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东北的一座小城，煤炭就像人身上大动脉，支撑着这座城市的发展。解放后，从内地滚滚而来的人，打乱了这里安静的生活。

一条小河穿过城市的心脏，苏雪美好的童年都与这条河有关，长大以后，她一直在地图上寻找，但没有一个人注意，没有人给这条河命名。冬天的漫长令人无法忍受，整整五个月，都是大雪覆盖的日子。苏雪不喜欢雪，所以，小时候，她总是缠着父亲。

“为什么要下雪？春天多好呀！”

当春天来临，万物复苏的时候，苏雪表现出与别人的不同，总是很兴奋。这个时候，她喜欢坐在窗前，看着那些孩子奔跑，想起小时候母亲教给她们姐妹俩的童谣。

小燕子，

穿花衣，

年年春天来到这里。

我问燕子你为何来？

燕子说：

这里的春天最美丽

这一年，苏雪28岁。今年，她没有像往年一样，提着简单的行李，在大年初八就挤上去哈尔滨的火车。有时候，苏雪觉得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一个扎着辫子的小姑娘，突然之间怎么就变成了大姑娘了？9年的时间，她做了什么？一个夜晚，苏雪从梦中醒来，白月光洒满一地，眼泪打湿了一大片的枕巾，仿佛一个19岁的小女孩站在她的面前，眼睛都哭肿了。

“妈妈，我不要离开你！”

有关哈尔滨的记忆，在苏雪回到这座小城时，像一根火柴点燃纸成了灰烬，然后一阵风把灰烬都吹走了。初中毕业后的二年，苏雪像村中的其他女孩，去哈尔滨。女孩子去大城市，进工厂、餐馆，长得标致一点的，则进了酒吧或者大酒店当服务员。姐姐告诉她，要有一门手艺，这样才能养活自己。苏雪点头，对于姐姐的话，她一向言听计从，很多时候，她觉得姐姐就是母亲。所以，苏雪进了一家电脑公司，在二个月的时间，她学会了电脑的基本操作。

苏雪的第一份工作，也是9年来的工作，就是八点上班，然后坐在电脑前，帮人敲字，复印或者打印，很轻松的工作。生活就像一潭湖水，没有任何的波澜，而苏雪，就像一台性能稳定的机器，按部就班。当然，机器上的两个零件坏过，这在许多年后，机器一直处在不稳定的状态。一次是母亲得了癌症死了，一次是姐姐和姐夫离婚。有好几个晚上，苏雪看着憔悴的姐姐坐在床上不断地流泪，她紧张而不懂如何安慰姐姐。

“男人都不是好人！我以后再也不嫁人了！”

这只不过是赌气的话，但却仿佛是一个咒语，在许多年后，依然困扰着苏雪。婚姻就像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门槛，所有的美好像一盏灯完全暗下来，那是姐夫在离婚协议书签上名字的时候。苏雪看着姐夫轻松离去的背影，她第一次破口大骂。

“王八蛋！……”

苏雪咬着嘴唇，整个身子气得发抖。姐姐苍白的脸，从此无法抹去。苏雪第一次认识到，生活本身是一场忍耐，特别是在哈尔滨这样的城市。一个下班的黄昏，苏雪很偶然地听到《妈妈再爱我一次》的主题曲，然后哭得一塌糊涂。

“世上只有妈妈好，没妈的孩子像根草……”

苏雪没有再去哈尔滨，那是今年春节的一个晚上，父亲表情凝重地对她们姐妹俩说：“雪儿今年就不出去了，前几天，三婆婆回话了，正月过后，那个男孩会上门看看。”

苏雪像往年一样，把眼光转向姐姐。这个才三十二岁的女人，生活迅速地在她的脸上留下了标志。这个时候，她应该像一朵花，但现在却迅速地凋谢，然后枯萎地在风中摇曳。

姐姐点头，这让苏雪感到绝望。这是一个无法回避的问题，而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吗？她无法肯定地回答，所以，当一个男人突然出现时，她有点不知所措，然后想起一个男人说：

“女人就是毒蛇，我斗不过一条毒蛇。”

而男人是什么？春天来的时候，苏雪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窗外，二个男孩和一个女孩牵着一只很漂亮的纸风筝。他们已经脱掉了厚厚的棉衣，奔跑着，嘻嘻哈哈打闹着，像三只可爱的蝴蝶。

“快把风筝给我！”小女孩拉住其中一个男孩的衣角说。

“不行！你得答应以后做我的老婆，行不行？”

“行。”女孩回答得干脆利索。

“为什么要给你做老婆？这风筝是我做的！”另外一个男孩不服气地说。

“那我给你们俩当老婆。”

“拉钩，不然就是小狗！”

苏雪的眼泪突然地，莫名其妙地掉下来。她拿起手机，发了一条短信给那个从未谋面的男朋友：

“我要一只漂亮的纸风筝。”

明天。青山公园。苏雪坐在窗前，想象明天两个人见面的情景，忘记了看明天的天气预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