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少将军千里走单骑 美娇娘大漠遇知己
1
金秋十月,在河西走廊的官道上,一匹白马自西向东奋蹄驰骋。那匹白马异常神骏,四足似腾云之状,在大道上卷起一路烟尘,清脆的蹄声使路人的神情为之一震。马上的骑士一身白衣,身长七尺,面如冠玉,目光冷峻,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一看就是一个令路人喝采的少年英雄!
少年骑士马不停蹄,一阵风似地向东疾驰,每隔两个时辰就让马停下来喝一通水,自己也啃上两块烧饼,然后继续策马狂奔,一看就知是在执行一项十万火急的任务。
在少年骑士前方八百里处,威远大将军费扬古率领两千名骑兵,押送着风荷公主的香车向京城进发。
费将军的人马且走且停,一路上饥餐渴饮,不觉已有半月光景。只因康熙大帝有令,不得伤害公主的一毫一发,因此行程缓慢,每天才走区区五十里官路。饶是如此,公主仍受不住旅途颠簸,时不时头痛脑热,把个费扬古急得抓耳挠腮,终日眉头深锁,深感自己接了一份生平最棘手的差事。倘若公主有个三长两短,他的政治生命就会完完,风荷公主在皇上心中的份量远胜过他属下的那支常胜军团。那一天的黄昏,风荷公主的香车经过半个月的颠簸,终于抵达了万里长城的尽头──嘉裕关。费扬古在关前扎下营寨,命令一百名士兵和十名武林高手守护着公主的帐篷,自个儿带上十来个亲兵去关下的集镇找乐子去了。
夜半时分,嘉裕关的马厩升起了冲天的火光,费扬古的两千匹战马冲开了围栏,象一股铁流冲过了军营,向远方的黑夜狂奔而去,几百名兵士在马蹄的践踏下非死即伤,只有公主的帐篷未受到任何冲击。
在兵士哭爹喊娘,关前一片混乱之际,一阵清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火光中,一位英武的少年骑着一匹白马,一阵风似地冲过军营,直扑风荷公主的帐篷。那一百名军士纷纷掣刀在手,在帐前一字儿排开;十名武师也各执兵刃,在少年骑士和公主帐幕之间设下了一道铜墙铁壁。
那匹白马风驰电掣,霎时便来到了公主的帐前。马背上的少年看见那上百名护帐的军士,长啸一声,双手一撒,二十道银光划破夜空,最前面的一排军士应声倒地,余下的八十名军士象听见口令一样一齐卧倒,脑袋紧贴着地面,恨不能钻到地缝里去。
十名护帐武师见众军士如此不中用,边咒骂边挥动兵器迎了上来。少年骑士不慌不忙,从背上抽出太阿宝剑,一股冷嗖嗖的旋风霎时袭上了武师的脖子,不出十分钟,十名武林高手三死七伤。
少年骑士从马背上飞身跃起,双足点地,正好落在公主的帐篷入口。他一把抱起公主,翻身跳上马背,双腿一夹马腹,白马奋鬃长鸣,向西北绝尘而去。
费扬古好不容易从温柔乡中醒来,听到关前人喊马嘶,知道大事不好。他一把推开伴寝的风尘浪女,急速赶回军营,等待他的是空空的马厩,空空的公主大帐和满地的尸体……
费扬古盯着公主的空空营帐,倾听着渐渐远去的马蹄声,眼前浮现出康熙大帝歇斯底里的痛苦表情。他缓缓地拔出腰间的宝剑,一剑抹向自己的咽喉,他终于成了牡丹花下的一个风流鬼儿。
