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前典来后又用大洋和稻谷买下的那幢老屋,在江边小镇经历过茶馆业、饮食业、小百货的辉煌,老爷爷的子女都出生在那幢老屋里。一九五四年长江流域发生了特大洪水,这幢房子沉到了水底下,但没有倒毁,水退后仍然是老爷爷一家人的窝。那幢老屋砖木结构,上下两层,青砖小瓦,白泥勾砖缝,木雕悬栋梁,牢固的木质穿坊,方格子木窗木门,南临河水,北朝正大街的上街头,大有江南水乡的建筑风格,从前的钱氏家族大约始建于清朝乾隆年间。一九七二年春,通江大闸扩建,老屋被迫拆除,区革委会给了三百六十元的拆迁费,老爷爷一家无可奈何的只好认了。这幢老屋如果现在还在的话,他该成为文物接受保护了,那年代,破旧立新的年代,多少文物毁于“天下大乱”啊!当权的干部根本没有文物保护意识,时代的悲剧!人类的悲剧!
无奈的老爷爷含泪在江边小镇街后面的荒山坡上选了一块能做房子的地方,全家齐动手,并找来亲友帮忙,把老屋拆了,能用的建房旧材料都搬到了山坡上。新建的房子是合六间平房,老屋的砖、瓦、木料、石条都用上了,还买了三间屋的大灰瓦。那新建的房子,里面的隔墙,是老爷爷全家在河滩用木模具倒的土坯垒成的,缺钱,买不起砖。这是老爷爷平生唯一一次大兴土木建房子,之前和之后的房子都是花钱买的。这幢现在称之为乡间老屋的房子,老爷爷和老太太在那里一直住到二零零二年冬天,后来儿女顾虑二老年龄太大,又苦于身边无子女照顾,便给在城里买了一幢类似小别墅的新房子,接二老进城市了。这幢乡间老屋前年卖给了当地卫生院,老屋虽然仍然可以住人,但卫生院买这房子主要是为了地皮。这乡间老屋是半卖半送掉的,总计卖了八千八百八十元。老爷爷说是祖业,卖得的钱要分掉,每个子女都有一份,每份一千二百元,谁都得要,会发下人的。老爷爷的大名就叫何传发。在老爷爷的人生道路上,老爷爷退休后住在这幢老屋里的岁月显得十分丰厚,或者说,老爷爷在这里创造了自己人生道路上的一个又一个奇迹!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年,老爷爷光荣退休了。他回到了乡间老屋,一生热爱劳动又能吃苦耐劳的老爷爷当时身体很好,比三十几岁、四十几岁时身体好得多,精力出奇的充沛,他想到了个体经商。又是一个“春天的故事”,可以称之为老爷爷的第二春!当时的小集镇,个体户还是凤毛麟角,有着丰富经商经验的老爷爷捷足先登了。凭着他的胆识和了如指掌的商业供货网络,老爷爷租了临街的门面房,像解放初他年轻时一样,开起小百货店来,这是他的第二次创业,比第一次复兴家族更加辉煌。他负责进货,老太太站柜台,起早贪黑,肩挑手提,薄利多销。六十多岁经商有道的老爷爷,挤进了全国首批万元户群体。步他后尘的许多年轻后生,在商场的激烈竞争中都不是他的对手。老爷爷的子女们认为,老爷爷是商业奇才,计划经济的大环境压抑了他的一生。如果他再年轻三十岁,他能成为商界风云人物,成为亿万富翁!
老爷爷退休后经商时间长达十五年,积累的精神、物质财富按可比价值计算,超过了他工作三十多年工资收入的上百倍。不仅如此,老爷爷善良的本性使老爷爷富了不忘穷人,这是老爷爷在乡间老屋辉煌人生的另一面。乡间何氏家族的堂兄弟,有事缺钱来找老爷爷,有求必应。拥进小集镇的乡亲需要贷款经商,老爷爷总是热情有加,去农行营业部为其担保。曾经为老爷爷四十来岁帮忙住院动手术的老舅爷,家里有难,老爷爷不忘旧恩,永远伸给援助之手。老舅爷的儿子头颅动手术,已经富有的老爷爷倾襄相助,虽然未能救活老舅爷儿子的年轻生命,但老爷爷尽力尽心了。老爷爷经商的岁月,有人称之何老,有人称之老板,有人说他是江边小镇的“邓小爹爹”!
年龄不挠人啊!不屈不挠不到黄河心不死的老爷爷在七十五岁那年外出进货遇了车祸,城里的一位年轻的计划生育干事骑着自行车在大街上把老爷爷碰倒了,送进医院,大腿粉碎性骨折,小医院为其打石膏固定。老爷爷的长子闻讯赶来,把已经打石膏的老爷爷接到了大军区总医院(就是为他送终的那所医院)继续治疗,没有再麻烦那位年轻的干部。这次断腿虽然治愈,但给老爷爷落下了终身残疾,从始,他的一条腿短了一厘米,也终止了他终身热爱的经商之路,停止了老爷爷终身为之奋斗的事业。
子女在城里为老爷爷老太太购的新房装璜时,老爷爷仍然十分康健,他主持了这次十分简陋的装璜,他怕他的下人多花钱。老爷爷是个聪明绝顶的人,什么事情,一学就会,生命的晚年也不例外。新房装璜结束后,老爷爷还用装璜剩下的边角料自己做了几件小家具,至今那放电话的小茶几,就是老爷爷用钉子钉出来的杰作,当时老爷爷已经八十一岁高龄。有智慧的人,尽管一生多磨难,但善于精神调节,往往长寿,老爷爷该是这类群体,人类有智慧的群体,或者称为强势群体。
搬进新居后,老爷爷垄断了全部家务,不让老太太干家务了。老太太料理了一生的家务,现在他顶职了,让老太太享清福吧,六十年的婚姻,不容易。二老迷上了麻将,二儿子和长女回来看他们,劝其多点运动,打麻将也不要时间太长,不要天天打,不利于身体健康。可以俩人手牵手散散步,去商场逛逛。一生个性很强争强好胜的老爷爷骂道,你们少管,用不着你们管,你们不也天天上网玩,难道我就不能玩玩?子女哑了口。尊敬的老爷爷最后一次和老太太及其他俩位牌友一起打麻将,输了二十八元,那是老爷爷谢世前二十天的最后一赌。老爷爷,六月五日“满七”,我们会在您的坟前烧下一付麻将。待满百日时,我们会为您的麻将更新,永远为您的麻将更新!
老爷爷,永别了!老爷爷,我们厚葬了您,您将永远活在认识您、有恩于您的人们心中!(全文完)
后记:家史,民族历史一分子。本文采用写实手法,时间关系,赶在老爷爷“满七”前写完。其实老爷爷一生厚重,能够跃然纸上的闪光点很多,这里写下的文字只能算梗概罢了,待以后有时间再给老爷爷立传。谁说小人物不能立传,我们的老爷爷坎坷人生路就应该树碑立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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