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别人的城市里,自己原来一直都只是个过客。不知不觉间,去到北碚这个文化小城生活已逾五载,却从来不知道距学校不远处居然坐落着小有名气的古镇——金刚碑古镇。我是个对生活淡漠的人,由此可鉴一斑。
周末的早上,阿城和国林很是兴奋地叩响了我的房门,他们真诚地邀我同游金刚碑古镇,这个频频见诸报端和被众多摄影家用小小的取景框精巧地截取出绝美画面的小镇,其实就坐落在寓所近旁,那些葱葱郁郁的林木遮掩了我的视阈,被锈迹斑斑的铁窗划拉得支离破碎的方形天空是难得一见的胜景了。反正周末是闲暇的日子,寻幽探古自然算是附庸风雅的乐事了,我欣然同意前往。
这是五月里难得一见的好天气,大雨初霁、天高云淡,昨夜一场及时的好雨除却了夏日累累屐痕里的燠热与烦躁,换了轻松的便装,我们步行去金刚碑寻访古迹。
根据从地图上得来的模糊印象,我们三人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到处乱窜,逢人便问,几经曲折,才在周遭林立的建筑中找到了通往古镇的极不惹眼的路口。
那是条径直下降的窄窄的硬化公路,道旁有红砖垒成的简易院墙,道路一直向下延伸,似乎并没有尽头,林木遮掩、草被葱茏、蜿蜒小径、曲折幽深,通常会有“山重水复疑无路”的错觉了,等自以为是行到尽头时,却又峰回路转,现出更加幽僻的曲径来。
“金刚碑古镇真的是藏匿于历史的深处啊!”阿城不免慨叹横生。
如同久别时探访多年的故友,更好似目睹千帷万幔遮蔽下的惊艳的红颜,我们见到古镇的心情更加迫切了。
半途遇见农忙的大妈,免不了问路寻迹,当得知我们专程为了去古镇探幽时,大妈爽朗地笑了,笑声里充满了惊奇和质疑——那只是几十年都不曾翻修过的破烂房的集中营。她一定不明白我们的心意。
一路上迎着溪流,自然是聆听到那些如同喃喃低语的淙淙水流了。古木参天,密密扎扎的树叶撑在蓝天里,阳光很少能穿透树叶射到路面上来,偶尔在叶丛的缝隙中会找寻到有依稀难辨的光圈投影,眼睛里渐次繁忙起来。
渐随山势缓缓向下趋步,一路上我们欢声笑语,皮鞋与路面摩擦的“噔噔”声仿佛自然的奏曲,在林间清脆地久久回响。
大约步行一刻钟,终于在一棵巍然耸立、奇形怪状的黄桷树上看到了悬挂有“金刚碑”的蓝色铁质标志牌。
一路向里折进,就看到古镇了。不觉想起白居易“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名句来,金刚碑俨然是那位款款而出、抱琴横卧的女子了,让我们好找啊!
这确然是应该叫古镇了,一则是因了它的沧桑陈旧,那些低矮破落的木楼依山而建,历经岁月的淘涤,愈发显现出年轮的沉重碾痕;二则是小镇的逼仄狭小,杂乱无序的建筑、坎坷不平的道路、交错纵横的古木,组成了小镇所有的色彩与画面。皱纹纵深、银发飘飘的老者临溪听水;闲来无事、工作归来的青年品茗杂谈;风华正茂、寻幽访古的摄影师和画家采风娱情,小镇藏匿历史的深处,却又跻身文明的前沿。
长短不齐、大小不等的条石铺就的曲曲折折的青石路算是小镇极赋情调的去处了。敛了心情里的杂念,平心静气地怡然踱步,那些原本或许平整的路面在时光的过滤中变得凹凸不平,但却没有陡高陡低的感觉。道旁是被粗略规范植种的黄桷,这种在重庆这个城市里随处可见的树木,在小镇中却越发显得袅娜、显得娇媚、显得怪异,也更显得古灵。在青石路上漫步是兴致极佳的事情了,那低低的“笃笃”声——来自鞋底与路面的亲昵摩擦,如同古镇千年不变地诉说陈年旧事,身居其间、逶迤挪步,仿佛触摸到历史最真实的质感,放纵而惬意。
不知不觉,在小镇穿梭已近1个小时,胃里沉重难载的饥饿感使得我的脚步变得异常缓慢,歇了脚,在路旁的小店里要了方便面,顺便和老板攀谈起来,这个近40岁的男子经营着小小的店面,他不健谈,只懒懒地应付似的同我搭讪,从他口中得知——这个小镇已经有超逾百年的历史了,原本只是一个小小的水码头,因为爱国实业家卢作孚先生发展民营经济,开办的民生轮船公司带动了此处的经济发展,后来这里便一度繁华热闹起来。问及小镇的建筑风格时,他憨厚地朝我笑了,抱歉地说自己不清楚,因之知识的局限,我也无从考究了。
在小镇里不时会看到旧时遗留的精美建筑来,石雕的精致龙头、玲珑可爱的石狮、痕迹可寻的寨子,可隐约勾勒出当初这里的城镇简图来,只是在现代文明的推进中,这里的古迹终于消隐难现了。
租了相机,与阿城、国林他们一路狂拍,放纵得像三个顽皮的孩子,希哥最后也闻讯而来,我们在那个小镇尽兴地玩到日落。
当太阳正缓缓地滑下地平线时,周遭的一切在黄昏里显得异常地安详,满眼苍翠的林木掩映中的小镇也模糊难寻了。突然忆及志摩的诗句来:悄悄地我走了,正如我悄悄地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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