这位孤胆英雄就是准噶尔最年轻的将军达策凌。
2
达策凌策马在安西古道上狂奔了一天,第二天黄昏闯过了玉门关, 掌灯时分来到中准边境,再往前就进入准噶尔汗国了。马不停蹄地跑了整整一天, 达策凌已人困马乏,饥肠漉漉,迫切需要找个地方饱餐一顿,然后美美睡上一觉。 借着落日的余晖,达策凌立马远眺,看见南边不远处的土岗上有一幢青砖瓦房, 门前的酒旗迎风招展,上面赫然写着“柳梦客栈”四个大字,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把瓦房和官道连为一体。
达策凌策马来到了瓦房前,抱着公主跳下了马背, 然后去叩那扇乌黑发亮的大门。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打开了房门,从达策凌手里接过马缰, 把白马牵进了马厩。从马厩出来时,妇人手里多了一盏灯笼,自行在前面带路。 达策凌和公主跟随妇人上了二十级木板楼梯,来到了楼上的大厅。大厅里有四根红漆柱子, 每个柱子上挂着一盏灯笼。东、南、西三面一溜开着五个小门,显然是五间客房。 北面是半人高的雕花栏杆,外面是伸展出去的阳台,栏杆在中央留有两人宽的过道。 若是在白天,站在阳台上极目远眺,北面的莽莽黄沙尽收眼底。现在是夜晚,天上的一轮缺月朦朦胧胧,一个年轻女郎背南面北坐在阳台上,在那里专心致志地弹琴。 那女郎长发披肩,一身黑衣,外罩一件黑色的斗篷,对大厅的客人毫无反应, 连头也懒得回一下,只是弹奏出的琴声清扬悠远,令人耳目一新。
“弹琴的是小女,村姑少读诗书,不知礼数,望客官莫怪。”
“令爱高风雅俗,琴艺登峰造极,满朝乐师无人能比,令小民大开眼界。 ”因女郎背对着大厅,达策凌看不清她的面目,好奇心徒然升起, 几次想去阳台和女郎搭腔,可女郎身上透发出一股无形的力量,使他不敢贸然走近。
达策凌为了营救公主,已经有三天三夜没有合眼了,因此脑袋一碰上枕头, 就很快沉沉睡去。
达策凌的快马日行千里,把追击的清军远远地甩在后边, 现在已到了准噶尔汗国的边界,按理应该是很安全的。可风荷公主的魅力太大了, 康熙皇帝绝不会自此罢休。就在达策凌睡梦沉酣之际,一张巨大的黑网把小店严严地罩住了。
镇守敦煌的平西大将军岳钟琪接到快马送来的警报,即刻调谴手下的三千名精壮军士和五十名武师在玉门关以西的官道上布下了两个口袋,专等达策凌将军自投罗网。
岳钟琪是岳飞的八世孙,康熙四十年的武状元,一杆岳家枪使得出神入化,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在满族人说了算的年代,汉人状元绝不会有半点水份。至于那五十名武师,在岳钟琪手下当差也绝非等闲之辈。
岳钟琪的运气似乎好得令人难以置信,达策凌下榻的客栈正好位于第一个口袋的底部。
午夜时分,岳钟琪的精兵巧巧地包围了客栈,里三层外三层把客栈围了个水泻不通,最里层是五百名弓弩手,五百支箭头描准了客栈的每一个窗口。弓弩手的后方,三尊回回巨炮昂首挺胸,黑洞洞的炮口对准二楼的灯光。
任你达策凌武功盖世,在这样的口袋里也插翅难飞,何况他还要保护一个弱不禁风的风荷公主!
