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一生中,吃过一顿最令我难以忘怀的佳肴------两个冷包谷粑。
说到包谷粑(玉米耙),现在的年轻人也许很陌生;但说到包谷(玉米),人们就十分熟悉了。因为,一年四季,在城市的大街小巷,车站马头,都有不少做生意的人煮嫩包谷即嫩玉米棒子卖(虽然有的包谷是从温室出来的)。如果你在散步或坐车坐船时花上一元钱买上一个啃着吃,会感觉味道十分的美妙和香甜。
其实,包谷粑就是用包谷做成的。虽然包谷粑对物质生活得到极大改善的今天的人来说,已经变得很陌生了,特别是年轻人,不要说吃过,可能连见都很少见过它是什么样子。但是,包谷粑作为一种食物,在改革开放以前,却是人们,特别是山区农村的人们每年不可或缺的重要的物质食粮。
这里,请允许我对我所知道的作为包谷粑原料的包谷的几种吃法作以介绍:第一种吃法便是上面说的吃嫩包谷。第二种吃法是:不论是干包谷子还是嫩包谷子,都可以用石磨磨烂磨细后煮成包谷糊糊吃。第三种吃法是:可以与大米混合,煮成包谷米饭吃(指把干包谷子用石磨磨烂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再用格筛子筛去细面面和壳子,余下的包谷米与大米混合煮成的饭)或包谷子饭吃。第四种吃法是:炒嫩包谷子或干包谷子吃。但这只能作为下饭菜或下酒菜,不能当饭。第五种吃法是:将干包谷子装入制包谷泡的机器中,打成包谷泡来吃。这只能用来平时吃着玩,也不能当饭吃。最后一种吃法是制成包谷粑吃。包谷粑又可分为三种类型。一种类型是把嫩包谷米混上少量的大豆(干大豆或嫩大豆均可)和水用石磨磨烂磨细,捏成坨坨放在拂水中煮,煮好后即可食,这叫煮包谷粑。在我看来,这是最难吃的一种。吃起来满口钻,哽喉咙管,难以下咽。另一种类型也是把嫩包谷混上少量的大豆和水用石磨磨烂磨细,然后兑上糖精或盐,放在油锅中烙,烙熟后即可食,这叫烙包谷粑。这种包谷粑是我所知道的最好吃的一种。看着它油浸浸黄灿灿而约带点黑锅粑的样子,立马就会增大你的食欲。第三种类型是把干包谷子兑上少量的干大豆用石磨磨成干面面,再混上水、`糖精`、窖头(即上次做包谷粑时特意留下的发酵的包谷糊糊)用手反复搅拌,然后放上大半天或一个晚上,待其发酵后用芭蕉叶或桑叶包好放入蒸笼内蒸,蒸好后即可食,这叫蒸包谷粑。这种蒸包谷粑如发酵得好,也较好吃
尽管包谷的吃法很多,但在我看来,除了吃上一两个嫩包谷或一两块烙包谷粑感觉到好吃外,其余的都不好吃。即使是在生活紧张的上世纪七十年代也是如此。只是因为当时没有米饭或其他更好的食物吃。为了填肚子,不得不吃罢了
那么,也许有人会问,为什么你又说包谷粑是难忘的佳肴呢?这不是矛盾的吗?
