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很快就过去,又踏上回归的列车。
来时的列车很空,还有许多的空位子,可能开往西部的列车现在只是淡季,我想,如果过年的期间一定都是探亲的人流,打工的人们想着家中的妻儿父母就会急着往家赶,那时的车一定是挤的。
我到x城的时候,就已经买好了回程的车票,因为怕在中途上车没有座位。我的座号是“84”号,是个靠窗的位置,我买的时候就特选的号码,我熟悉列车的座位情况,凡逢“5”“10”“4”“9”都是靠窗的,靠窗人能靠着舒服点,因为要坐很长时间的车,也不想去买卧铺,也可以省点钱,反正一个瞌睡就到家了。
我只身去了车站,车还没有到站,还有一点时间需要等候。
我感觉背后有人推了我一下,回头一看,是“风”来了。她说,如果这一次不送,要后悔一辈子。我笑了,“风”想做的事情就一定要做的,湖南人的辣脾气,既然来了我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刚到一会儿,就要检票进站了。
我只能匆匆地和她道别,今天上车的人还真不少。
上车的时候,车厢外的温度还是蛮高的,亏得“风”也来送行,进站台这段路很长,两人提着行李总比一人要轻松的多了。我所以不要“风”来送我,就是怕看见她离别时的伤感,因为她很容易掉泪的。
我只能和她挥挥手,隔着车厢密封的玻璃,只看见她的嘴在动,什么也听不见,我示意她回去吧。
找到了“84”号座位,把行李放下,想找个空闲的行李架放东西,然而,上面都是满满的,大包小包和铺盖,我问邻座的人,他们说:“他们上车时就是这样了。”
我庆幸自己预定了车票,不然连坐的地方都没有了。行李只能塞进座位底下,下面倒还是空的。我坐定了,眼睛扫射了四周,好像这车是民工的专车一样,能从他们的打扮上可以看出来。
从马夹袋里拿出了“风”为我准备的哈密瓜,都已经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还插上了牙签,吃起来倒也方便。哈密瓜还不少,一人可能是吃不完的,我让了让我旁边的旅伴,请他们一起食用,再三邀请,总算赴“瓜宴”。这样熟悉了,也可以说说话,聊聊天,来打发车上无聊的时光。
“瓜宴“很快就结束了。
在那狭小的空间里,陌生会很快的消失的一干二净,我和他们已经熟悉。
话说了几个来回,我已经大概知道他们是来自何方,坐这次车和我一起到达终点。
他们大多都是第一次出来这么远的地方,是去东部参加筑路工程。坐我对面的是一位年轻人,姓程。据他说这已经是第3次离开家乡,去外地打工了。他也就30岁出头,但是从他的脸上可以看出生活的历练留下的痕迹,黑悠悠的皮肤和手上的青筋已经说明了问题。
他告诉我:“家乡的土地越来越少了,而地也没有人想种了,靠种地是要穷一辈子啊。如今,能干活的,都出来了,都去城里找工作。你看那边,都已经五,六十岁的人了,也想出去打工挣钱。”
我顺着他的手,向车厢的那一排位子看去,感觉他们是这样的苍老,年龄大的背都有点弯曲了,我真不知道是为了儿孙还是为自己?他们的脸就如同历史的照片,刻画着沧桑和磨难,农民兄弟过去是苦的,现在一样还是苦的。我和他们是差不多的年纪,相比起来,要年轻了许多。
