王公贵族外,还有来自二十多个国家的王子王孙。最远的一位是基督教国家匈牙利的王子,两国相距一万公里。现在,要她为了卑鄙的政治目的嫁给一个被驱逐流放的破落户,难度之大就如同去天上摘取星星一样。
策妄阿拉布坦以极为委婉的方式向女儿提及招驸马一事,风荷公主则坚决地摇了摇头;大汗又以王国的利害关系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公主仍没半点回心转意的态度;最后她干脆劝父王死了那份心,否则她就去死!
策妄阿拉布坦的扩张梦眼看就要胎死腹中,是万能的命运之神在关键时刻帮了他一把。
有一天,风荷公主去清真寺进香,在广场看到了一个雄姿英发的青年。那个青年无论是相貌还是神韵都与达策凌将军是如此地不谋而合,若不是那身异国装束,公主差一点把他认成是少将军!她吩咐贴身侍女去打听那人的来历,才得知他就是父王要为她招的驸马──西藏落魄世子丹衷!
风荷公主的心在一瞬间复活了!
策妄阿拉布坦得到公主肯下嫁丹衷的消息后,那份惊讶绝不亚于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他不知是哪路神明帮了他的忙,高兴得忘了一国君主的身份,在大臣面前手舞足蹈起来。
风荷公主的婚礼富丽堂皇,举国臣民狂欢庆祝了三天。十几名异国王子用冒火的眼光盯着拥有空前好运的西藏流浪汉,内心深处嫉妒得发狂。第一步棋走活了,策妄阿拉布坦的信心增长了十倍,开始积极推行他的计划。有了美艳绝伦的风荷公主,丹衷的忠心勿庸置疑,剩下的问题就是远征军统帅的人选。这位统帅必须智勇双全,沉着果断,在困难和挫折面前百折不挠。在人选上稍有不慎,远征军的命运就会断送。
准噶尔大汗想起了赋闲在家的达策凌将军,除了他之外没有更合适的人选!
六年前,达策凌因金殿拒婚,使准噶尔大汗在国人面前难堪丢脸。策妄阿拉布坦虽然在公主的劝说下没把他砍头示众,但罢免了他的将军职位。
为了汗国的命运,策妄阿拉布坦不计前嫌,重新启用达策凌将军。不但令其官复原职,还赐给他一柄尚方宝剑,赋予他在新征服的领土上先斩后奏的巨大权力。达策凌在晋见策妄阿拉布坦时,心底涌起一丝难言的愧疚,他亏欠大汗的实在太多了。大汗的知遇之恩足以令他肝脑涂地,鞠躬尽瘁,除了以死报效国家外,他的心将永远也无法安宁。
“策凌将军,这次远征西藏,征程艰险劳顿,前途凶险难测,孤军深入,后无粮援,准噶尔的命运就掌握在你的手中,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你一身维系国家之安危,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你要明白。”
“策凌受大汗知遇之恩,定当粉身以报大汗。请大汗放心,只要策凌尚在,一定会把西藏完完整整地给你拿下来。”
“你需要多少兵力,三万人够吗?”
“远征敌国讲求出奇制胜,行军速度是成败的关键。人多不但容易暴露目标,还增加供给的困难。用不上三万人,六千人就足够了。”
“西藏有常备军六万多人。你千里征战,士卒疲惫;他们以逸代劳,士气旺盛,六千人太少了吧。”
“奇袭关键是要集中兵力打击敌方的要害部位,从心理上震慑敌人。拉萨守军只有一万人,在突然攻击下摸不清我们的虚实,会很快丧失斗志。拉萨一旦失守,蛇无头不行,六万藏军顷刻间就会土崩瓦解。我军的行踪和意图若是被敌人发现,再多的军队也没有用。”
