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江湖忧郁的土匪

发表于-2006年06月04日 早上9:41评论-3条

“记住我的名字记住我的声音记住有我在你的生命中打马走过,在悲伤的笑容中越走越远。”

———题 记 (一)

天阴。空气潮湿。黑云压城城欲摧。

我拖着疲惫的身体走进门派大厅,身上的兽皮甲已经裂开了缝隙,寒风肆无忌惮的涌进来。我不禁打了个寒战。

大厅人很少,我可以听得见鞋子与地面有节奏的撞击声,荡气回肠,在空寂的大厅里久久地徘徊。我注目着高高在上的门主,象在仰视亘古以来的高山,站在很远的地方依旧可以感觉得到这个男人给我的压迫感。我用同样的姿势仰望了他二十年,二十个春夏秋冬,我不长不短的一生,地老天荒。

玄勃派东边有猿猴怪作乱,去收拾他们,收缴二十个猿毛给我。他的命令有着令我这个无法抗拒的威严。

是。我唯唯诺诺地退了下去,在他面前我似乎连说话的勇气都没有。沉默开始曼延,死一般的寂静,偶尔有荆棘鸟形单影只地闪动在天际发出哀怨的叫声。这是一个沉寂的深秋。

我走到玄勃派的药店平十指那里买了些金创药,然后在仓库取了早已经准备好了的新衣服和装备。这套经过武器店老板刀剑笑强化五六次的装备是一位一脸漠然的陌生人送的,他的眼神让我想起了曾经与之大战许久的灰狼王,孤傲而迷茫。我想他或许是已经厌倦了打打杀杀的生活,厌倦了这个是非江湖,厌倦了剑客浪迹天涯的日子。

平十指是这个门派里唯一一家药店的主人。他也一直都本分的做着自己的工作——为来此光顾的武林人士提供必要的金疮药,无论正派邪派,都只是小买小卖。他医治好了很多人的病却无法治愈自己的肺,我听着那仿佛要断气的咳嗽声整整听了二十年,二十年来我每每听到他的咳嗽声总以为平十指要死了,二十年来我每每以为他要死的时候他却依旧顽强的活了下来。

我的手里紧紧地握着今月剑,紧紧地抓着我多年以来唯一可以相依为命的伙伴,时常一个人坐在护城河边沉默,偶尔注目着头上那些孤独而自由的荆棘鸟,天马行空般的大气纵横。寒风从破旧的兽皮甲刮进来,我就象一头潺弱受伤的动物蜷曲成一团。兽皮甲陪伴了我十年之久,十年前我杀了不少的三尾狐狸和一个伐木工头,我用抢来的狐狸尾巴和千年树皮在裁缝银娇龙处制作而成。

我还记得我的今月剑刺中伐木工头的那个时刻,他充满了狠毒的咒怨和仇恨,流离满地的鲜红的血象极了盛开着的蔷薇,一路缤纷。他当然要恨我,这个牧场本是他的,一直以来安静,和平,与世无争。只是有一天门派飞鸽传书给我说,上级有令,伐木工扰乱安民,杀。

我只是个剑客,职业杀手,执行命令是我的全部。

于是银娇龙把我掠夺来的战利品做成这个兽皮甲送给我。我看到那上面似乎还有激战遗留下来的血迹,以及触手可及的狐狸皮毛的温暖,于是就这样我戴了它十年。它在陪伴着我我这十年里,见证了我是如何从一个小女孩被训练成一名冷血杀手,见证了这十年来我经历的是是非非,见证了这个玄勃派的潮起潮落。

(二) 

我是一名剑客,天山剑客,学的是一剑封喉。天山派落座在邪气横生的三邪关,而三邪关则是在江湖中邪恶势力的代表,于是我们天山派也成了柳正关里那些正派人士仇视的对象。

天山派是这个三邪关最为神秘的门派,剑走偏锋却疾似闪电,而我是天山派剑法最高的弟子,大气纵横犹如凤凰翱翔。在我的众多师兄弟中,我的功力虽然不及师父,却凭借着手中这柄吹毛断发的血河剑,以及过人的身法,整个门派乃至整个江湖都没有人敢轻视我。我的师傅天山派掌门人"追星赶月剑"左风也不是我的对手,记得那天我把心爱的血河剑横在他脖子上时,他只是沉默着不说话很久都不说话,然后突然地就笑了,那样大声放肆地笑了,笑声苍凉而沙哑,他说只有你,只有你才无愧是我左风的弟子。