等包围圈布置得天衣无缝时,岳钟琪命令军士一齐点燃火把,把客栈四周照耀得如同白昼。
达策凌好不容易从睡梦中醒来,发现客栈亮堂堂的。他翻身下床,奔向阳台,看到了两千名全副武装的军士。火光中,一个身材魁梧的将军骑着一匹高头大马,正在向二楼喊话。
“达策凌,你已经被包围了,几千支箭头引弓待发,你一出头就会给射成蜂窝。弓弩手后方,上百名武师全是顶尖的武林高手。至于我这个武状元,虽不敢自称天下第一,对付你还自认为绰绰有余,因此你目前已山穷水尽,还是乖乖地把公主交出来吧! ”
岳钟琪见楼上没有动静,便命炮手朝天开了一炮,把二楼的窗框给震垮了一个。
“达策凌,你别以为赖在里面不出来我就奈何不了你,你刚才听见炮声了吧,这可不是一般的大炮,而是回回巨炮,当年元世祖忽必烈就是用这种炮打垮了襄阳城楼,围困了六年未攻下的坚城顷刻间土崩瓦解。我只消一炮就可把这座房子掀到半空中去。”
岳钟琪的话太真实了,达策凌纵是蛟龙出世,也逃不出他布下的天罗地网。
令人不解的是,黑衣女郎依旧端坐在阳台上,似乎对周围发生的一切一点感觉也没有,琴声里居然没半点杂音。她要么视听俱失,要么是岳钟琪设下的眼线,对发生的事情早在意料之中! 要不然她干吗深更半夜不睡觉。
好在达策凌是准噶尔人,没有汉人那么多的花花肠子,也没有那么重的疑心,否则他就有可能用剑抵住弹琴女郎的咽喉,用她作人质来同岳钟琪讨价还价。
风荷公主被回回巨炮的冲天震响惊醒,过了好半天才明白发生的事情。她一把拉住达策凌将军,声泪俱下地恳求这位万死不辞的少年将军。
“策凌将军,我们陷入了清军布下的陷阱,逃不出去的,你不要管我,还是把我交出去,他们不敢把我怎样。你不能白白送死,准噶尔汗国少不了你啊! ”
“公主莫怕,达策凌就是粉身碎骨,也要保公主杀出重围。”
“就怕你不但救不了公主,连自己也要给射成刺猬。你自己的性命也许没要紧,公主可是金枝玉叶。”抚琴女郎终于发话了,并从琴键旁站了起来,转过身子平静地望着这一对异国男女。达策凌眼睛一亮,他看到了一个美得惊人的绝色女郎,在生死存亡的关头也免不了心跳加快。
“难道我们就这样束手就擒不成? ”达策凌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黑衣女郎那张姣好动人的脸庞。
“办法总比困难多。办法倒有一个,只是不知你俩愿不愿意分开? ”
“此话怎讲,望姐姐指点迷津,只要公主安然回国,末将定当粉身图报。”
“把公主的衣服让我换上,我和少将军骑着白马冲出去。”
“你不是开玩笑吧,我怎么越听越糊涂。”
“岳钟琪要的是风荷公主,我扮作公主的模样和你冲出去,他自然会挥师追赶,真正的公主仍在客栈,道理就这么简单。”
“你的意思是说把公主一人留在这个荒村野店? ”
“少将军放心,清军一撤围,我母亲就会乘机带上公主返回准噶尔汗国。母亲乃武当掌门人的大弟子,沿途的小毛贼她一人足可应付。”
“我们和你非亲非故,你干吗要冒着生命危险救我? ”
“少将军担心这又是一个陷阱? 目前这个陷阱你已插翅难飞,何必画蛇添足再去设一个陷阱呢? ”
风荷公主看到一个素昧平生的女郎竞然主动舍身相救,一下子感动得热泪盈眶。她上前拉住黑衣女郎的双手,扑嗵一下跪在地上。
“姐姐侠骨刚肠,小女感激不尽。只是几千支弩箭密如飞蝗,姐姐出去也难逃一死,此事万万行不得,还是让我一人出去好了。”
“公主尽可放心,只要岳钟琪把我认成公主,他就不敢放箭,伤害康熙的爱妃可是满门抄斩的大罪。少将军武艺高强,对付几十名打手应该不在话下。至于岳钟琪,小女虽不会武功,到会几路拳脚,到时见机行事,也许能助少将军一臂之力。”
“那我们从哪个方向突围比较合适? ”达策凌发现,眼前这位黑衣女郎不但临危不乱,而且足智多谋,因此也不自觉地把她当成主心骨。
“岳钟琪多谋善断,计策谨慎周密,西去的官道上心定还有伏兵。北面是清军的地盘,应该疏于防备,我们就从那个方向突围。突围成功后,妈妈急带公主取道西南,经敦煌至库尔勒,然后折向北返回乌鲁木齐。”
……
十分钟后,那扇厚重的黑漆大门打开了,一匹白马从黑暗中冲了出来。排头的军士还没回过神来,就在流星镖的寒光中纷纷倒地。前面的人墙倒了下去,后面的军士又象潮水一样涌了上来,各种兵器纷纷击向达策凌和白马。坐在马后的女郎双手一扬,围上来的军士又倒下了一大片,梅花针在他们的眉心种下了一颗殷红的血点。
达策凌不愧是天山剑高手,一柄长剑左劈右砍,东挑西刺,很快就杀开了一条血路,白马一分钟前进了五十米,眼看就要突出重围,就只剩下最后的一道防线了。
最后的一道防线一字儿排开十匹高头大马,马上全是一流的武林高手,正中一匹枣红马的主人是平西将军岳钟琪!