“你说得有道理,就按你的意思办,何况我们还有丹衷这张牌,他可为远征军嬴得广泛的支持力量,成功还是有把握的。”
……
11
高耸入云的昆仑山脉象一条奔骤游动的巨龙自西向东,构成我国地势第一、二级阶梯的分界线。分界线以南是青藏高原,以北是塔里木盆地。昆仑山海跋平均在五千米以上,山顶终年积雪,七千米以上的山峰超过一百个,相传是西王母等神仙居住的地方。昆仑山雄伟高峻,连飞鸟也难以穿越,构成地理交通上的天然屏障,只在西部留有几个不大的缺口,是联系西藏与西疆的交通孔道。
准噶尔的六千远征军在荒无人烟的戈壁沙漠急行军一千公里,半个月后进入喀拉米兰山口,过了这里就是西藏的国土了。为了保证攻击的突然性,远征军进入西藏后必须秘密行军,不让藏军得到半点远征军的消息。达策凌在丹衷的建议下,大军避开官道或商路,沿着一条崎岖的小路在崇山峻岭之间婉蜓行进。这条道路起伏很大,别说骑马,连步行也得借助绳索和拐杖,时不时有牲畜和兵士失足落入深不见底的山谷。在翻越念青唐古拉山时,达策凌的战马也坠入了悬崖,远征军只剩下五千人。眼看就要看到藏南河谷,一道一百多米高的悬崖在前面挡住了去路。这时远征军的粮食已经吃光了,士卒极度疲劳,这道绝壁无异是一道死亡叛决书,五千名军士发出了绝望的哀嚎。
达策凌来到绝壁前,抬头望了望云雾缭绕的山顶,内心深处翻滚着汹涌的浪潮。这堵峭壁刀削斧劈,壁上除了一些小小的凹陷和少许低矮的灌木外,连一颗树也没有,只有轻功绝顶的人才有可能爬上去。由于粮食已经吃完,他们走过的路又是人烟稀少的山区荒野,回去也是死路一条,只有翻越这堵绝壁才能绝处逢生。
达策凌跟妻子学了一点轻功,但离最高境界还差好几个档次,对能否爬上这堵峭壁一点把握也没有。若是爬到半途力不从心,就会摔得粉身碎骨。可为了拯救远征军的命运,达策凌只有豁出去了。
达策凌把一圈绳索背在肩上,双手握住两把精钢匕首,用内功把匕首插入石壁,然后两臂以匕首为支点交替向上攀登。这是一场意志与体力的较量,有好几次达策凌自感筋疲力尽,痛苦的感受非语言所能形容,死亡成了一种美丽的诱惑,好象松开手坠入极乐世界。这时他眼前便会浮现出钟雅琴的身影,告诉他要挺住,不要把她一人孤零零地丢在这个世界上。于是达策凌便咬咬牙,双臂再度充满力量,身子继续一码一码地向上移动。一刻钟后,达策凌终于到达了山顶,美丽的藏南河谷呈现在他的眼前,远处闪现着布达拉宫迷人的幻影。
达策凌低头看了看那道削壁千仞的绝壁,发现自己干了一件超越他体能极限的事情。若是在平时,这道绝壁他绝对征服不了,这次是意志和对汗国的责任心在他身上交互作用,使他创造了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奇迹。在这个世界上,连万能的上帝也害怕真正的勇士。
达策凌从山顶放下绳索,然后沿绳索而下,每隔一步就用匕首在峭壁上凿出一个可以容纳脚尖的石坑。有了绳索和石坑,绝壁就拦不住准噶尔远征军了。那一天的黄昏,远征军全部攀上了山顶,远处布达拉宫的灯火在墓霭中忽隐忽现。
远征军乘夜色的掩护穿过了人烟稠密的藏南河谷,平明时分抵达拉萨城外。他们在城外稍事休息,吃完了最后的一点干粮,在太阳升起的时侯对拉萨发动突然袭击。拉萨守军疑是神兵天降,乱作一团,有半数军士在睡梦中糊里糊涂地作了俘虏。等到拉藏汗穿好衣服来到大殿发号施令时,达策凌的宝剑已抵上了他的咽喉。不到一个小时,拉藏汗和达赖七世就束手就擒。
达策凌创造了军事史上的奇迹!