然后他就大醉了三天,逢人便说这将是我们天山数十年来最为伟大的剑客,浊飘。

我叫浊飘。自幼混迹江湖,天山派开山立派那天也正是我第一次单枪匹马闯荡三邪关之时,所以门派中我的资格算最老。天山地处西域,与中原正派虽水火不相容,倒也井水不犯河水。守望锋上的皑皑白雪和终年不停的寒风是我生命中可以回忆的全部,我只是毫无理由的喜欢一个人孤独而桀骜的站在风里面,紧紧的握住我的血河神剑任长袍飞扬任冰雪漫天。

我喜欢天空孤独的蓝,那样干净突兀让你觉得一无所有,又仿佛是有大片的抑郁无法排遣。喜欢带着同情和崇敬仰望那些偶尔一闪而过的飞鸟,后来我师父告诉我,那是荆棘鸟,他们一生都在飞翔,从不为谁停留。他们总是一只一只单独的飞,可是我总是觉得那样一只只寂寞而庞大的鸟儿是在寻找着什么,为了他所寻找的东西,他们可以这样几千年几百年心甘情愿的孤独下去。

即使如此,我的生命依旧像一张书写着平淡岁月的白纸,没有深刻的幸福和痛彻心扉的难过,没有激情的燃烧并着大起大落。甚至是那对于我来说最为灰色的一天,那一天我心疼的小师妹要下山了——离开天山到一个名字叫江南的地方去,以后或许永远也不会回来了。据说那里的山是绿色的有温柔的河水依恋在城镇的周围。我依旧是眼睁睁的看着她一个人独自离开,看着她的衣裙翻飞在风里面时我的心剧烈的疼痛,看着她落寞而孤寂的笑容,如同守候在守望峰上模糊而闪烁的星光。周围不断有细小的雪花撞到黑色的城墙上,如同自尽一样惨烈而温柔。

多少年以后,时光淡忘了一切,将所有的刻骨铭心抹杀殆尽,直到我再也想不起来她身上的味道,于是才明白了有些人要来有些人要离开,而一切伤口都可以愈合,世界开始重归寂静,我的人生开始一如既往。

(三)

我忘记了是在多长时间以后,或许连时光都忘记了时光,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告诉我说,你可以走了,离开这里,离开玄勃派出去闯荡江湖,去做你想做的事情。他告诉我,命运开始流转,欢乐与悲伤已经注定。他的语气依旧有着无法抗拒的威严,我突然难过的从中听出了忧伤,我看着这个从小就凌驾于我头上的男人,他是我见过的最刚毅的男子,我仿佛再次看着他站在玄勃派最高的位置发号施令的样子,面容严峻如同千百年都不变的巍峨高山。风从他的脚下汹涌而起如同咆哮着的海啸,他那因为风而飞扬起来的衣袍犹如长出了巨大的白色翅膀,我在恍恍惚惚中以为看见的是一只展翅欲飞的苍鹫。 

那一刻,已经消逝去的多少年的时光又开始涌现,从小在这个地方的点点滴滴,我曾经留在这里的一切。他们幻化成一个个梦境在我的脑海里播放,我面无表情地看着鲜血和暴力是如何蚕食鲸吞地消亡着我的岁月,我忘记了外面的喧嚣和明亮,看着命运的线圈是怎样孤独地缠绕,而我在其中安静地等待死亡的到来。

于是,我独自背包持剑,孤独的看着时光流失,看着门主离我远去,看着天亮了黑,黑了又亮,无止境的轮回。

从此,我开始一个人踏入这个陌生的世界——一切对于我而言都是那么新鲜和明亮。我目睹那些寻常人家喧嚣而充实的生活,喜庆的节日和悲哀的葬礼,有丰收的喜悦和廉价的幸福,也有天灾人祸的不幸与贫穷的悲哀。他们分享着上天赐予的土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我看着那些一脸漠然的江湖人士穿梭在喧闹的街道拥挤的客栈,看着那些人模狗样的正派人士霸道而蛮横的游行于物质而琐碎的世界,我看着他们为了鲜血和名誉渐行渐远,最后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记忆里那对乡下的的老农夫妇就这样手牵手地一起走了数十年,我忽然就那么渴望放下手中的今月剑随他们去了,就让我这一生做个平凡的人吧,做个尘世俗世的小女儿,等待一个无论生病贫穷还是死亡都愿意跟我在一起的男子,放下玄勃派,放下今月剑,也放下我的热血江湖梦,去走完我那不长不短的平凡一生。

