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读者问我

诗歌里面很少谒见你的父亲

你父亲是不是在父亲的岗位上经常溜号

我只能保持缄默

父亲的心是一艘装载苦难的战舰

实在不想复制岁月的冰霜

父亲是农民的儿子

三岁小孩也不得罪

逢人就是一脸谄笑

仿佛每一个人都攥着他的命脉

一生直不起腰杆

其实六十岁了背也不驼

一次洗脚沉浸在堰塘里多时

不会游泳却大难不死

三次被蛇咬

无钱买药生命居然蒙混过关

划分阶级时成了上中农

说了一句我操你妈

就抽起叶子烟

从此不说一句多余的话

队里的稻谷像小山屹立

父亲负责把守

半夜里

蚊帐被人偷了

他知道是谁

却守口如瓶

直达临终才把我叫到身边

说

娃

我这么做为你呢

队长干的好事

揭发了

扣工分

又要超支

你吃啥呢

不要再说了

队长家也很穷

我们全家人都可以给父亲下达指令

我在他的面前更是颐指气使

要交书费了

你到底是给还是不给

快点

我可没有时间跟你磨

父亲还是一脸谄笑

给给给

小叔是最强硬的一个

到处赶考

到处碰壁

到处迎接困难

大脚的父亲默默无闻地为他挑箱子

偶尔训诫小叔

当官了

别忘了你的侄儿侄女

兄弟忘记不要紧

手与脚本来就长在一人身上

父亲的手与脚应该是退化了

不然怎么学不会扇耳光

学不会踢人

嘴巴退化得更厉害

默默地守完全家人吃饭

笑呵呵拣食残羹

父亲从不跟我说学习要努力的话

从不在家里圆桌会议上发表看法

父亲的眼睛彻底退化

看不清善与恶是与非

就在小叔带回一大包糖果发给自己的儿女

我条件反射得无以复加时

母亲推着父亲说

你过去问他

谁挑的箱子

谁的良心狗吃了

父亲也许是平生第一次发火

妇人头发长见识短

要去你去

这一刻父亲的心是长江的急流

母亲过去了

骂了叔叔

婶娘打了母亲

三天后来看了母亲

我也得到了糖果

父亲还傻傻地笑

对我说

代价

父亲不是土

撒土成兵可以敌过千军万马

父亲不是金

没有硬度

父亲不是木

擎不起蓝天

父亲不是火

没有燃烧愿望

父亲是水

柔柔地浸润着我

静静地沉默有关他的故事

我现在更正

父亲有太多太多的苦难

却不是战舰

压根儿就没有乘风破浪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