拉萨陷落后,丹衷召集各寺庙的喇嘛召开了一次高级会议,宣布废除意希嘉措的达赖一职,拥立桑错嘉措为新的达赖七世。丹衷则接替拉藏汗担任西藏首席执政官,准噶尔在西藏的统治得到了法理上的认可。随后的一个月,西藏各地的武装力量和宗教组织相继归顺到丹衷和桑错嘉措的名下,一切都遁着达策凌希望的方向发展。
12
远征军在拉萨驱守了三个月的时间,西藏的政局基本稳定下来。在冬季到来之前,达策凌率领远征军踏上了归程,只留下两千名准噶尔军士留守拉萨,同行的还有对西藏新政府有危害的拉藏汗的政客。丹衷因思念风荷公主心切,又感念岳父的再造之恩,执意和达策凌一道回准噶尔复命。西藏的国政暂时由策妄阿拉布坦的大儿子,拉萨城防司令策凌凡提接管。
丹衷这一去竟成了与故国的永决。
远征军在初冬时节回到了乌鲁木齐,首都居民举行了盛大的仪式欢迎这些凯旋归来的英雄们。市民争相抬着达策凌游遍了乌市的大街小巷,五颜六色的纸屑落了他满满的一身。策妄阿拉布坦亲自为远征军授勋。达策凌胸前的金质勋章在正午的阳光下闪闪发光。
达策凌远征拉萨,在战略上嬴得了重大的胜利,结束了准噶尔汗国因噶尔丹在蒙古折戟沉沙后的屈辱生涯,进入了汗国的中兴盛世。随后的一年,达策凌率军东征西讨,努力扩大这次胜利的正面效应。天山以南的回教国对准噶尔俯首称臣,青海的喀尔喀蒙古也归顺了乌鲁木齐,清帝国的西部疆土也因此向关内收缩了四百公里。
拉萨沦陷后的八个月,远在故宫的康熙大帝才得到准噶尔远征西藏的详实情报。康熙这一惊非同小可,当即跌倒在龙椅上,自此一病不起,半个月不到就一命呜呼。
康熙大帝宴驾的第二天,策妄阿拉布坦也在乌鲁木齐的王宫神秘地暴病身亡,准噶尔民族失去了一位英明智慧的当家人。因世子策凌凡提远在两千公里外的拉萨驻防,二儿子策凌兰夫近水楼台先得月,毫不客气地继承了汗位。有小道消息说,策妄阿拉布坦是被策凌兰夫投毒害死的。
策妄阿拉布坦的暴卒,达策凌和丹衷哭了个天翻地覆,他们怎么也接受不了英明的大汗和岳父已不在人世这个残酷的现实。
策凌兰夫继位后作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囚禁在牢狱的拉藏汗砍头示众。达策凌无法理解新任大汗的疯狂举措,这不是在忠诚的丹衷心上插一刀吗?拉藏汗毕竟是丹衷的亲生父亲啊,一个远离故国的囚徒能有什么危害呢?
人性的疯狂一旦发了仞,就会一发不可收拾,杀害拉藏汗只是疯狂的开始,一个针对西藏首席执政官丹衷的阴谋已在策凌兰夫的心中酝酿成熟。
几天不到,乌鲁木齐的市民中传播着对丹衷极为不利的谣言,说什么丹衷是西藏的王子,心中只有西藏,他来准噶尔和娶风荷公主纯粹是个阴谋,是想利用准噶尔的力量帮他登上王位,目的达到后就会把准噶尔一脚踢开。他这次重返准噶尔是想把风荷公主拐走,利用风荷公主作人质要挟大汗,以谋求西藏的独立自主。
这些传言显然是荒谬的,如果仅仅是因为政治阴谋才肯娶风荷公主的话,风荷公主也就不是什么“瀚海明珠”了。
新年伊始,公主的府第来了两位宫庭太监,说是奉大汗之命请驸马爷进宫,然后把丹衷带走了。
丹衷来到门口,看到外面停着一辆华丽的三驾马车。他和太监坐了上去,马车向皇宫方向疾驰而去。
马车在乌鲁木齐的大街上行驶了一刻钟后,转入一个铺着石板的小巷,在一个门庭高大的建筑物前停了下来。三人走下马车,叩开了一扇上了铜环的铁门。三人走了进去,铁门在身后“哐啷”一声关上了。三人又沿着曲曲折折的回廊走了约莫十分钟,来到了一个密不透风的石屋。石屋的中央升着一大盆炭火,一柄铬铁在炭火中烧得通红;四周则摆满了皮鞭、夹棍、竹签、老虎凳等刑具。
这哪里是王宫,分明是一个用于秘密审讯的刑堂!来这里的人不是要审问你犯了什么罪,而是要你承认早就议定好的罪名。
丹衷一进入刑堂,掌刑官不由分说就命令衙役把他捆了起来,宣告他对准噶尔犯下了五条大罪。
一、企图拐骗风荷公主,以公主作人质要挟大汗,谋求西藏*立。
二、阴谋与清帝国结盟,使西藏脱离准噶尔,借清军之手袭击准噶尔远征军。
三、在为远征军作向导期间,故意选择一条绝路,妄图把远征军困死在高山峡谷里。(如果这一指控成立的话,那丹衷一定是不想活了,还去西藏夺权干吗?)