我就是这样突然而然深切的盼望着,或许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所寻找的不够是一种平常的对于生命的消散方式。如果后来的故事不是那样的离奇而曲折,不是如此的一种措手不及的辛酸的喜悦。今夜我独自一人面对当空皓月,想起二十年的平淡岁月,想起与他相识后的起起落落,时而悲伤的哭泣,时而会心的微笑,想起玄勃派里那个男人临行前告诉我的说的“命运开始流转,悲伤和欢乐已经注定”,想起今世与邪派纠缠不清的生命,顿时情不自禁地潸然泪下。

(四)

三邪关的关主翅鹃是个英雄,巾帼英雄。

我在江湖中听说了无数关于她的传闻。三十多年来她白手起家一个和正派五岳九门十三教分庭抗礼,力斗不屈,甚至还先后灭掉了海月教南宫世家与名噪一时的神龙门,她一人独闯萧山七十二寨大战神龙门门主“不死神龙”龙不死。江湖邪教中有多少草莽英雄佩服于她的智慧和胆识,纷纷听从于她的调度。这些年来,她也确实不令任何人失望过,邪派在她手里已经拧成一股绳,在地势险要的三邪关安家落户,与正派群雄聚居地柳正关争斗多年依旧不落下风。

我接到师门任务后前往三邪共同抵御正派大规模的袭击,这是我第一次下守望峰,去面对一场遥不可知的战斗,一场在所难免的流血。雪山顶上荆棘鸟从森林的阴影中呼啸着穿过,凄凉而破裂的鸣叫在洁白的天空上拉处一道一道透明的伤痕,仿佛在昭示着我此行的前途渺渺凶多吉少。

可是,我就是如此地自负于我自己的剑术。我最后一次站在守望峰的最高处,血河神剑的光芒不可阻挡,我如同一只雄伟而高傲的苍鹫,君临天下,不可一世。骄傲是无可就药的伤痕,注定了一场刻骨铭心的伟大失败。

此刻修罗就站在我的面前,高大而挺拔,目似朗星,眉毛如同笔直的剑锋一样斜斜地飞进两鬓的头发,他的手修长干燥而有力,脸上有着如同被凛冽的寒风刻出来的深深的轮廓。他的动作没有多余的瑕疵,他就是这样的气定神闲,我不得不承认他不愧是正派新崛起的武林顶尖高手。他的多情环在阳光的折射下熠熠生辉,于是我们开始交手。天山派数十年来最好的剑客在萧山断肠崖单挑正派顶尖高手多情书生修罗。

我学的剑术是一剑封喉,一剑不能封喉,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修罗的武功大开大合,如长江大河之水,滔滔而下。我不得不佩服修罗武功之精纯,仿佛我所有的招数都在他的预计之内。三百招过后,我渐渐开始不支;第五百招时,我已是气血不畅,我的血河剑在经过剧烈碰撞之后终于禁不住脱手而飞,即刻我感觉有一股冰冷的寒气横亘在我的脖子上,接着只听的一声“框当”,我知道那是我心爱的血河神剑掉落在地上的声音。修罗的眼神里有着歹毒的邪气,他裂开嘴角开心地笑,放肆的笑容如同灿烂的朝阳,他说,我当然不会放过你,不过我也不会轻而易举的送你上西天。我不住的大口地喘着气,望着心爱的血河就那样四仰八叉的躺在草从里,象一具尸体,抬头看天的时候,我难过地心如刀割。

失败措手不及,曾经的盛气凌人更像是充满蔑视的自欺欺人。一塌糊涂。

邪派这次的彻底太溃败是出呼大多数人的意料的。首先的原因当然是对于攻击力量的严重估计不足,柳正关在这次这场中投入了几乎是全部的精锐人马。另外新崛起的神秘人物多情书生修罗的武功之强大甚至于不在当年的不死神龙之下。我在被以诡异的手法穴道点中后不得动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邪派中的小门小教是如何一个个被绞杀干净的,那些所谓的正派人士在这个时候仿佛个个都成了太监,心理变态的太监,他们看到鲜血的时候是那样如同修罗一样龇牙咧嘴地笑了,开心的没心没肺。那些惊心动魄的战役成为所有人记忆中不可触碰的伤痕,而在我的回忆中,就只剩下漫天尖锐呼啸的寒风和铺满整个大地的火苗,鲜血流离,如同沉醉百年的蔷薇花开,火光中刀光剑影的闪烁和时而撕心裂肺的号叫成为我心中最最不可企及的伤痛·

