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文化﹖就是做事的习惯!
苏州大学沈健教授的讲解,于我,是醍醐灌顶。他说,比如做菜,苏州人喜欢放糖,贵州人喜欢加辣,四川人,则喜欢又麻又辣。
我们做事的习惯,或者说我们的“文化”是什么呢?哪是太多、太“精彩”、太独特了,他人模仿都难——不好意思,也可能是人家不屑模仿。
曾听一官员率团前往日本考察交通运输,人家答复其经验是:多拉快跑!且是从中国学去的。考察人员不解。对方解释:他们是在“快跑”上做文章,一是提高车辆性能,让车子跑得快,二是提高道路质量,让道路顺畅,在“快跑”中达到“多拉”。我们呢,首先考虑的是“多拉”,同时加“快跑”,结果……看看我们新修的公路,不久四处开裂,除了公路“质量”,主要原因就是“多拉”。我们也设超限超载运输检查站,但许多检查站却是用罚款“鼓励”着这种“多拉”。至于“快跑”,公路旁经常竖有这种警示牌——十次肇事九次快!
我们在强制推行新品种时,总是说农民商品意识淡薄:“养猪为过年,养牛为耕田,养鸡只为盐巴钱。”而且是,从五十年代一路指责到了新世纪,好像自己聪明透顶,犹如诸葛亮再世。其实,我们指责他人,多数时候是“不识庐山真面目”,是因为我们端着铁饭碗,农民的损失则由农民买单。如果某一天财政突然给我们“断奶”,我们中的一些人,真不知道是选择跳楼,还是上吊。跳楼怕触地瞬间很痛,上吊又怕憋气难受。
让人看着最不舒服的,是国有企业大门口的标语——今天工作不努力,明天努力找工作!想想,那些曾经的劳模而今的下岗工人,是因为他们工作不努力?更有甚者,在行政事业单位门口,也赫赫贴着这种标语,俨然一副私营企业老板的口气。
我们喜欢花大价钱搞宣传,形式是组织大型活动,甚至办只有三两外国人凑数的“国际节”,有偿做到电台有声,电视有影,报刊有文,节一完“气”就完。我们也常到他乡考察取经,白天游山玩水购物,晚上麻将歌舞扑克,钱花了不少,回来一问收获,回答就一句:人家真他妈的不错!好一点的,是带一双耳朵去,也认真听了对方的经验,返回即忘得一干二净。沈教授在课堂上问:你们拿钱到苏州来听我们宣传苏州,你们呢?你们却没有任何人带来宣传你们家乡的资料,那怕是纸言片语,包括省委党校组织来培训的学员。本人回来向有关领导反映,回答是,一提外出带宣传资料,马上就是狮子大开口的经费预算报告。我知道,即使批复,不知能有多少用于印制资料,又有多少人能恰到好处地送发资料。其实,我们印制简明扼要资料所需的经费,只是某一餐中少喝一两瓶茅台酒而已。
我们不愿把精力花在应该做的工作上,而是想方设法应付,或玩弄语言技巧。比如,把下降说为负增长,把落后说为后进,将吃喝玩乐说成公务接待,将摊派说成赞助;将“屡战屡败”上报为“屡败屡战”。如果说这些尚保留了真实的一面,那么,把工作搞砸了说是交了学费,生产出现安全事故总结出十条八条抢救经验,就让人无话可说了。至于我们在城中竖一座庙,说是弘扬了佛教文化;厂里举办一场卡拉ok比赛,说是企业文化得到弘扬;街头跳两场舞,说是业余文化生活丰富多彩,等等,那已是“很正常”和司空见惯的了。
这些与“公务”沾边的“文化”,不说也罢,还是看看我们生活中的习惯吧。
看看我们对生理享受的追求,真让发达地区的人望尘莫及。吃,讲究档次高,讲究品种多,不管是否吃完,一律不打包,以显“气派”。喝,得喝名牌,喝名牌还得看是“十年陈酿”还是“二十年陈酿”,耗时越长越好,效果一定要达到东倒西歪或肠涌胃翻。穿,不但讲究档次,还要追求新潮,满衣柜的衣服,却喊没有衣服穿。住呢,身边稍有两文钱,就四处借钱贷款置地买楼;出差,非星级宾馆不住。至于休闲,在苏州难闻的哗哗麻将声,我们这里是四处可见。没有钱的,赌1角一张牌,有钱的,500元1张……这些,我们可以一掷千金,但如遇号召捐款,马上叫穷:今天的晚饭米都还没有着落啊!就连孩子要钱买本课外书,也如剜了心头肉。至于那些每月花2千元包二奶的,你想让他每年拿出2百块包穷学生,无异于与虎谋皮。
看看我们的处世哲学,更是“妙不可言”。我们不愿潜心钻研,认真撰写论文,却喜欢东抄西摘;我们读书考试上大学,看重的是分数学历名牌,而非提升自己的综合素质。我们请人提字,是看谁的职务高,而非书法质量;我们安慰良心的方式,常是在菩萨面前烧香磕头……设法臊一臊别人的脸皮,扫一扫他人的兴头,阻一阻他的前程,是我们的拿手好戏。他人倒霉了,我们幸灾乐祸;我们吃亏上当了,怎么也得让别人跟着吃亏上当一回。
再看看我们的言行,心中所想不一定说,说的常常不是心中所想;说了不一定做,勉强去做,也是敷衍了事。我们做事虽是敷衍了事,但却特喜欢吹牛。三两层高的房子,号称某某贸易大厦;理发师和服务员一人担任,招牌却是某某美发美容中心;号称某某宾馆,你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设施破旧,每晚接待能力不足10人。至于标注“皇家”、“宫廷”甚至“纽约”、“东京”连琐店之类,也是一路目不暇接。还有,不要任何“本钱”的吹牛,更让人叹为观止。比如,与某部长是亲戚的亲戚的亲戚,与某明星是朋友的朋友的朋友,等等。有时我们也不是吹牛,而是大事面前“谦让”,比如见义勇为,救死扶伤;小事面前“敢作敢为”,比如他人不慎撞了自己,三句话不到,就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
我们的特色“文化”,遍及城市乡村,浸染各行各业,完全可写出数部专著,想靠我这水平和这两千来字的小文说尽说透,那只能是马三立的相声——逗你玩。
2006·4·19钟应山下
(之七:《我们腐败并快乐着》,谢谢支持)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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