岳钟琪的那杆岳家枪如蟒蛇吐信,电光火石般地刺向达策凌的咽喉。达策凌狮子摇头,避开了致命的一击,回手一招仙人指路,剑尖直刺岳钟琪的右腕。岳钟琪挺指如戟,轻拔剑尖,一招横扫千筠,枪杆横击达策凌的腰部,要把达策凌打下马来。达策凌侧身下倒,身子悬于白马的右侧,长枪扫了个空,长剑变招丹凤朝阳,直刺岳钟琪的脚踝。岳钟琪飞身跃起,长枪乌龙探海,泰山压顶般地刺向达策凌的胸口。达策凌被迫跌下马背,在地上打了个滚,化解了岳钟琪的霸道招式。岳钟琪不愧是天下第一枪,一杆长枪裹住了达策凌的身子,枪尖不离咽喉、胸腹等致命部位。达策凌则在岳钟琪的攻击下不断转动身子,形势极为不利。
这场高手决斗,岳钟琪明显地占了上风,不出十招,达策凌已无还手之力。岳钟琪号称天下第一,马上过招,长兵器又占明显的优势。达策凌初出茅庐,加上短兵器的劣势,自然不是岳钟琪的对手。达策凌眼看就要落败,形势突然发生了逆转。岳钟琪的右臂被什么东西重重地击了一下,剧痛钻心,显然是中了暗器,岳家枪的威力顿时去了一大半。达策凌乘虚进击,一剑刺向对方的眉心。岳钟琪仰面跌倒,向后滚出了一丈多远,十名武师眼看主帅落败,急刻上前搭救。达策凌瞅准这个空档,一跃跳上马背,双腿一夹马腹,白马奋鬃长嘶,一阵风似地冲出了圈子。
一支利箭象长了眼睛似地从后面追了上来,射中了达策凌的大腿。
3
白马在莽莽黄沙上奔跑了五个时辰,太阳当顶的时候来到了一条小河边。一条绿色的走廊沿着河道伸展开去,在沙漠深处奉献出一块宝贵的绿洲。达策凌和女郎刚刚跳下马背,白马就口吐白沫,四足弯曲,慢慢地倒了下去,两只眼睛依依不舍地望了一下少主人,就无力地合上了,全身每个毛孔流出了象血一样的鲜红液体。
这是一只真正的大宛汗血千里马!