我俯看着我脚下夜色中散发着死亡气息的疆域,厚重而深沉的黑色土地,火焰的跳动和鲜红的鲜血惨烈的纠缠,孤独的哭叫和绝望的呐喊一起混合着浓重的血腥味道冲上遥远高绝的苍穹,我看到修罗站在飞鹰堡的城楼上,剑眉目星,气宇轩昂,隐隐如一只展翅欲飞的苍鹫。

( 五 )

当我得知武林中的正邪又开始大规模血拼,并且是以邪教势力的全速撤退而结束时候,我在一家小客栈里过着一天中琐细的生活。老百姓的高谈阔论显然无法掩饰他们内心的开心与兴奋。正派的大获全胜似乎标志着幸福生活指日可待,我面无表情地听着他们对未来的美好憧憬,仿佛战争的硝烟就在不远处,正派人士许诺的胜利以及胜利后安静和平的美好生活更在不远处。

我在客栈付了银子之后决定离开这个地方,尽管不知道哪里会是我的下一站。街道两边的吆喝叫卖,远远就可以闻的到的狗肉包子的清香,我走过老妈妈慈祥温和的笑容与印刻着岁月沧桑的皱纹,微微笑着看着那些趴在树上捣鸟蛋吃的饥饿的孩子。在不知不觉中,仿佛有着神启的力量,牵引着我走向荒草连天的郊外,走进命中注定的地方。

很多年以后我经常作这样的想,是不是与他的相遇从我开始踏出小乡村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如果是这样子的话,那么成就这一切的偶然似乎就预示着这是上苍的安排,一切都是命运,都是逃不了躲不掉的命运。

我在一处血迹斑斑的草丛里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是严重的昏迷不醒。我本想着就此别过,他人的生死与我何干,我的未来在玄勃派的时候已经注定,注定着我这一生将承受着暴力血腥以及许许多多我本无力去承受的东西。我告诉自己说,你应该走开,或者杀死这个人,只是我忘记了为什么我的动作会停顿下来,我看到他的脸上如雾霭般沉沉的忧伤,我似乎可以想象的到他笑的样子,如同阳光,清澈而明亮。我想起了那些尘世里喧嚣明亮而充实的生活,想起了那些面黄肌瘦捣鸟蛋的孩子,那些在外漂泊的浪子以及在父母膝下承欢的安全而温暖,想起老妈妈脸上深刻着的皱纹。于是我尝试着用力地背着他起来,出乎意料的举动在那个时候显得是那么的合情合理。我可以清晰的闻到这个男子身上特有的味道,仿佛是遥远而高高在上的天山上千年不化的冰雪·

我像背着一头沉重的死猪一样艰难的把这个男子背到大夫那里,只是我怎么也想不到的是以后这个人,我在今天所做的这些举动,将改变我的一生。从这以后我就知道,世界上一些最不起眼的选择,最不起眼的不谋而合,也会改变生命的方向,会抛上浪尖,也会跌入低谷。在以后的日子里,我曾为这个选择欢喜过,但最后还是陷入深深的悲伤之中。

( 六 )

我清醒过来时候,不知道已是多少天后的凌晨。当时我是在一张宽大而舒适的床上躺着,受伤的左手也已经好了差不多。我努力地让自己恢复意识,努力的回想我是如何到达这里的。可是思索了半天,除了疼痛不堪,依旧是一片空白。

我只是依稀记得那天夜晚我在战败后如同一只死猪般的被拎着,在撕裂的呐喊声中我难过得心如刀割,体内气血翻滚,终于在某个时刻自行冲破了穴道。我在惨不忍睹的景象中翻身从高而耸的城楼上跳了下来——确切的说是掉了下来,已经被巨大的胜利冲昏头脑的他们当然想不到还有一个活口。于是我在九死一生的挣扎中不知道爬了多久,更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我想我是被哪个过路的好心人救醒,还把我送到这里捡回了奄奄一息的生命,捡回了这个我原本已经不想要的躯壳。我啼笑皆非,原来有时候死亡会变成一件无比艰难的事情。就像生活,就像微笑和爱情。