四、在准噶尔停留期间,名为陪伴风荷公主,实则以驸马身份作掩护到处搜集情报,刺探国家机密,积极准备日后侵略准噶尔。
五、利用先王的信任,投毒害死了策妄阿拉布坦。(从这条罪名就可看出小道消息有时比官方传媒更为可信。)
稍微有点理性的人,一看就知道这五条全是莫须有的罪名,一样也不成立,但越是莫须有的罪名越没有分辩的机会
整整三天时间,丹衷把石屋的刑具全部领教过了,刽子手把他折魔得体无完肤,仅铬铁就在胸部来了十来下,可那些莫须有的罪名丹衷一样也不承认。最后还是一个太监想出了一个丧尽天良的坏点子,连续一个星期没完没了地讯问,不让丹衷睡觉。第七天晚上,丹衷的神经崩溃了,承认了强加在他身上的所有罪行。
不让睡觉的疲劳战役是刑讯逼供的一门最高学问,别说丹衷,任何钢打铁铸的汉子都过不了这一招。自这种刑罚发明出来后,国家再也没有对统治者直言敢谏的忠臣,因为忠臣也会在疲劳战役下老老实实地承认自己是祸国殃民的奸臣而遭到臣民的唾弃。
策凌兰夫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丹衷在第十天的凌晨被送上了绞刑架,罪名是准噶尔人民的敌人!
风荷公主自丈夫被太监带走后一直心神不宁。丈夫一去不归,连个捎信的人也没有,这肯定不是什么好的兆头。她几次去王宫打探消息,见到的人都说驸马爷奉大汗之命去执行一项紧急军务。她要亲自面见兄长,可执事太监声称大汗在前几天出猎去了。公主进一步预感到事情不妙,又派人去少将军府问个确切的音信,回来的人说达策凌在一个月前带兵出征去了。
公主在忐忑不安的心境下度过了十个不眠之夜。第十天的清晨,一个朝臣来报告驸马爷出事了。他是西藏派往准噶尔的间谍,利用侍侯大汗的机会毒死了父王。大汗已经把他送往刑场去了。
风荷公主心急如火地赶赴刑场,等待他的是丈夫血肉模糊的尸体。
丹衷的尸体惨不忍睹。公主不看则可,一看就大叫一声,口吐鲜血地倒在地上。
那天晚上,公主早产了,生下了一个男孩。那个男孩落地时满身是血,看到的人都说他是专门来找准噶尔人复仇的。
风荷公主再也没有从昏迷中醒来,丈夫的惨状使她的芳心痛苦得裂成了碎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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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荷公主的惨死,钟雅琴哭成了一个泪人,她深知公主对她恩深似海,而她则太对不起公主了。自她从公主身边抢走了少将军后,公主的心就死了,成了一具美丽的僵尸,可公主一直没有报复她或责怪她的意思,一直把她当知心朋友看待。她亏欠公主的实在太多了,今生今世也许永远也无法报答。策凌兰夫的惨无人道,雅琴的心冷了一大截,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大汗这样作的心理动因,为什么普天下的君王都一样灭绝人性呢!
我们的统治者总喜欢把事情做绝,认为斩草除根才能永远地消除隐患,一点也不把天地良心考虑进去。殊不知滥杀无辜必遭天谴,历史上那些杀伐太过的王朝没有一个不是短命的,秦王朝只维持了短短的十五年就是一个有力的见证。历史上的不少统治者都因为杀了一些不该杀的人而祸及子孙。
策凌兰夫自以为杀了丹衷之后就会一劳永逸地占有西藏,没想到准噶尔当时还没有能力消化一个孤悬两千公里之外的国家,最好的统治办法就是以藏人治藏。准噶尔汗国曾有恩于丹衷,在他最困难的时侯招他为驸马,还帮他消灭了自己的政敌;美丽的风荷公主又把他的心牢牢地拴在准噶尔,他对汗国的忠心应该不会有任何水份,就象春秋末期楚国出身的伍子胥对吴国的忠诚不容怀疑一样。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丹衷都是准噶尔统治西藏的最佳代理人,他的作用相当于一个强大的准噶尔兵团。现在丹衷死了,准噶尔统治西藏的基础已不复存在,远征军继续留在西藏的合法性也成了问题。一旦藏军叛乱,两千名留守部队绝对支撑不了多久。准噶尔兵团又远水救不了近火,以后发生的情况证明杀害丹衷对准噶尔有百害而无一利。
安葬好风荷公主后,钟雅琴把那个满身是血的男孩抱回了将军府,发誓要用自己的生命保护好这个孩子,不让他受到任何阴谋的侵害,把恩人的遗孤好好地抚养成人。