千里马日行千里,大宛汗血马更是价值连城,当年汉武帝为了得到这种千里马,不惜发兵二十万行军五千里去攻打一个人口不足十万人的小国。以死伤十万人的惨重代价夺得几匹汗血马。但千里马也有一个鲜为人知的弱点,那就是它若为权贵之人花巨金购得,就会表现得和普通马一样平庸(汉武帝曾用二十万两黄金铸成一个“金马”来换大宛汗血马;用战争强夺的几匹千里马都没有下文);可一旦碰上了真正认识它价值的主人,它又会鞠躬尽瘁,主人若不招呼它停下来,它就会一直奔跑下去,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夕,颇有点“士为知己者死”的英雄气概。这也怪不了它,世间的千里马成百上千,可真正被人发现的却只有那么几匹,这几匹幸运儿也就不可能不“拚将一死酬知己”了。
大宛汗血马连续奔跑了两天两夜,行程两千余里, 中途只在客栈休息了两个时辰,后面的一天一夜背上还坐着两个人,等于是奔跑了两千五百余里,终于耗尽了最后的一丝气力,报了少将军的知遇之恩。
大宛马累死了,不想少将军也出了问题。达策凌因大腿上中了一箭,沿途流血过多,一下马就顿感天旋地转,七尺长的身子重重地倒在沙滩上。
也许是过于劳累的缘故吧,达策凌一昏迷就是三天,醒来时刚好看到沙漠尽头的一轮初升的朝阳。一条条粉红色的金线在他的眼帘闪耀着五彩的光芒,絮状的云朵在高空中变幻着美丽的色彩,大地象是刚刚从童话般的睡乡苏醒过来,晶莹的露珠在草尖上调皮地眨着眼睛,远处的黄沙沐浴着梦幻般的霞光。他怀疑自己到了传说中的天堂,说不出的温馨畅快。若不是腿上的伤口仍在隐隐作痛,他几乎不相信自己已经回到了红尘人间。他试着用手撑地坐起来,手掌刚好碰到了一支冰凉的箭杆,箭头上粘附着紫色的血痕,显然是射中他大腿的那支飞箭。箭伤已让人用红布包扎好了,那条粘满鲜血的马裤也已洗得干干净净。
“你醒了,谢天谢地!你已经昏睡了整整三天,可把我急坏了。”黑衣女郎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手里捧着一碗乳白色的液体。
“姐姐救命大恩,末将粉身难报。我真是不中用,不但保护不了一个女子,还连累你为我出生入死。”
“你这话就见外了,安心养伤吧,不要一睁眼就胡思乱想。这是一碗羊奶,快趁热把它喝了。”
“这里前不挨村,后不着店,方圆几十里没有人烟,你从哪里弄来这东西?”
“是从一个牧民那里弄来的,他刚好放牧路过这里,我就问他买了一只奶羊。”
达策凌哪里知道,为了这只奶羊,黑衣女郎一口气跑了二十里路,才碰上他口中轻描淡写的那个牧民。
那天达策凌昏倒在沙滩上,因为失血过多,嘴唇干裂,面色惨白,呼吸急促,身体烧得发烫。黑衣女郎明白他的身体急度虚弱,急需补充营养和水份。昏迷中人是不能吃东西的,只有奶水能够救他。女郎极目远眺,四周全是莽莽黄沙,连个人影也见不到,去哪里弄奶水呢? 没有奶水,这位英俊的少年将军也许永远也醒不过来了。
黑衣女郎在沙滩上挖了一个浅坑,把达策凌平放在坑里,在他的身上盖上一层沙粒,只把头露在外面,然后脱下黑色的披风,盖住了少将军的面部,以抵挡正午的阳光,还可躲避过往野兽的袭击。隐蔽好达策凌后,黑衣女郎沿着河床向下游跑去,心想既然有水草,就一定能够碰上放牧的牧民。黑衣女郎一口气跑了二十里地,好不容易碰上了一个哈萨克牧羊人。女郎从他手里买下了一只奶羊,返回时发现达策凌已气若游丝。她及时把生命的液体滴入达策凌口中,把他从死神手里夺了回来。整整三天时间,黑衣女郎一直守护在达策凌身边,为他输送急需的能量和水份,自己除了从河滩上挖几枚草根外,没吃过任何东西,也没渴过一滴奶水。
“我那匹马呢? ”
“你放心吧,我已经把它掩埋好了,在那里呢。”女郎的手向东一指,不远处有一个沙丘,前面还竖着一块石碑,初升的太阳给沙丘披上了一层粉红色的霞光。