我在这个寒冷的凌晨独自一人走在灯火阑珊的街道。我忘着一片黑漆漆的天空,突然间很怀念守候在守望峰上模糊而闪烁的星光。最后一盏灯火终于熄灭,整个世界顿时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我在这个寒冷的凌晨独自一人蹲在灯火熄灭的街道。我心疼的发现自己已经长出了白发,我告诉自己说有些事情就要这样的不顾一切的消逝去了,再也找不回来。我看着这个尘世的风呼呼的叫着,汹涌而绝望,不停的奔跑像淘气的孩子。

一阵寒风把我从悲伤中挣脱出来,我努力让自己变得平静下来,让自己可以安静好好调息运功。

我回过头去,意外地看到黑暗之后站立着一个女子,吃惊。她就是这样安静地站着,没有说一句话,如同只存在于我想象之中的江南流水的婉约。她的青丝在风中轻舞飞扬那样空灵,她的嘴角微微上翘勾勒着温柔的弧度。我突然间就那样想起了多年前就已经离我而去的小师妹,她们有着一样的神情与姿势,一样的孤独而空灵。我想起了那个大雪纷飞的黄昏,一地温柔的雪花拼命的撞击着天山派坚硬的城墙,如同死亡一样的决绝。我想起了这一切的一切,甚至是包括天山,也可能不在了,突然间一阵阵悲愤涌上我的心头。

感觉到了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于是我生硬的回头没有说任何一句话,然后抬起右脚重重的踏下,象是抗议。当我一脸漠然的走过那个女孩子的身边,我注意到到她的身体剧烈的颤抖了一下,我听见她怯生生的对我说,我叫蓝翎,我就是……。尽管我很想知道是否就是这家伙把我救回来,可是还是一脸默然径直走过去,直到走进无边的黑暗里,只留下她孤独的身影与那一句话停留在这个凌晨寒冷的空气里。

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她自己后来也跟了上来,在后面默默地跟着我。我一直沉默着,可是心理莫名的开心,心里乐开了花,沉醉百年的水莲。此后她就跟着我进客栈,跟着我离开客栈,从此就一直跟着,没有离开,跟着我走过属于别人的明明灭灭的生活,跟着我看着身边的风景不停的沧海桑田,跟着我开始流浪开始了意想不到的无休止的逃亡,直到我最后一次对着她微笑,直到当着她的面我离开这个江湖永远离开这个世界。

( 七 )

故事将在继续,温柔触手可及。刹那间的芬芳,开始永世的流转。

我在一个寒冷的凌晨醒过来,却找不到他的人。在一片黑暗的小街道上偷偷地看着他一个人默默的站着,我还以为他发现了我,内心禁不住的紧张·却看到他就这样子蹲了下来,仿佛很忧伤。

他的眼睛睁得很大,充满了对黑夜出奇的恐惧,一直盯着这片什么也看不清楚的苍穹。我想他或许是经历了这次的流血,他一定身心俱疲了。他一定不曾想到自己有天真的孑然一身,或许他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地消逝,黑色的瞳孔和熟悉的面孔消散在戾杀的空气里面,我似乎可以再次听到亡灵的歌唱。我想他或许可以在天空里面看到所有死去的人,他们透过云朵俯视他,尽管现在大地一片漆黑我什么也看不见·

我知道他真的是孤独,象一个孩子一样没有方向了。突然间觉得很是心疼。我是多么的希望他可以自由地笑哇,我相信他笑起来一定很好看,像我小时候一样渐渐消失的笑容,单纯而又明亮,如同最温柔的云。

我看到他的长袍拖在地上,他的手也自然的垂在地上,他以一个寂寞的姿势抗拒着这片即将要淹没他的寂寞。他就像极了一个让人心疼的孩子,他美丽的糖果丢失了找不到,他难过的蹲了下来直掉眼泪·

后来他发现了我,看到了我,他的脸色苍白,身体依然虚弱;那坚毅的轮廓,那英俊的眉目,即使是在汹涌的黑夜也无法阻止在我心目中的闪闪发亮。我看到他冷酷的表情漠然的神色,他似乎抗拒于我的到来,他径直的走过我的身边,依旧是一脸的生硬。我的手心出了汗,莫名的紧张,我战战兢兢地告诉他我就是那个背着你回来的人。他依旧没有停留下脚步,只留下我孤独而尴尬的站立在原处。