他继续说着:“在农村要想活命是很容易的,只要守着一块地,就饿不死人的;但是,孩子要读书,家里要过好日子,要靠那块地,是不行的;地只能够是最低的生活水平,看到城里的那样的生活,我们也向往啊!出来打工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要想挣钱,就要出来,大山里是挣不到钱的;说真的,我也不想离开老婆孩子,出来还是苦的啊。现在的农民都不想种地,有的地都撂荒了。在过去是不可能的,要交公粮,要完成任务,完不成任务自己就没有吃的了。如今,开放了,想种什么都可以,农民自由了,但是,现在都顾着自家的地,好像眼睛短浅了,现在河塘都淤塞了,也没有人管,也不好啊,现在的自然灾害比以前来的多也和不修水利有关系的。农村不象你们城里人,每月都有工资开着,不愁什么,最多是少和多的事情;农民如果遇上灾害那就苦了,而我们不去做就什么都没有的,家里的开销就靠打工换钱,供着家用呢。”说着话,他的眼睛总盯着车窗外面,车厢外是夜晚的黑暗,什么也看不清楚,只有偶尔的灯光,一闪而过,像飞过的流萤。
他在看什么呢?他是否要找寻自己的出路吗?他不知道是什么在等着他,虽然出来几次,但是,现在去的是一个新的城市,可能一切都是陌生的感觉,东部的大城市的确在诱惑着他。可能他们的心里都充满了希望,希望能带很多的钱回家,希望是他们出来的原动力。
“是啊,现在的农民还是最苦的阶层,打工是一条很好的出路,可以挣钱养活家里。”我说着。但是我没有告诉他,你去做的工作,都是最苦最累的工作,城里人都不想做的工作,这样说出来,怕伤年轻人的自尊心。
我看着这一群的农民兄弟,看着他们兴高采烈的样子,我心是酸酸的。他们在玩着纸牌,就像还蹲在自己家院子里那样轻松闲适。
空调车厢是不准吸烟的,但是他们视而不见这样的规定,嘴巴里叼着香烟,列车员已经说了他们几次了,但还是我行我素的,我真为他们担忧。城市是一个很守纪律的地方,不象农村的节奏是缓慢而懒散的,他们能适应那样的纪律和节奏吗?
我把我的想法告诉了小程,他笑了,好像也默认了我的看法。他是初中毕业,因为上不起学,就回家种田去了。从他的脸上还露出了遗憾。是啊,可能读了书,能改变他的一切,可是他的父辈是无能为力了。他也是为人父母了,我想,他正努力着想为孩子改变这一现状,我开始佩服这一代的农民,他们试着改变这一不平衡,尽管要付出很高的代价,尽管要离妻别母,还是义无反顾地向东部冲去。
夜深了,车厢内也没了广播,不知道车已经到了什么地方,只知道它在向着东边前进。
那一边依然在玩着纸牌,可能还带着点刺激,不然那有如此的兴奋呢。
我旁边的旅伴也累了,正靠在座位上打着盹呢。
我问小程怎么不休息一下,他说:“过去在外打工,已经习惯了城市的夜生活,而且工作的时候经常是加班加点的,很少有休息天的。过去在书里看到过资本家怎样剥削工人的,怎么现在也是这样?”
我一时难以回答,不知用什么样的语言来解释这一现象,只是对他苦笑了一下,我不能用“天下乌鸦一般黑”来解释这样的社会状况,有一点我明白,城市社会的繁荣和一些人资本的积累,有着我们这些农民兄弟的血汗,他们的待遇最低,工作全是最苦最累的,在一些人的眼睛里被认为是低素质的下里巴人。我想:如果我们的都市没有这些每年数百万的农民弟兄在艰辛地劳作,我们的繁荣应该要延迟多少年?真的应在百年以后,在一些东部发达的城市,为这些做出伟大贡献的农民立一块无字丰碑。
他的一席话,让我沉思;我的父辈也是从家乡农村走了出来,早在六十年前,也是想改变一下自己的命运来到了城市,应该说,我们城市的人口大多来自祖国各个地方,只是先期来到东部而己,我们真应该善待后来的农民兄弟才是,家乡的水土也曾养育过我的父母。
我也把眼睛盯住了车窗外,和他一起看着什么也看不见的世界,我和他的想法一定是不一样的。
他在惆怅;我在想着什么呢?
列车在有节奏地跳动着,车窗外是黑黑的,车窗里灯光是亮亮的;有的人已经入梦,有的人还在玩牌,我和他还在交谈着,在开往东部列车的车厢里……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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