朋友,待我把自己经历的一件事告诉你,你就知道了。
一九七八年夏末的一天,我生产队的一位长辈结婚办喜事。在我们那里,结婚要由男方组织队伍到女方家去接,称为接新姑娘。组织去的队伍是去女方抬新姑娘、抬媒人、抬女方陪嫁的被盖、床、桌、凳、盆、碗、箱子、柜子等。那时,十年浩劫刚结束不久,农村还没有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农民的生活还十分困难。而当时正值夏末,农村还未秋收打谷子。因此,相当一部分人没粮食吃。我和父亲等二十余人去帮长辈接新姑娘搬嫁妆是零辰出发的。出发前,长辈家只煮了一甑子包谷子饭(说是包谷子饭,实则几乎是包谷子)和一桌三、四碗汤菜。由于包谷子饭太硬太难吃,又缺乏下饭的菜,大家只好舀汤泡着吃几口了事。大家都说,反正到了女方家后,女方要招待早饭的(以往婚嫁,女方都要招待吃饭),没有吃饱也没啥关系。经过几个小时的跋山涉水,大家走得满头大汗,终于到达了女方的家。到达时,已是清晨七点多钟了,明晃晃并已有些热辣辣的阳光已经铺满大地。由于来时没有吃饱,又长途跋涉了四十多里路,所以大家都饿了。大家一边捆嫁妆,一边等着拿早饭来吃。约等了十多分钟,前去接亲的长辈的弟弟突然宣布说,女方没有安排早饭。这时,大家虽然都在埋怨这家人真死狠(即舍不得、吝啬之意),但没办法,既然是来接新姑娘的,还得接到男方去。我因年龄小,只十三岁,因此,只安排我扛床的四根立柱及柱上的两块架子(女方陪嫁的是架子床),大约有三十多斤重。我扛着这些东西,跟在大人的后面向来时的路往回赶。初时还是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但越走越觉得肩上的东西重,外加天气炎热,汗水总是情不自禁地冒出来,还未来得及擦,汗水已流到眼睛里,咬得眼睛生痛。待走了二十多里后。我感到又饿又困,四肢无力,眼前突然一黑,摔下东西便不省人事了。我父亲走在我前面好几百米远,听说我摔倒路边不省人事,急忙放下东西倒回来看我。通过卡人中等办法,终于使我得以苏醒。苏醒后才知我已昏睡了二十多分钟。尽管得以苏醒,但我因头晚上基本未睡觉,疲惫已极,又极度饥饿,因而四肢仍毫无力气,不说还要扛那三十多斤重的床柱床架,就连空手行走都不得行。父亲只好一手扛着该由我扛的东西,一手牵着我缓步前行。走了一段后,我喊饿得慌,一屁股坐在地上走不动了,嘴里不停地叫父亲拿食物给我吃。父亲看我实在饿得难受,叫我坐在地上等着,他则厚着脸皮向附近的农家户要食物去了。约十多分钟,父亲满脸是汗地拿着两个蒸包谷粑向我走来。我看着那两个包谷粑,巴不得一下就送进我嘴里。那两个包谷粑约有一斤二两重,父亲刚刚拿拢,我就胡乱扯开芭蕉叶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吃着吃着,觉得包谷粑多么香甜和醇美啊!不禁在心中想,包谷粑真是世界上最好的食物和难得的佳肴啊!
所谓“人是铁,饭是钢”。说来也怪,我吃了那两个包谷粑后,不仅精神为之一振,四肢觉得有力,而且扛着那三十多斤重的床柱床架也能走动了。
我一边走一边问父亲是咋样要到那两个包谷粑的。父亲说是一个叫宋有星的老伯给的。宋老伯虽然是单身一人生活,很穷困,但听了父亲讲我从零辰到上午十一点多未吃饭的情况后,他老人家二话没说,把蒸笼里仅剩的两个冷包谷粑全给了我父亲,并叮嘱我父亲赶快拿去给孩子吃。讲到这里,父亲调转头来指着不远处那两间低矮破烂的茅草房对我说:“那就是宋老伯的家”。
我看着那两间低矮破烂的茅草房,我的眼睛不禁湿润了。我在心里对宋老伯说:真对不起您老人家呀!我把您仅有的两个包谷粑给吃了,您中午吃什么呢?您真是一个宁肯自己饿,也不愿让别人挨饿的心地善良的人啦!我衷心祝愿您老人家健康长寿,好人有好福。我会一辈子记着您老人家的大恩大德!
要知道,在那生活困难的年代,一个贫穷且单身的老人家,能不顾自己有没有午饭而把仅剩的两个包谷粑拿出来救助一个素不相识的孩子是多么的难能可贵啊!
也正因为如此,吃这顿包谷粑佳肴虽然距今已二十八年了,我已由一个无知少年步入了人生的不惑之年,但我却依然清晰地记得当时的情景。可见,这顿包谷粑佳肴和宋老伯的高尚行为对我一生的影响是多么不寻常啊!
说实在的,在这二十八年中,我不知进了多少次宾馆,光顾了多少个酒店,几百上千元一桌的酒席也吃了很多次。但是,任咋样的灯红酒绿,任咋样的山珍海味,在我心中,都赶不上二十八年前那两个包谷粑好吃。
2006、2
本文已被编辑[鬼魅罂粟花]于2006-6-2 12:09:13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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