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剑出鞘的时候，段冲隐约地听到了风来的声音。　

风，和他背后拈来的微笑，是他仍旧欲罢不能的留恋。　

那个叫盈盈的女子，有着摄魂的微笑，回眸一笑，身后的风，会乍然的凝住不动，嫣然一笑，身旁的桃花都会羞得弯让道，她正娉娉婷婷的向段冲走来。　

盈盈的笑，刺伤了拨剑的段冲。　

（二）　

段冲还不知道，有这样的一个山谷，叫做幽幽谷的时候，他喜欢听剑出鞘的声音，清脆得干净利索，这是一把剑的声音，二把剑，对于段冲和师弟乔石来说，那更好听，悦耳的长啸直天，声音浑厚的是他的桃花剑，清脆的是乔石的流水剑。　

乔石喜欢和师兄比剑。　

他们比了七剑。　

第一剑，凌空刺去。　

流水留影，泄满天。　

桃花留情，落满天。　

第二剑，抽剑断水。　

桃花流水水更流。　

第三剑，挥剑斩青丝。　

流水无情，断了师兄的几缕头发。　

桃花无意，割了师弟的几根青丝。　

段冲的第四剑，倚剑飞鞘，斩桃株，乔石飞身拦住师兄，不可伤了花。　

段冲只斩落了一朵花瓣。　

乔石感激的说，不比了，师兄师弟，不分胜负，你荣我荣。　

段冲露出笑容。　

（三）　

天黑以前，乔石还没回来。　

段冲的酒肚耐不住的跟他大闹，以前的这个时候，为兄弟两肋夹酒的乔石总提着两罐陈年密藏的女儿红，脸兴奋的像孩子一样说嚷嚷。　

酒来咧！上等女儿红，一口醉。　

段冲抱以一切尽在不言中的微笑接过酒，揭开密封的纸，纸委实很黄，足信酒，是好酒，的确是好酒。　

喝酒，喝的是心情。段冲仰着脖子倒大口酒咽下，借酒消愁，愁更愁。当歌对酒才是人生豪事。　

对酒挥剑，那么就是人生壮事！乔石也捞起余下的酒喝道，干！　

段冲从坐着的大石上，站起身，他听见风来了。　

（四）　

剑，许久，没有出鞘了。两把桃花流水剑被段冲合插在同一个剑鞘里。　

天，昏了；风，凉了；云，来了。　

眼睫湿了。　

下雨了。　

嫣红的花瓣里，段冲阵阵眩晕。　

深的夜，月落乌啼。　

乔石撑着流水剑，左手紧紧的提着同昨天一样从一口醉的老板娘那里买来的女儿红。前面还看不到曙光，他的眼快黑下来，一片一片的黑压着他，他要沉了，沉到这条幽深山道的另条路。　

强而有力的手急夺过他欲支地的手。　

“你要坚持！”　

“不行。”　

“你要坚持！！”　

“酒，酒，买来了——”　

乔石把酒递到师兄手中的时候，他含着满足的微笑倒下。　

（五）　

酒不离身，正如孤独。　

段冲尝试着孤独的遇见那个桃谷，只有桃花，没有流水。　

昏乱，乱七八糟。　

只有盈盈，他才记得，自己叫段冲，手里拿着两把剑，一把桃花，一把流水。　

桃花依旧笑春风。　

曾经，桃花开着也这般红。　

幽幽谷外，江湖从此绝迹了桃花流水筑。　

你总是笑。　

盈盈笑得更欢，拈起身前的桃枝，我不会哭，你希望我哭吗？　

舍不得！却希望你会为了我哭。　

怎么？　

我有罪恶感。　

人不语的时候，风又起了，桃花有的落了，没有流水留恋着它，陪它去遥远的地方。　

（六）　

第一次，独自拨剑。　

剑，疾。　

气，厉。　

挥剑，斩向桃花。　

花谢了，满地的嫣红，像多年前的凌晨，桃花流水筑外的山道。　

段冲，失控了。　

剑控制了他，等盈盈盈盈赶到的时候，满谷的桃花，躺在泥土里内疚。　

盈盈！　

盈盈！　

盈盈！　

段冲从心底里喊出来，响彻山谷。　

段冲爱盈盈！　

段冲爱盈盈！　

段冲爱盈盈！　

盈盈也从心底里喊出来，响彻山谷。　

声音把倒下的桃花，叫唤了起来，在风里乱颤。　

（七）　

直到乔石胸口上的流水剑沁出的血，把半间“一口醉”酒楼染红的时候，老板娘蓝茵才凌厉的大笑，沈青竹，你看见了吗？你的宝剑插在你宝贝儿子的心口上了。　

我跟你有什么恩仇？　

乔石，不，沈石，你姓沈，你德高望重的师父是你老子。　

我师父是我爹？　

哈哈，沈青竹一生都是虚假的,什名侠青竹亮节，屁！连徒弟，儿子也是，为了名利，为了大侠的名号，他不想要你这个儿子。我蓝酒娘，也是你师父的虚情假意。当年，他已经是江南名侠的时候，从江南黑盗手中救下我，他看中了我，却不愿实话相告，只管着我要女儿红喝，我苦苦的等他啊，他却抛弃了我，和那黑盗的女儿勾搭成奸，我为了报复他，做了他岳母，蓝菌指着乔石破口大骂，“你就是他们的狗杂种，小混蛋的屁儿子”的时候，桃花一样的女子从酒楼的楼梯盈盈下来，她笑着，像春风里开着的桃花。

蓝茵瞟眼那年轻的女子，一阵痉抽，垂足低喊，孽种。

乔石弄不清楚骂的是谁？而自己的师父变成自己的爹，他并不意外，段冲总开玩笑说他像师父的儿子，他从酒醉的师父口中也探到些许微妙的痕迹。他不怨师父，他是他爹。　

乔石从心口拨出那口剑，血喷了出来，溅洒在“一口醉”里。一口的醉言醉语，师父，蓝老板，还有师兄和自己，以及活着的每个人，无不口口声声说的是醉话。不是，谁又是独醒着呢？　

石倒下了。　

风凉了。　

夜黑了。　

又沉沉的压着段冲。　

（八）　

又难过了？　

盈盈在月光下，抬起如花的脸，为师弟难过？　

嗯。　

其实——盈盈欲语又止。　

我知道。　

我也知道，你知道。　

段冲情不自禁的握紧手里的剑把，两把剑在剑鞘里颤抖起来。　

盈盈有些恐惧，她吸口气，迎面而立，报仇吧！她看到段冲的手和剑一起抖着，像白天落的花，冷冷凉凉直外涌。　

段冲推开盈盈。　

盈盈踉跄的跌倒。　

桃花震动起来，幽幽谷也震荡着。　

段冲大吼一声，奔出谷外。　

没有回头望一眼，躺在落花里的桃花，流水剑。　

本文已被编辑[季锋]于2006-5-27　9:20:59修改过　

-全文完-