钟雅琴为小男孩取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名字──阿睦尔撒拉,准噶尔语的意思是“高原之星”。
三个月后,达策凌远征归来,看到的竟是丹衷夫妇的墓碑。这个打击着实太沉重了,将军仰头呼唤苍天,双手撕折自己的胸膛,两只铁拳不住地捶打着冰凉的碑石,直到上面洒满了殷红的血点。
达策凌病倒了,并且病得很重,一连三个星期卧床不起,迷迷糊糊中不停地呼唤公主的小名,有时一连几个小时目不转睛地盯着襁褓中的阿睦尔撒拉,显出若有所思的样子。一想到公主那幽怨的目光和欲说还休的神情,达策凌的心就痛得发紧。直到这个时侯,达策凌才发现自己也深深地爱着风荷公主,只是这份爱被对钟雅琴的痴情所掩盖,雅琴已把他的心塞得满满的。钟雅琴很体谅丈夫此时的心情,不但不生气吃醋,还给予他真挚的理解和温暖的关怀,耐心地抚慰丈夫那颗受伤的心。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丹衷父子和风荷公主相继离开人世,并且死得很惨,按理策凌兰夫应该满意了,可大汗仍不肯缩手,阴谋还在继续。在达策凌生病期间,策凌兰夫已下定最后的决心,丧心病狂地要杀掉自己的外甥——风荷公主的遗孤阿睦尔撒拉,消除这个最后的隐患。
有一天,一大队御林军包围了将军府。统领麦尔西奉大汗之命,强令达策凌夫妇交出阿睦尔撒拉。
“要是我拒不交出那个婴孩呢?”
“你不是开玩笑吧,抗拒王命可是死路一条,你这已经是第二次了。风荷公主已不在人世,没有人在大汗面前帮你说话。策凌将军,你可不要不识相。”
“那么我现在明白地告诉你,有我达策凌在,你们休想从我这里抢走阿睦尔撒拉。”
“那就恕末将不客气了,弟兄们,给我上!”
“就凭你们也敢在将军府撒野,也不问问自己长了几颗脑袋!”钟雅琴不知何时来到丈夫的身边,手中握着一把闪闪发光的短剑。
麦尔西见策凌夫妇拔剑在手,脑袋一下子清醒了许多。他很清楚雅琴的话没半点吓唬的成份。他们二人一旦动起手来,他手下的这些人根本没有还手的机会。
“将军,夫人,末将不是那个意思,望你们不要生气,只因王命在身,末将身不由已,望将军可怜可怜我,把婴孩交出来,不然我怎么回去向大汗交差呢?”
“请放心,策凌不会连累将军,我这就和你一道进宫去面见大汗,请大汗收回成命。”
达策凌和麦尔西双双来到金殿上,还没等麦尔西上前复命,达策凌就抢先一步,抽出宝剑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末将冒万死之罪,请大汗收回成命,放阿睦尔撒拉一条生路。他不过是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孩,又是大汗的外甥,能有什么危害!你已经杀了他的父亲,现在连一个婴儿也不放过,心中干吗那么虚?你身为一国之主,在这个国家你还怕谁,犯得着去杀一个婴儿吗?如果说你杀拉藏汗还情有可愿的话,那么杀丹衷就已铸下大错。西藏那边要不了多久就会出乱子。如果留下丹衷这点血脉,或许能给藏人一个说法,乱子说不准能平复下去。“
“要是我不听从你的劝告呢?”
“如果大汗非要一意孤行的话,策凌就死在你的面前,用我的鲜血来唤醒大汗的理智。”
策凌兰夫和群僚面面相觑,这回他可碰上了真正的难题。他深知达策凌是准噶尔的擎天柱石,没有他就没有准噶尔的未来。准噶尔目前依旧危机四伏,东边那个强邻仍在虎视眈眈,他还远没有到“飞鸟尽,良弓藏”的地步,达策凌的价值仍然是无可比拟的。他目前还不能死,他还得去为实现大汗的雄图霸略出生入死。但收回成命就意味着放虎归山,这孩子长大后,总有一天会知道是我杀了他的父亲,那时他还会认我这个舅爷吗?
策凌兰夫虽然残暴不仁,但并不昏庸,在达策凌和阿睦尔撒拉是生是死这个问题上,还分得出孰轻孰重。虽然放了阿睦尔撒拉会留下后患,可失去了达策凌灾难就在目前,除了收回成命外别无他策。
“策凌将军,念你忠心可嘉,寡人听你一言,留下阿睦尔撒拉的性命。但你得对他严加管教,别让他长大后做对不起准噶尔人的事。”
“大汗英明!策凌欠大汗一条命,往后这个身子就是你的了。”
(待续)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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