达策凌怔怔地望着黑衣女郎的眼睛,内心涌起一浪异样的感动。女郎羞涩地回望了少将军一眼,目光在空中交织在一起,两颗心相通了。在这荒凉的沙漠深处,马肉往往是最好的食物。
达策凌哪里知道,黑衣女郎已经饿了三天三夜了。若不是一匹大宛汗血千里马,女郎早就割下马肉烤着吃了。
“不知姐姐怎么称呼? 能否告诉我一些你的情况? ”在达策凌心中,这位黑衣女郎是一个迷,象是上天专门派来拯救他的。他好想知道这个文武双全的女郎迷一样的身世。
黑衣女郎沉吟了半晌,抬眼望了望达策凌那热切诚挚的目光,轻轻地点了点头。
1644年,吴三桂因爱妾陈圆圆被铁匠刘宗敏霸占,而“冲冠一怒为红颜”,借清兵入关复仇。多尔衮入关占领北京后,就背弃了与吴三桂的君子协定,不但赖在中原不走,还派兵攻打明王朝的陪都南京。南明小朝庭派兵部尚书史可法镇守扬州。史可法忠肝义胆,率扬州军民拚死抗击清军,困守孤城,誓死不投降,清军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才攻克了这座城市。城破之日,史可法慷慨就义,守军战斗到最后的一兵一卒。清军主帅被扬州军民的英勇抗敌精神激怒了,一则是兽性大发;二则是为了毁灭汉人的抵抗意志,竟然命令那支杀红了眼的清军在扬州大掠十日,血腥屠杀手无寸铁的平民。清军在扬州烧杀奸淫,无恶不作,象一群长着野蛮筋骨的怪兽,作尽伤天害理之事。十天之后,扬州的男性公民被屠杀殆尽,妇女在受尽凌辱之后被卖为奴隶。
在扬州“玉带桥”以东,有一户钟姓书香世家,家主是崇祯年间的探花钟竹筠,扬州保卫战期间充任史可法的作战参谋。扬州失陷之日,钟竹筠浴血疆场,妻子儿女被清军尽数杀害,只有一个男孩钟涛饶幸逃得性命,史可法的帐前侍卫熊瑛拚死保卫这个忠良遗孤杀出了重围。钟涛那年只有十岁,亲眼目睹了扬州城的血雨腥风,内心深处受到了极大的创伤。钟涛长大后,和熊英的千金熊琼结为伉俪,一年后生下了女儿钟雅琴。钟涛爱画兰花,但根部从不画土壤。每逢他人问及缘故,他总说“国破家亡,土壤安在”。他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可从不参加清王朝举办的科举考试,也不担任清王朝的任何官职。一旦友人劝他要面对现实,他就会给对方送上一个软钉子:“你知道扬州大屠杀吗? ”
四十岁那年,钟涛得了一种怪病,一合上眼就看见扬州大屠杀的惨景。他把这看成是神明的启示,要他把这段惨痛的历史记录下来传给后世。钟涛用了两个月的时间写成了一本书,书名是《扬州十日》,真实地再现了扬州大屠杀的悲惨场面。《扬州十日》脱稿后,钟涛把它送给一位秀才朋友审阅。哪知这位秀才人面兽心,科举屡试不第,想当官想疯了。他发现这是一个升官发财的天赐良机,就揣着书稿向两江总督告了密。总督不敢隐瞒,及时上奏朝庭。康熙大帝龙颜大怒,下令将钟涛满门抄斩并铢连九族。钟涛和熊瑛双双上了断头台,熊琼是武当弟子,钟雅琴自幼习武,得以逃脱大内鹰犬的追杀,母女二人漂流到塞外避难。那位猪狗不如的秀才则在赴任途中神秘地丢了脑袋,去阎王那里当官去了。人们都说那是熊琼干的。
“文字狱”是康熙大帝光辉生涯中最大的污点!
钟雅琴述说完自己的家世时,已是泣不成声,娇小的躯体剧烈地抖动。达策凌揽过雅琴的双肩,把她紧紧地拥在怀中,豆大的泪珠滴落在她乌黑的秀发上。从那一刻起,达策凌暗自发誓今生今世要保护好这个女郎,不让她受到任何邪恶势力的侵害;即使这种伤害来自至高无上的皇帝,他也会拿功名前程和身家性命作代价来保护她!
(待续)
本文已被编辑[鬼魅罂粟花]于2006-6-13 11:55:54修改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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