可是后来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就鬼使神差的跟了上去,心理有个声音告诉我说,你应该跟着他,应该跟着他。我想起那个阳光灿烂的早晨我的无意识之举背着他来到了这里。我想起了玄勃派里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跟我说,命运开始流转,欢乐与悲伤已经注定。我想如果这一切冥冥之中真的有一条看不见的线把我拉到这里,即使最后的走向是死亡和一无所有,我也应该勇敢的痛并坚持着。

我想起多少年前在一家寺庙里抽到的一根中平签, “人生无非过客,花前总是春风”。在声声苍远的钟声里,在袅袅浮动的香烟中,老僧人给我解释签文的意思,他用一种很难听懂的语言,说我生有慧根,在人世常聚常散,但终于还是无可寄托。

当故事到了结尾,我不知道当时的一时冲动是不是值得的。我跟着他进客栈离开客栈,跟着他走过属于别人的明明灭灭的生活,跟着看着身边的风景不停的沧海桑田,跟着开始流浪到处漂泊,但没想到后来是无休无止的逃亡。 

我们在接近天山城范围的途中,遭遇到了刚刚洗劫完凯旋而归的正派人士,以及那个据说武功遥不可及的修罗书生。我们看到大群龇牙咧嘴的正义之师挥师向我们杀来。

多少年以后我总是独自在想象着那天他高高地站在万马从中,举起血河剑,光芒与与不可一世从他的手里迸发出来,他面对着一大帮围上来的江湖侠客们丝毫没有退缩。血河神剑象凛冽的寒风割破他们的肌肤,我看到一个个倒地的人如同一只一只的蝼蚁那样轻贱·鲜血斑斑溅落在他飞扬的长袍上,他坚毅如同玄勃派门主的面?就象我的眼睛依稀可及的守望峰上亘古坚硬的寒冰·

( 八 )

或许从我握住血河神剑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和修罗之间再所难免的决斗。与其要痛苦地等待着一场明知道结果的战役,不如让我自己轻轻叩响死亡的大门,以失败的名义见证生存的精魂·

风起时候云涌。飞扬着的长袍在满山飞落的红叶中显得格外悲壮。远处的正派人士越聚越多,杀气惊起了夜宿的鸟群,在树林上空凄厉地鸣叫着远远飞走。 

我看见在人群中傲立的修罗,有的人天生就是要做领袖的,即使是在一大帮黑压压的人群里也叫人不敢小视,修罗无疑就是这种人。他一如既往的气宇轩昂,可是即使他就是那样的远远站着,我也感觉到了无尽的杀气和压力·

我想生命如果注定要历尽千难万劫,就让我在熊熊烈火中烧成灰烬。这条生命原本就已经不再想要不再属于我,我看到修罗的多情环急速的向我飞来,发出耀眼的光辉,仿佛可以听的见天国里的声音,听的见我的师父左风,我许许多多的同门师兄弟,他们在云端对我我温暖的呼喊。我想起犹如浮萍般的一生,摇摇曳曳似乎在挣扎与抗争,最后还是随风飘逝,多情环犹如女人的多情慢慢地向我张开她的怀抱,死亡如同一曲温柔的歌在我耳边徘徊荡漾。

算了吧,就这样吧。心理有个声音在歇斯底里。我安静的闭上眼睛,我在等待着这最后一刻的来临·既然结局已经注定,于何必执着于过程。只要我愿意,死亡似乎是生命最好的消散方式·

我不知道蓝翎哪儿来的那么大的勇气,她在看到修罗走向我的时候仿佛就意识到了什么,她从场地上勒来一匹马,在马腿上刺一剑后剧烈的疼痛使的马疯狂的朝人群狂奔·蓝小翎拉着我趁着一空隙跳入到旁边的树林里·然后我们开始疯狂的奔跑着。

凭借着对于这一带的熟悉,我们暂时没有了生命危险。我们在一块树丛里坐着,大口地喘着气,看着对方,抱以艰难的笑容。她上气不接下气,她的头发因为运动而汹涌的向后奔怕,她难过的对我说,好好活着,如果你死了,我怎么办。她担忧的面容令我心碎。

我看着身边的这个女子,外面一闪而逝的风景,薄雾蒙蒙,晓星低垂,看着蓝翎忧伤的望着我,她的脸随着岁月渐渐风霜,青春像掌心的花瓣开始枯萎,她依旧美丽,让我心动。

我难过的低头不语。

从守望峰脚下的树林里安全逃脱以后,我从生活的阴影里走出来,开始勇敢起来,开始相信,既然有人在茫茫人海里等着我,等着我,那就勇敢地一起走下去吧,即使最后一无所有,也要与她携手共闯江湖,陪她仗剑天涯,在这个不真实的世界里快意恩仇,共渡漫漫寒夜。

( 九 )

自从守望峰脚下一役后,他似乎打通了任督二脉,心情逐渐好起来,时常对着我微笑,他的笑容倾国倾城;时常抱着我,身体温暖地包裹着我,如同可以放心的随时睡去;时常骄傲地拉着我的手,兴奋地活蹦乱跳,像个小孩。我们一边开始着无休止的逃亡和流浪,一边开心地游山玩水开心或者伤心地心疼对方。生命开始以悲歌欢唱的形式进行,仿佛突如而来的幸福。

我就是这样不知所措地被他宽大的手掌抓着,走在小乡村沉稳而厚实的街道,走过清新而明亮的树丛,抚摸时光留下的印迹,偶尔会聆听那深寺里暮鼓晨钟,然后一起观望那云雾间残阳如血,在笑容中幸福地一塌糊涂。

他很喜欢拉着到看那些振翅的荆棘鸟从头上呼啸着穿过,拉出一道道透明的伤痕,然后就开始沉默,什么话也不说。他的面容忧伤,眉头紧锁,有很重的心事,但时而绽放,舒展如风。迎风飞扬的长长的风衣,黑色的瞳孔,明眸酷齿,记忆中最鲜明的画面。我们就站在寒风凛冽的地方,荆棘在头上渐次飞过,不再孤独。

劈柴喂马,一起下一顿小饭菜,他哈哈大笑着说我到捣弄的这道菜味道很好,我信以为真的尝试却吐得直摇头;我们一起喝酒,酩酊大醉,一起嘲笑这个女得实在是丑的不行,一起大叫有某某钱人家的庭院真是杰作啊。我看着虽然大气磅礴却也因为一朵花的盛开而露出明亮的笑容,看着他抬头看天,看着我时笑容满面。我们看着风从耳边呼啸地跑过去,在满身光亮的碎片中紧紧靠在一起,紧紧抱在一起;落日的黄昏,他站在树木飘落的地方吹起悠扬的笛子,树叶在我们的头顶盘旋,羽毛般散落下来覆盖在我们头上,云朵盛放如同沉醉百年的红色花朵。

我用微笑的方式哭泣,用微笑的方式回忆,回忆我最最不可触碰的伤痛,回忆那些死去的不再回来的时光。 

我在喧嚣的街道停留,驻足在五光十色的胭脂上,我希望可以让他看到最美丽的容颜,我望着囊中羞涩,红着脸的跟老板讨价还价。

( 十 )

我会突然想起以前,师父左风带我去守望峰深处看那些穿越阴影的荆棘,看着那些雪白的阴影落进他的瞳仁里面。师父总是可以很豪爽的哈哈大笑着,在任何时候,在我的记忆深处。可是一恍神一刹那,一切都不见了。

可是师父, 我要离开了,离开这个江湖,离开这个让我越来越不懂的世界,离开埋葬了我苍翠年华的天山。也许终究会有那么一天,我们会在某个地方相遇,到时候我会看得见自己的灵魂,也看得见你的灵魂,到时候,请你原谅我的离开,请你让我再叫你一声师父;到时候,请你对我笑,如同撕裂朝阳一样的豪爽的大笑,像以前一样,然后我也哭着笑着告诉你我的故事,生与死的故事,我和蓝翎的故事。

“我不是因为你救了我才喜欢上你的,因为你是蓝翎,你就是你,所以我才喜欢你。没有谁替代谁,你就是天下独一无二的蓝翎。”

我总是试着去想想她身上的缺点,告诉自己其实蓝翎这里不好那里不对。比如蓝翎不会做饭,总是把米饭煮得焦糊;比如她不会洗衣服,总是打的不够均匀,弄得我这里青一点那里黑一些;比如她夜里怕黑,上矛厕都要把我从睡梦中叫醒……。可是即使她就近在眼前,我也无法让我自己停止思念,心理有个声音在歇斯底里,在挣扎,他说,你总在思念她煮的焦饭,你多珍惜她总也洗不干净的破旧的长袍,你经常心疼的想起她在黑夜里拍打你的手,她担忧着对着你说 “飘,飘,外面好黑噢,你陪我去……”

我以悲伤的姿势怀念,以泪水的形式祭奠,祭奠曾经发生的一切,一切,淹没在柳叶渡。

贫穷永远都是一种痛苦。我站在柳叶渡的街道,看着卖胭脂的小贩鄙夷而贪婪的注目着蓝翎。我很想冲过去的,拉着蓝翎,或者杀了那个小贩,至少我还是可以随意就决定他的生死。蓝翎还在讨价还价,我最后悄悄的离开。蓝翎的衣衫破碎,青丝零乱,她脚上的鞋子已经露出了脚趾头。在河的对岸我的心里感到隐隐的痛。

雪浓终于买到了她喜欢的胭脂,笑嘻嘻地向我走来。这时,我转身看到身后千里而来的修罗。

修罗是个英雄。

自从近一年前他在萧山断肠崖打败我以后,连挫亵派武林九门十四教,铁火判官韩峻,七巧同心剑方天豪,柳郎七断等盛名江湖久矣的高手也悉数难逃一死,甚至于大雷神金开甲的的“重楼飞血”也非其对手。正派在他的手里隐隐已成一统江湖之势。

修罗依旧那样气宇轩昂,高高在上,有些人是要注定做领袖的。上天既然已经让我在尘世里多踩着流年了这么多段美丽的时光,如果最后的结尾依旧还是死亡与灰烬,那就让熊熊烈火把我燃烧殆尽吧。

我在世界,该拥有的都拥有了,没有的也不想再去承受,是该离开的时候了。我现在只有一个想法,只要让我抓住蓝翎的手,看着她,然后对着她微笑,象以前那样,有很阳光的笑容,然后安静的死去,就这样子。修锣的多情环击中了我,鲜血象泉水一样涌出来,我挣扎地继续往前走,蓝翎就在触手可及的前方,我伸出手,看着她惊慌的脸,往前走,我咬着牙继续往前走,只要让我抓着你的手,呵呵,我的要求就这么低了,我的要求就只剩下这个了……多情环不断地落在我身上,我终于倒下…… 

我似乎就站在柳叶渡最繁华的街口,看见蓝翎向我走来,我们之间的距离很近很近,但又似乎又很远,不可企及,好象经过了无数世的轮回,蓝翎还是没能走近我身边,最后整个乡镇变得荒芜,蓝翎在光阴的故事里渐渐死去,在我曾经的拥抱里渐渐死去,雪在她的身上渐渐堆积,变成不再消融的守望峰。

我似乎听到了师父苍凉的歌声,就是那些在守望峰上被反复吟唱的歌声腾空而起,在凛冽的风里,在荆棘的孤独中一瞬间传送开去,所有的人都和我一样在聆听。认识的,不认识的,包括我,蓝翎,甚至还有修罗,我们都在安静的聆听。

我似乎听到蓝翎哭喊的声音,凄厉,绝望,鲜艳。我似乎看到她在向我奔跑过来,我看到自己的血液沿着那些伤口汩汩而下,一滴一滴洒落在冰冷的河水边。

……

故事已经说完我在他乡守望你的家园。

我爱你,这不是一个承诺。

因为我爱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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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傲雪红梅123点评:

文章流畅自如,大气滂礴,浑然天成,足见扎实的文字功底。美中不足的是,铺垫太多,反而淹没了主题。故事平淡,悬念不够。

文章评论共[3]个
季锋-评论

欣赏过:)
  【忧郁的土匪 回复】:哦呵呵。诚惶诚恐。谢谢。 [2006-6-5 16:57:28]
  【季锋 回复】:不明白你的话了,呵呵。 [2006-6-5 17:33:38]at:2006年06月04日 上午11:15

two-评论

对不起……节日快乐!
  【忧郁的土匪 回复】:对不起?/怎么啦,同学。节日快乐ing。 [2006-6-5 16:56:55]at:2006年06月05日 清晨5:55

two-评论

你很有趣。
记住你了。
  【忧郁的土匪 回复】:好紧张。 [2006-7-19 3:07:15]at:2006年07月01日 下午4: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